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雲都的夏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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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一眼就認出了周喬。
她不是那種讓人一眼驚豔的女人,五官都屬平常,湊在一塊兒卻很耐看。她麵色白皙,人有些消瘦,穿米色的長裙,直直的長發,指間夾著煙,整個人給人感覺是:花濺淚鳥驚心式的哀怨和悲愴。
她斜倚欄杆,背後燈火通明,人卻仿佛在黑暗中棲息。
越過燈火,花叢綠柳中,謝總、韓偉和徐堯正在上演相見歡。我自詡人緣一向不錯,在韓偉徐堯這裏卻是連連敗北。兩個人對我的不滿,在謝總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閑卻陪我去做頭發時爆發了。
他們發-泄這種不滿的途徑就是,方才謝總附在我耳邊說:“這倆畜生非把我喝殘了不可。”
周喬煙抽的很凶,這一會兒的功夫,就進去了半盒,我離她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她突然開口,語氣冷冷的帶著譏誚:“謝玉樹不也抽煙嗎?你也忍不了,也往一邊躲?”
我微笑:“謝總很紳士的,從來不在女士麵前抽煙。”
她愣了一下,隨即道:“謝總?這稱呼倒是新鮮,原來謝玉樹還有這種嗜好。”
她年紀不比我小,我也不怕擔上什麼摧殘祖國花朵的罪名,回敬:“我是謝總公司裏的員工,當然要這麼稱呼他,周小姐不也是這麼稱呼韓先生的嗎?”
她是韓偉的禁臠,韓偉他們吃飯的時候是不能上桌的,我雖然覺得韓偉他們的這個習慣還真是畜生,但並不妨礙我利用這點打擊她。她對我不友好是其次,關鍵是她不自知。一個人認不清自己的位置是最可悲的。
如果她愛韓偉,不得不用這種作踐自己的方式留在韓偉身邊,那我同情她甚至敬佩她。可她一分不少地拿著韓偉的錢,卻又在這樁情-色交易中扮演苦主,且樂此不疲,我真的無需對她友善。
周喬的反應很出乎我的意料,她雙手掩麵,似乎要哭出來。
李長蒿說過,我不矯情,不尖刻,聰明但不耍小聰明,敬人之所敬,畏人之所畏,不辱人亦從不委屈自己。她的話雖有些過分讚譽,但我一向不作落井下石之事卻是真的。這廂沉默,謝總那邊喧嘩的聲音就大了起來。
“月月!”那曉突然跳出來,很親熱地抱住我的胳膊。這又太熱情了,我盡量不著痕跡地掙脫:“那曉啊,你怎麼過來了?”
那曉嘻嘻笑:“還不是徐堯那個豬,每次喝酒都要我等他,他都那麼大的人了,真是的!”
我就比較喜歡那曉的坦蕩:“那說明徐堯喜歡你啊,人在喝醉酒後依賴的人都是他看重的人,你想,他完全不怕你看到他的醉態,還不是心裏跟你親?”
“真的?”那曉很高興,“那個豬每次問他喜不喜歡我,他都說不喜歡,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他!阿喬,你家韓偉也要你等他嗎?看不出來喲!”
對於那曉的打趣,周喬麵上沒什麼反應,抽出一半的煙,指尖來回撚著,最後推回煙盒:“我隻是害怕太安靜的屋子,這裏足夠吵。”
周喬的聲音很平靜:“韓偉,我記得他上次喝醉酒我去扶他,他笑著一腳把我踹出去了。我坐一會兒,等他們要散了,你提醒我一下,我不想再找他晦氣。”
那曉訥訥。
她不好再跟我說話,這邊徹底安靜下來,我專心盯著謝總那邊。看見謝總站在椅子上比劃開了,我知道我救駕的時候到了。那曉一把拉住我,驚訝地看著我:“月月,你幹什麼?”
我被她弄的有點蒙:“謝總喝的差不多了,我讓他們散了。”
那曉一臉後怕:“月月你嚇死我了,你怎麼這麼莽撞啊!你過去謝總會生氣的!你別不信,徐堯他們一夥人喝酒最容不得這個,徐堯的上一個女朋友,都被他寵上了天,還不是徐堯喝酒的時候她過去說了一句話,徐堯當場翻臉,後來她怎麼求徐堯,徐堯都不肯理她。”
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沒事,我沒事。”周喬也站起來勸說,那邊謝總搖搖晃晃要上桌了,我有些著急,一把掙脫,口不擇言:“我跟你們不一樣!”
話音一落,那曉、周喬的臉都白了。
我顧不得這麼多,跑去謝總那邊“謝總!”謝總看見我,桌也不上了,一步邁下來,歪在我身上,膩膩歪歪叫著:“月月,月月!嗬,是月月!”
韓偉一拍桌子,大叫:“謝叫獸要走啦?”
謝總揚頭一笑:“普九文化,也就教教你們這幫禽-獸!”
徐堯吼一嗓子摻和進來:“謝玉樹,你來真的啊!”
韓偉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過來,衝我說:“嫂子,對不起!”一鞠躬九十度,可惜沒站穩,險些倒栽蔥,我勉強伸出一隻手扶他一把,他調將:“徐堯!”
“有!”徐堯顛顛跑過來,韓偉一指謝總:“抱起來!”“好!”徐堯痛快勁上來了,一把將謝總拽過去,拖走。謝總掙紮:“月月,月月!放開我,我咬你了!”徐堯一擼袖子,根本不在乎:“來,挑著咬!”
韓偉兩指夾著我的袖子帶向一邊:“嫂子,借一步說話。”
繞到假山後麵,韓偉扶著欄杆,用力地晃晃頭,他說:“嫂子,我聽人家說想踹倒一個人親親苦苦半輩子樹立起來的光輝形象,他童年的兩三損友足矣。你來了這麼多天了,咱們也沒好好說過話,今天,我必須給你講講謝玉樹的破事,他以後要是不聽話,你就用這事拿他!”
“好啊,你說,我聽著。”
韓偉說:“我們小的時候,融城有一道內城河,到了冬天就結冰,薄薄的一層,你也知道,融城的冬天也冷不到哪去。我們偷偷上上麵玩冰刀,大人是不讓的,抓著一次打一次。打的多了,我們都不敢了,但玉樹不怕,沒人和他去他就自己去。那天謝伯父在家裏看不到他,就出去找,最後找到了內城河,玉樹玩的正歡呢,被逮個正著。
謝伯父就問他還玩多長時間了,玉樹說第一次來,伯父一腳就把他踹出去了,氣得不行了,說你還敢撒謊,我看你都畫圈了,沒十次八次的根本練不出來!伯父領著他回家,伯父推他一把,他一梗脖子,推他一把,他一梗脖子,街上人來人往的,哪一個見著伯父都要停下打聲招呼,問問玉樹怎麼灰頭土臉的。伯父麵上掛不住,也曉得打孩子要關上門打,提溜著玉樹回家了。
一到家,伯父的脾氣就上來了,脫了鞋照他屁-股上就打,嘴上連罵帶訓,玉樹要是服個軟也就算了,他偏不,不說話,也不哭,就挺著。伯父火氣越來越大,也不管哪打的壞哪打不壞了,劈頭蓋臉往死了削,就這麼連打帶罵兩個多小時,玉樹愣沒吭一聲。
伯父打也打不動了罵也罵不動了,就讓他去外麵跪著,這一跪又跪了一個多小時。伯父在屋裏,心裏也難受,畢竟就這麼一個孩子,又長的跟個小姑娘似地秀氣,平日子都是捧在掌心裏,現在一身鞋印子跪的溜直的,能不心疼嗎?
伯父到底是沒強過玉樹,出去把他抱起來,擦擦他的小臉問他疼不疼,玉樹這才摟著伯父的脖子小聲地哭了,到底也沒認錯。伯父哄他睡了,轉身發現新買的皮鞋都打掉底了,再看看玉樹青一塊紫一塊的,眼淚唰就下來了。
嫂子,你說他謝玉樹是個什麼脾氣,怎麼就那麼認死理。他認準的事就不能改了?他以為他是誰啊!你說是不是,嫂子?”
我一時心裏五味陳雜,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知道。”
韓偉打了個酒咯:“我要是說多了,嫂子別往心裏去。”
我笑一下:“你沒事吧?我去看看謝總。”
他擺手表示他沒事,我轉過假山,謝總已尋過來,叫著:“月月,你們說什麼呢?”
我拉住他的手:“謝總我們回去吧。”
謝總笑的柔情似水流:“我聽月月的。”
我挽著他回房,走了一段,謝總停下,一手抱住我,嘟囔:“月月,你怎麼才過來,我都快撐不住了!”一手狠狠地揪著眉頭。
我靠在他肩上:“謝總,你這一段喝酒太凶了,回澄城後戒了吧。”
他就笑了,兩手都圍上來,親親我的耳朵,語氣輕佻:“管我呢?”
此時此節,夜色迷離,春風醉人,我突然就覺得有點委屈,掰開他的手,快走了兩步。謝總追上,從後擁住我,他說:“月月,不要一聲不響就留個背影給人,很傷感情的。”
我強嘴:“誰跟你有感情了?”
他摟著我的雙臂沒鬆,人卻很巧妙地繞到我正麵:“月月,我要親你你不會躲,不會躲的人很多我偏偏隻想親你,不是感情是什麼?”話說完了,他的吻也落下來,親個正著。
回到房間,謝總去洗澡,出來後整個人都清爽了。我枕著他的胳膊,偎在他懷裏,他親親我露在外的肩,我們小聲地說話。他問我怎麼看韓偉徐堯,周喬和那曉,我沒客氣,直說黃世仁二代,白毛女升級版。
他被我逗樂了:“傻月月,和諧社會哪有那麼多苦大仇深的事,都是你情我願的。先說周喬,韓偉是真喜歡她,第一眼就迷得不行不行的了,他跟我們說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周喬,隻要周喬過的好他怎麼著都行。當時發生了一件事挺寸的,周喬的男朋友出車禍了要一大筆手續費,周喬和她男朋友家境都一般,拿不出這麼一大筆錢,韓偉拍胸脯說我出。”
“單純的想幫她?”
“當然!誰知道周喬一咬牙說行,隻要你救他你想我怎麼樣都行。韓偉當時心就涼了,本來當仙女一樣供著的,非要墮到塵埃裏。韓偉想,好,你作踐我的真心,那我也不稀罕你的心了,你就拿身體償還吧。”
“周喬是有些自找,可她要不是倒黴的遇到韓偉這麼道德淪喪的,也不至於到今天這步田地吧?”
謝總扳過我的身體,饒有興致地望著我的雙眸:“月月,韓偉到底跟你說什麼了,招你這麼大怨念?”
我眼睛一轉,淺笑:“他說你愛我愛到骨子裏,讓我可千萬別不要你!”
謝總也笑:“前半句是真,後半句就摻了水分了,韓偉不是這種性格,他要說也是警告你一定要對我好。”
“啊嗚!”我作勢咬他,他向後躲著,抵著牆,就用蠻力製住我,哄著:“月月,韓偉他要是說錯了話,你念在他沒壞心的份上別和他計較。月月,乖。”
我力氣不如他,隻好乖了。
謝總安撫地親親我,接著說:“韓偉和周喬都是很自我的人,別人說一千句抵不過他們自己悟一句,是好是壞,隨他們去吧。再說那曉,她和徐堯是有感情基礎的,綁在一塊兒玩玩,是愛也戀了,錢也賺了,徐堯給她的錢她都存著呢,她七月份就要到法國讀碩士了。好了,睡吧,明天還要起早呢。”
他幫我掖好被角,我蜷縮著,一手放在他心口,他摸摸我的臉,摟著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