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女孩反而更加好奇地俯下身迎上他的目光。那麼清澈，無暇，沒有世俗的沾染，隻是無欲無求的平靜，猶如稀世珍寶，明亮得灼人。不同於整天圍著自己的師兄妹的眼神，不同於那自稱為的父親的人的眼光，也，不同於自己的。一切猜忌突然都淡去了，仿佛怕被人看去了它的醜陋。慕寧垂眼不語，他寧願相信這個女孩並無惡意，更不會對他加以利用。想到這些，他心中竟有一絲狂喜，以至於之前的陰霾被通通掃盡。
    “呀！”女孩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幾許慌張中又參雜著絲絲後悔。
    慕寧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向自己的手臂。原來，經過剛才一摔，本來就未愈合的傷口又再次裂開，血染紅了大半個袖子。目光暗去了，他看著那些綻開的鮮紅的花，不屑地揚揚嘴角。沒想到幾天前的那個任務讓他吃了那麼大的虧。
    “啊，你……”
    耳邊略帶哭腔的聲線將慕寧喚回現實。“是啊”他不覺莞爾一笑，“自己怕是嚇著這個小家夥了。”他抬起頭來，本想安撫女孩，誰知，一抬頭就看見一臉驚悚，全身顫抖的女孩。再仔細一聽，女孩手中的劍竟發出難以抑製的陣陣低吟。
    殺氣！
    多年的習武讓他有一種強烈的受迫感，仿佛一個人臨近死亡巨大恐慌，於是，不由他多想，本能地繃緊身體，瞬間向後躍出。耳邊風聲陣陣，壓力也緩緩淡去，然而那份懼意卻是從心底深處爆發出來，固執地不肯消弭。直到自己的存在感漸漸恢複，少年才喘息著停下來，看著地麵，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剛剛那是什麼？慕寧抬起頭，戒備地看著女孩。她是什麼人？到這裏來有什麼企圖？
    女孩遙遙望著數十米開外的少年，眼中的光亮淡了下去，慘淡一笑，無力地說：“血魄，又被討厭了呢！”似乎對著那把劍，又似乎是對著慕寧。
    也許還是小孩子吧，終做不到那麼淡然，於是下一刻，女孩“哇”的一聲便痛哭起來。奇妙的是，淚水灑在劍身上的時候，殺氣便漸漸消去，不一會兒，那把猩紅的劍就安靜得像一頭熟睡的猛獸。
    這一哭，慕寧反倒忘了方才的緊張，有些忐忑地從地上竄起。他雖然從小就在殺戮中曆練，見多了那些假惺惺的求饒的淚水，卻從未見過這般玲瓏的女孩子哭的如此傷心，更不要提怎麼安慰別人了。此刻，他雖然站在女孩身邊，卻終是手足無措。若是以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回會因為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而心煩意亂。然而緣分這東西，可遇不可求，一旦攤上，即使是賴也是賴不掉的。
    “哪有你這麼安慰人的，一句話也不說!”女孩忽而抬起頭，頂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嘟著小嘴不滿地控訴。
    “啊？”慕寧半天才反應過來，皺著眉緩緩蹲在女孩身邊，將頭埋在雙臂中。
    “男子漢大丈夫，難不成也哭鼻子？不知羞！”
    聽著女孩嬌嗔柔軟的聲音，慕寧不覺莞爾。
    隻見少年把頭埋得更深，全身還不住的顫抖，手臂上的紅色血印更是明晃晃地招搖。
    女孩臉色立刻變得刷白，急呼：“大哥哥，你怎麼了？是傷口痛嗎？有傷你也不說，說了我方才就不嚇唬你了！”
    “哎呀，都是你不好，你把我嚇壞了可怎麼辦！”聽著這強詞奪理的話語，慕寧當真想笑。可一不留神，胸腔裏的血氣又開始翻騰。
    “你…你…說話啊，哪裏痛，我給你治嘛！”女孩越發著急的呼喊，也顧不上滿臉交加的涕淚。
    慕寧全身抖動得更厲害了。
    “咳咳…哈…哈哈……”清爽幹淨的笑聲劃破了竹林的靜謐，“哈…真是…對…對不住……”慕寧捂著胸口，歡暢地大笑。
    看著眼前笑到直不起腰的少年，女孩恍然大悟，什麼受傷嚴重，他分明是在戲耍自己！頓時氣得小臉緋紅，也顧不得是自己有錯在先，一個秀拳便砸向慕寧的胸膛。慕寧哪裏料到，著實挨了一拳。
    “哼！不跟你玩啦！”女孩朝他做個鬼臉，快快地跑開。
    “嗯！”胸腔內一陣血氣上湧，慕寧撫著胸口，堪堪忍住。目光卻還是不舍地追隨那遠去了的紅衣，一直到那火紅的蝶兒，燃燒著，漸漸隱沒在暗黑的竹濤裏。
    “她…還會再來麼？”語閉，他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又再次溢出濃稠的鮮血。看來，下次任務再不上心的話，要成為別人劍下的亡魂的可就是他了。慕寧收回目光，試圖撫平那波瀾微起的心湖。
    可是，平靜如水的心不知何時有了缺口，不經意間，一點一點擴大，流逝，追隨著那紅衣去了。
    終於，夜幕降臨。
    從此，人們隻知道竹林是少爺習武之地，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卻沒有人知道那裏藏著怎樣美麗卻抓不住的記憶，也不知道那些記憶怎樣深深地被植入少爺波瀾不驚的眼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