「什麼？」夜煜風神情一頓。
    「阿風，我說我要回冥界了。」
    「……」默然的看著麵前說要離別的人兒，靜穩澄幽的眸子染上了異色。
    終究是到了盡頭了，自己不是一開始就明白的麼？可心底那抹痛為什麼還如此強烈？
    「……阿風？」得不到回應，碧落試探性喚道。
    「什麼時候離開？」回過神來，夜煜風幽幽開口。
    「應該就這兩天。」碧落抿了口茶，道：「今日我能下山，是苦苦求了冥王，並承諾了入夜必須回莊，冥王才放行的，所以方才才那麼急著讓你離席……」
    「沒關係，不就喜宴麼，村子裏住戶那麼多，還怕沒機會不成？」夜煜風違心的拉起唇角弧度：「你若是覺得今次錯過了可惜，那就等下次，等下次有喜宴的時候你再偷跑過來吃個痛快，不就補回來了？」
    「恐怕沒有下次了。」遺落在婚宴中的酸意此刻重新回歸，碧落一想到即將的離別，假裝的輕鬆出現裂痕。
    「說什麼傻話呢？難不成你這次回去就永遠待在冥界？」夜煜風抬手揉了揉麵前的小腦袋。
    「不是永遠，時日卻肯定不短。」碧落麵容落寞：「冥王上一次入凡間，年歲距今沒有千年也有七八百年。對於我們來說，百年隻是彈指一瞬，可是對於凡人來說卻是一生的光陰。」
    「隻能讓你家主子帶著，你才能出冥界？」夜煜風垂下眼眸為自己也斟了杯清茶。
    「也不是。但冥界不比碧莊，不是我能溜就溜得出來的，通連人間冥界的大門皆由鬼將把守，沒有冥王的通行令，是絕對出不來的。」
    畢竟冥界是關押百鬼的地域啊！
    碧落苦悶的扒了扒頭發：「冥王從不讓我私入凡界……」
    「這麼說來，我們這一別，便是再不相見了？」微熱得清茶雖未涼透，卻也因浸泡太久失了那味甘甜，多了份苦澀。
    「阿風……」滿腔的離情哽咽在喉，碧落難受不已。
    「傻瓜，怎麼一副想哭的模樣……」歎了口氣，夜煜風張臂一拉一扯間已將他緊緊擁入了懷中。「回到冥界不是你期盼已久的事麼，如今心想事成，你倒是不願了？」
    溫熱的體溫穿過衣衫摻入人心，碧落柔順的埋進舒適的懷抱裏，「可怎麼說，心底會終究不舍啊！」
    是的，不舍。
    原本得知可以回冥界，心裏確實萬分的高興，可當想到回冥界就意味著和阿風分別，萬分的高興便成了萬分的難過。
    「嗬嗬……」壓下心中的澀意，夜煜風安慰的玩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分分合合乃人間常情，何需難過，細想來我們以後也並非相見不得啊！你想，即便你不能來凡間，可人終有一死，待百年之後，我不就也到冥界報道去了麼？」
    「……這算是哪門子的再會？！」碧落微感無語的捶了捶結實的胸膛。
    「當然算是光明正大的相會！」
    「不過……也是，我們怎麼也會再相見的！」碧落信心道。
    見之前皺成苦瓜模樣的小臉已欣然展開，夜煜風寵溺的壓了壓碧落的腦袋：「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遲了又要受罰了。」
    「呀，你就這麼巴不得我離開？」放寬了心，恢複本性的碧落一把拽住夜煜風的衣領鬧道。
    「那是！少了你這調皮搗蛋的麻煩精，日子就平靜了！」夜煜風淺笑應答。
    「敢說我是麻煩精！你……」服帖的領子在加緊力道的拉扯中起了褶皺，碧落氣結的瞪上這「膽大包天」的人。
    黑白分明的大眼對上狹長深邃的幽眸，仿佛一下便溺了進去，掙紮不得。
    四目相對，咫尺天涯。
    猛的地，碧落摟上夜煜風的脖子，埋首在他的頸間。
    「阿風不許把我給忘了！」
    「好。」收緊雙臂，溫潤的聲音沒有一絲猶豫。
    「要每日都想著我！」
    「好。」
    「若他日遇見，你要是忘了我，我……我就咬死你！」說罷，碧落便直狠狠的一口咬上淨白的頸項。
    「……好。」應答尾音夾雜著一絲隱忍，夜煜風卻任由著懷中的人兒啃咬。
    直到口中嚐到鹹腥，碧落才鬆口。
    兩排鮮紅且整齊的牙印清晰地印在了修長的頸側，碧落突然心虛了起來，伸手輕拭著外滲的血珠，訕訕的開口：「痛麼？」
    夜煜風輕挑秀眉：「你也來試試？」
    話音剛落，便作勢要反咬一口。
    碧落連忙躲避不已，奈何他早已被夜煜風緊緊的圈在懷裏，背抵著竹桌，無處可逃，隻能笑鬧著不斷掙紮。
    頸間熾熱的氣息纏繞流竄，惹得碧落雙頰暈紅。
    「哈哈——停——哈——停停停！」氣息微喘，碧落笑著喊停。「大人饒命，小的用寶物贖罪可好……」
    停下打鬧，夜煜風好笑的看著求饒的人兒，悵然的氛圍經這一鬧，明顯衝淡不少。
    隻見碧落右手一震，耀眼的綠光在緊握的拳頭圍繞。
    清新的竹香撲鼻而來，似曾相識的景象令夜煜風心髒一跳：「小東西，你在做什麼？！」
    碧落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合上眼眸，凝神靜氣。
    當下成拳的右手綠光更甚。
    竹香四溢，眼見碧落的臉色逐漸蒼白，自己卻無從阻止，夜煜風心中泛起一絲無力。
    恍惚間，光芒逐漸暗淡，直至最後一點消失無影，碧落才緩緩睜開眼。
    纖瘦的身板虛弱的晃了晃，夜煜風連忙將他扶穏。
    「好了……你看！」碧落獻寶的張開緊握的右手。
    隻見紋路清晰地掌心中靜躺著一顆荔枝般大小的珠子，晶瑩碧綠，暗香浮動。
    「這是？」
    「這是我的本源精氣凝成，今日送給阿風了，嗯……當是留個憑證！」說著，碧落用另一隻空閑著的手拔下幾根長發，同樣將它握在掌心，抬頭俏皮的朝夜煜風眨了眨眼，往裏吹了口氣，再張開手時，幾縷長發已然變成了根細長的紅繩。
    碧落抓上紅繩的一頭，就這麼往實心的碧珠穿去！
    柔軟無力的紅繩此刻宛如已化作銳利無比的鑽子般，砰的一下，便毫無阻力得穿透這清澈通透的珠子。
    把紅繩兩頭接在一起，靈巧的往上打了個結，將它掛在夜煜風的脖子上，碧落說道：「這樣帶著，就不怕弄丟了！」
    「這……」端詳著胸前的珠子，夜煜風雖不明本源精氣代表著什麼，但看著失了血色的小臉，卻也明白，這珠子肯定是碧落的一部分。
    「不許你把它弄丟，這可是我足足兩百年的修為了！」碧落「惡狠狠」的要求道。
    「好。」依舊是沒有拒絕，夜煜風坦然接受。
    因為，自己私心想留下他一點東西。
    「那……我走了。」
    「嗯。」目光不舍的停留在精致的小臉上，夜煜風鬆開了懷抱。
    「阿風，再見。」
    脫離那抹溫暖，碧落草草的丟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的跑出房間，跑下竹樓。
    因為他怕，他怕自己一回頭，便消了離別的勇氣。
    聽著嗒嗒的腳步逐漸遠離，紋風不動的夜煜風才緩緩開口。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