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驚訝地看著昔拉幻化出白色的利劍，皺了皺眉：“原來如此……是來除掉我的啊……”他迅速放開昔拉，扯掉身後妨礙自己行動的披風。一旁的魔女丟了一把劍過來，塞巴斯頭也不回地伸手接住，“喂，這裏地方太小，出去打！”
    不等昔拉反應過來，一個巨型魔法陣出現在地麵上，轉瞬，兩人已在森林裏，塞巴斯身後是一個懸崖，霧氣從地麵升起，使整個森林看起來陰森而可怖。
    “與絕望天使為敵，我倒是有點興趣。”塞巴斯嗜血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先說好，我不會殺你，要是我輸了，自然是任你處置，要是你輸了……”
    “閉嘴！那是不可能的！”昔拉顯得十分焦躁，殺了塞巴斯的欲望亦更加強烈。自己已經被這隻惡魔弄得夠心煩的了，幹脆一劍解決掉他……舉著劍的昔拉沒有注意到，他的手正在顫抖，有一種情緒控製著他的身體，這也是他焦躁的原因。
    塞巴斯皺著眉看著昔拉，他感覺到了他的感情變化，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毫無疑問，他的少爺遇到了真正的絕望天使然後靈魂被淨化了，但是淨化卻等於重生，他應該不記得自己，不記得之前所有的一切，卻在看見自己的那一刻變回了少爺的樣子，還喊了自己的名字……甚至到現在還在被那種特殊的情緒左右著行動，無論怎樣都無法解釋……
    昔拉氣惱地拍拍身後的翅膀，舉著劍向塞巴斯刺去：“都怪你，讓我變得這麼奇怪，去死吧，惡魔！”
    回過神來的塞巴斯擋下昔拉的劍，白色的劍散發著森森寒光，突然，一道白色的光芒彙聚到劍首，塞巴斯側身躲過來自昔拉的魔法攻擊，調笑著在昔拉麵前站穩：“還真是卑鄙的手段啊！要不要我站著不動讓你砍？”話音剛落，猛然一把抱住昔拉，將他整個人護在懷裏，一個漂亮的轉身……
    砰！黑色的魔法火焰從塞巴斯手臂上擦過，擊中不遠處的巨石，巨石在發出一聲巨響之後化成粉沫。昔拉手足無措地躺在塞巴斯懷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度，他緊緊揪著塞巴斯的衣服，控製自己想要抱緊眼前這隻惡魔的衝動。但很快，他又回過神來，奮力掙紮著推開塞巴斯，卻被這隻惡魔摟得更緊了，熟悉的嗓音帶著滔天的殺氣：“誰允許你參與我的戰鬥？滾！”
    顯然，某人好心的幫忙卻讓塞巴斯生氣了，可是為什麼？自己死了對他來說並不壞，為什麼會生氣？頭好痛……我受不了了，這隻混蛋惡魔……推開塞巴斯的瞬間又舉起劍，昔拉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劍穿透了塞巴斯的左胸，鮮血汨汨地從傷口流出，彙成一股細流，染紅了塞巴斯潔白的襯衣。昔拉的手忽然鬆開，錯愕地站在原地，塞巴斯捂著傷口慢慢後退，退到懸崖邊上，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昔拉搖了搖頭。他看到了他眼中的驚慌失措，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悲傷與絕望，就如同那天他在他麵前倒下時一樣……
    “Loveless……”輕輕地吐出這個詞，塞巴斯張開雙手，緩緩向後傾斜……
    “不要！”理智在瞬間斷弦，眼淚滑過昔拉的臉，他本能地衝上前去想要拉住塞巴斯，卻看到後者黑色的翅膀瞬間彈開。惡魔像是躺在空中一般飄浮著，胸口還插著昔拉的劍，劍身開始崩壞，分裂成無數的蝴蝶。
    絕望天使的蝴蝶，以惡魔為食，卻不吃絕望的靈魂，它們隻是圍繞著塞巴斯，明明不吃絕望的靈魂，卻又不願輕意放過眼前的美食。接著，塞巴斯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慢慢傾斜，然後帶著蝴蝶飛速墜落這無底的深淵。
    墮落的姿勢，真的很美……
    隻是……為什麼墮落的人是他……
    昔拉失控地衝到懸崖邊，扇動著背後的翅膀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了下去……
    凡多姆海伍宅邸，主人再次失蹤以後，這個宅院徹底敗落了，仆人們都散了，沒有人住，也不會有人來。昔拉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飛到這裏，還抱著一個昏迷的惡魔……
    好在那一劍沒刺中要害，況且他的傷也在自動恢複，惡魔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這麼想著，昔拉將塞巴斯重重地丟到布滿落葉的床上，皺了皺眉。房間裏的一切看起來如此熟悉，他不自覺地拉開床邊櫃子的抽屜，卻看到一張黑白照片被小心翼翼地藏在襯衣的領口處，照片裏的男孩已經坐在椅子上撐著頭睡著，身邊卻站著床上昏迷的惡魔……
    惡魔不是鬼魅，是不可能被普通相機捕捉到的……照片背麵寫著兩個人的名字：夏爾·凡多姆海伍和……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這個名字令昔拉頭疼不已，塞巴斯蒂安……在哪裏聽到過麼？不自覺地望向床上躺著的惡魔，俊美的臉不帶一絲感情，恬靜得像個天使……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昔拉已趴在床邊，不由自主地吻上了塞巴斯的雙唇，柔軟的觸感讓他著迷，控製不住地想要更多，更多……一個少年天使與一隻成年惡魔在一起的畫麵，看起來是如此詭異，昔拉用舌尖勾勒著塞巴斯的唇線，潔白細嫩的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惡魔衣服上暗紅色的血液。
    仿佛遭到電擊一般放開惡魔，不，確切地說，是迅速從惡魔身邊逃開。一幅幅畫麵在腦海中閃過，他看到惡魔在地獄受盡折磨，被生生扯下的雙翼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像一把利劍，狠狠地刺透惡魔的心。我連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你的能力對我有幫助，能讓我存活下來，所以我才願意接近你……我，根本不喜歡你……惡魔倒下了，眼神如同墜落懸岸時那般絕望……自己，真的是個欺騙者？
    不！騙人的！我不是利用他，我不是欺騙他！心裏有個聲音在掙紮，昔拉痛苦地抱住頭吼道：“夠了，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夠了！”
    床上的塞巴斯皺了皺眉，發出一聲低吟後慢慢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環顧四周：嗯？我怎麼到這兒來了？還以為再也不會回來了呢！自嘲地笑笑，迎上昔拉的目光。
    漂亮的血色雙眸，卻布滿了深不可測的憂傷……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這雙眼睛不應該是這樣的！昔拉看到惡魔皺起眉轉臉望向別處，一下子跳上床，跨坐在塞巴斯腿上強行撥正他的臉，迫使他看著自己。
    塞巴斯一驚，伸手摟住昔拉的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使壞般挑了挑眉，向昔拉拋了個媚眼：“怎麼？迷上我了？是不是發現我很帥？”
    一個巴掌響亮地打在塞巴斯臉上，昔拉略帶怒意的聲音傳來：“混蛋惡魔，再說這種話就殺了你！”
    “是是是，我的天使！”塞巴斯翻身將昔拉壓在床上，“那麼，是什麼原因使尊貴的天使大人在我昏迷的時候吻我，醒來後又盯著我看呢？”
    被發現了！昔拉羞得滿臉通紅，揚起小手向塞巴斯砸去：“去死！你這個混蛋！”
    塞巴斯抓住昔拉的手按在床上，曖昧地將氣息呼在他臉上，後者扭過頭，皺著眉輕輕掙紮，聲音顯得有些無力：“放開我……”
    塞巴斯乖乖放開昔拉，一眼瞥見自己手上打著的繃帶，不由笑起來：“你……包得真是難看……”
    昔拉從床上坐起來，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塞巴斯，整理一下自己被弄亂的衣服，又拍了拍身後的翅膀。
    塞巴斯拆開繃帶，他的傷已無大礙：“謝謝你替我療傷。”完全冷漠的語氣，和剛才對自己的捉弄完全不同，仿佛自己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不，連陌生人都不是……自己和他的關係，差到連敵人都不算，我……像是深深傷害了他的人……昔拉還在為塞巴斯的態度轉變而出神，塞巴斯突然問道，“夏爾……你真的沒有愛過我嗎？”
    疼……難以忍受的疼痛占據了心扉，搖了搖頭想說些安慰他的話，到了嘴邊卻成了另一句話：“我想不起來了……”
    “嗯，忘記一些也好，就當我從沒在你的生命裏出現過，開始新的生活吧！”塞巴斯低下頭，似乎有晶瑩的東西在他眼中湧動，然後惡魔抬起了頭，給昔拉一個淒美的微笑。
    就在惡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絕望又像是可怕的夢魘，緊緊地纏住了自己。昔拉惱怒地抽出劍指向塞巴斯：“住口！我要你收回剛才的話！”
    塞巴斯依舊淒涼地微笑著，向昔拉張開雙手，示意可以殺了他。反正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活著也隻是折磨。
    “不！”昔拉丟掉手中的劍，失控地捂著腦袋跌坐在地上，無助而痛苦地搖著頭，滲入腦髓一般的疼痛侵襲而來，腦中殘損的片段漸漸拚合在一起……
    塞巴斯起身向窗邊走去，他展開背後的翅膀：“我得走了，想殺我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說著，振翅飛出窗外。
    昔拉呆呆地坐著，直到塞巴斯的身影從眼中消失。他飛快跑到一麵碎裂的鏡子前，望著鏡中那個陌生而破碎的自己——純白的頭發、純白的眼眸，以及，純白的羽翼……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昔拉近乎瘋狂地追上塞巴斯。
    一把扯住塞巴斯的惡魔尾巴，塞巴斯一驚，轉身看到昔拉，戲謔道：“怎麼？改變主意了？隨時歡迎你來殺……唔……”最後一個字湮沒在昔拉的親吻中。塞巴斯推開掛在自己身上的昔拉，“喂喂，不用這麼熱情吧！就算……”後半句話又淹沒在昔拉的淚水中……
    發自內心的微笑伴隨著無聲的唇語綻放，如同黑夜裏的盛開的玫瑰。昔拉轉身拍了拍翅膀：這樣就好，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正欲飛走的瞬間被塞巴斯強硬地扯回懷裏，他看懂了他的唇語：你還活著，太好了……懷裏人的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蝴蝶狀的翅膀輕輕拍了拍，然後像光束一般被分解。
    墮落的姿勢，真的很美……
    我願意為你就此墮落，放棄天使的身份……
    就算是地獄，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醒來時躺在一張溫暖的大床上，還是凡多姆海伍宅邸，隻是已經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昔拉從床上跳下來看著鏡中的自己，墨綠的頭發，湖藍色的雙瞳，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少爺，您已經醒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門口傳來塞巴斯的聲音，夏爾轉身，一下子跑到塞巴斯麵前：“塞巴斯，我的眼睛！契約之眼不在了！”
    “嗯，可能是絕望天使替你淨化靈魂的時候把殘留的契約一起洗掉了……”塞巴斯話沒說完，啞然地看著夏爾又跑到床前，翻箱倒櫃地找著什麼，不一會兒，滿意地找出一隻眼罩，笨拙地往臉上綁著。一抹笑意劃過嘴角，塞巴斯來到夏爾身後握住他的手，“我來吧，少爺。”
    夏爾乖乖地將眼罩交給塞巴斯，塞巴斯安靜地替少爺綁上眼罩，卻又忍不住不解地問：“少爺，既然沒有契約之眼了，何必再綁上眼罩呢？”
    “不好麼？看習慣了自己這個樣子，不戴著眼罩，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夏爾一手撫上自己的右眼，“再說，契約之眼什麼的，是惡魔給我的烙印吧？”
    “是的，少爺。”塞巴斯沏了一杯紅茶遞給夏爾，而後站著看著他喝茶的樣子出神。
    “在想什麼？塞巴斯。”夏爾坐在床沿上，放下茶杯問道。
    “我在想，少爺是否真的沒有愛過我，您對我……隻有利用而已麼？”塞巴斯掛上沒心沒肺的笑容，給人一種欠揍的感覺。
    夏爾愣了一會兒，漂亮的雙唇輕吐出一句話：“不，我愛你。”
    塞巴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錯愕地抬起頭看著夏爾，片刻後又搖搖頭：“你騙我。”惡魔恢複了高傲不羈的姿態，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不用安慰我啊，我的心早在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不怕你再傷我一次……”
    一陣尷尬的沉默，夏爾站起身走到塞巴斯麵前，揚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但是很快又摟住塞巴斯的脖子，整個人貼到他身上，顫抖的聲音低低地呢喃著：“對不起……再也不會那樣了……再也不會任性的傷害你了……”
    輕輕擦去夏爾臉上的淚珠，塞巴斯失控地吻上他的雙唇：“原諒你了！”
    這一次，再不會放手……就算是地獄，我也要拉你一起墮落，我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