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瘋丫
    清晨美好的時光被畫眉的嘰喳聲和叩門聲打破，早已梳妝完畢的歐若夕去開了門。透古的紅木雕花欄門後果不其然是季夜的笑臉。
    “季二公子早啊。”歐若夕笑，卻沒有迎他進來的意思。
    季夜倒還自覺，脖子伸得老長，腦袋往門裏擠，“歐姑娘早，唉，不知華兄、陸兄和沈綢小兄弟可是醒了？”他手一伸，金絲雀籠子也進了門。
    其實沈綢也是醒了的，隻是聽到某正人君子的聲音，一股悶氣憋著，奔到華重和陸勾沉的別間，鑽進他們的被窩，擠到倆人中間兒窩著。
    華重失笑，在他耳邊輕語，“乖，別躲了，起床，今兒還有要事要辦。”
    季鶴山莊占地五頃，又分東西兩園，且布置都是奢華極致，從他們的客房來看，就可見一斑。而這次鑒賞會在排在東園的，也是本來季鶴山莊莊人所住之地，賓客之類被安排在西院，但紫蘇在哪裏。莊主季延鶴又住在哪裏，隱藏的高手有哪些，又分別住在何處。山莊有多少間房，有無暗道機關什麼的，他們現在一概不知。這時，他們需要的就是一幅，地圖。
    但這種東西對於季鶴山莊來說是機密，若是出賣沈綢的美色找季家倆兄弟索要，不說季玉那個天才軍師，就是季夜這個紈絝子弟怕都會起疑。沒等逃出這個山莊門就被隱藏高手給打死，還拿什麼紫蘇？
    所以——
    華重眉一挑，他們要找一個契機。翻身就起了來，穿好衣服洗漱完，笑著走到門口，“季二公子請先進來坐，喝杯茶，等我兩位師弟也梳洗了，還有勞季二公子帶我們一遊山莊。”
    季夜自然是樂意得很，“我和自家小妹也提過諸位，吾妹對瑰崖派幾位門人也十分有興趣，一會兒遊莊之前，我想讓吾妹過來與諸位一會。”
    “聞名天下，若星辰一般亮眼的羙人季星季三小姐，江湖傳言妙人一位，我兄弟幾人一路上聽過不少關於她的讚言呢。如能一見，甚好甚好。”華重淡淡一笑，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什麼季星，華重根本沒聽過，陸勾沉告訴過他，在季家人麵前可得死命兒的誇這季三小姐。
    季夜聞言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喜滋滋的在客房小廳等著陸勾沉和沈綢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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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人出門兒時，還未用早膳，季夜就便說，領著四人先去西院大堂用了餐再至西逛回東來，華、陸、歐三人都笑吟吟的沒有意見，隻是沈綢，臭著張臉走在隊伍最後，斜著眼不鳥季二公子。隻是走了沒幾步，轉了回廊，在荷花池畔他們便看見了幾個算熟又不熟的人，踏古軒四人。鬼魅書生夜沉檀與一妙齡女子正在攀談，他白玉龍扇一曳，笑伴春風。那女子則是麵頰芙紅，小家碧玉的羞。軒二主晝凝香冷著張臉，陰著眸子看華重一行五人。那一對兒膩歪的，浪蕩公子司鈺白和鬼謠挽歌分別跳到蓮池兩個石柱上，像在玩什麼遊戲，根不管來了什麼人。這次倒是沒看到那個黃衣服的小孩兒。
    季夜好像很高興，提著鳥籠子便向夜沉檀方向走去，“小妹！”卻是對著夜沉檀身邊兒那女子說的，季星。那女子抬起頭來，若點漆的眸子攜著些許怨但又有點癡，鵝蛋臉上胭脂抹得剛好，像是蓮池中的朱華，淡粉色的衣衫淡粉色的顏。季夜這才辨清自家小妹身邊的人，“啊，夜軒主，晝二主，在這兒遇見幾位真是太巧了。來，我為你們引見幾位朋友！”又自顧地跑過來招了華重四人向前。
    那季星瞪著杏核眼看她二哥，咬了櫻桃般的下唇，似在氣他壞了她的什麼事兒。她伸手，攥緊了夜沉檀的衣角。夜沉檀還是儒雅的笑著，一側身，黑緞衣不為風動，笑著啟唇，依舊沒有出聲，一雙鳳眼卻是盯著華重的。他說：“我說過會再見的，果不其然。”
    華重身形一頓，絳紅色長袍抖了半抖，又想起夜裏那詭異的夢，抓不住的是他的身影，久久回蕩的是他的話語，“我在瑰崖穀底，等你！”華重對他，笑得很僵。
    季夜也沒發現他的異常，樂著道：“這幾位是瑰崖派的門人，這是他們的大師兄華重，那位是陸勾沉，最後邊兒那位是沈綢小兄弟，還有不讓須眉的歐若夕姑娘。”然後他又麵對尷尬四人組介紹踏古軒的幾位和自己小妹，季星。
    晝凝香隻是微點了頭算是打過招呼，夜沉檀把扇一合，抬手一垂頭，“我和這幾位還有過一麵之緣，原來是瑰崖派門人，真真幸會，幸會。”又鳳眸彎彎，“也是季鶴山莊得了紫蘇這樣的稀世珍品，連崖下高人也忍不住一盼。”
    季夜聽著又一陣得意，籠子裏的小畫眉也竄上竄下，咋呼得起勁兒。
    “我以為是有多美的羙人兒呢，看樣子也不怎地麼——”一聲小小的嘀咕傳進了眾人的耳裏，循聲望去，沈綢嘴裏叼著根不知從何處拾來的稻草，抱臂斜靠在朱漆雕花柱上，“什麼天下第一羙人兒，瞎了我的狗眼——”
    這話，分明是說的季星。
    再看這季三小姐，芙蓉麵紅得更深，攥夜沉檀衣角的那手都快把他的緞麵給揉爛了，另一手也是握拳，捏得哢吧直響。
    那沈綢依舊在抱怨：“看來傳聞果真是誇大了不少嘛，嘖嘖，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美的刻意吹成醜的，母豬也可以吹成絕世美姬！”
    季星明豔可愛的臉起了絲絲波瀾，蹙著眉頭，眼神淩厲，微皺的鼻子，還有隱隱抽動的唇角。季夜看了兩邊，“呃”了半晌沒下文，華陸歐三人自動站到一邊兒看熱鬧，夜沉檀和晝凝香卻是暗暗地笑，夜沉檀輕輕的將自己的衣角從季三小姐魔爪下拯救出來。
    沈綢小朋友不畏季星殺人的目光，說得越發起勁兒，“師兄你還說什麼季星季星名字也美，我靠了，我還道畸形這個名字哪裏美了！現在才知道，季莊主季夫人怕是請了神算來測她的命吧，完全按照事實取的名兒啊！——”
    “大膽小賊！竟敢辱我！”季星終是沉不住氣了，一聲嬌喝。又意識到夜沉檀還在身邊，收了點兒聲音。
    “哎喲哎喲！傳言是溫柔如水，這些江湖小子們又他媽顛倒黑白了。”沈綢一臉神奇地上下打量起粉衣炮仗。
    為什麼是炮仗？因為一點就爆啊，哈哈。
    陸勾沉則是躲在了華重背後輕輕的笑，果然季三小姐比較容易上鉤。計謀成功！
    “我——你——你——”她憋了半天像嗝屁了，又快速的抽出腰間的佩劍，直接一劍像沈綢刺去。“我殺了你！”君子劍一出，攜著星點殺氣便朝前方，很不幸，美麗的炮仗小姐顯然是學藝不精，沈綢身形向右一側，離了朱漆柱一點便躲了過去，然後痞笑了下，“畸形。”說罷白影一躍，蹬著朱漆柱就上了斜對麵的青瓦，手撚著那根稻草一臉挑釁，“不服氣你咬我啊”的表情十分欠揍。想揍就揍，無須再等，季星也是一溜小跑踏了蓮池中的假山，也上了房頂，與沈綢開展一場逐殺運動。
    華重聳聳肩，拍了季夜一下讓他回神，“不用管他們了，倆孩子追著玩兒的。咱們還是向西院走吧，用了早膳季二公子還得帶我們遊莊呢。”
    夜沉檀卻在季夜開口前說了話，“我們也還未食早點，不如勞煩季二公子，帶著我們一同走吧。”他笑得那個柔，根不容人拒絕，又轉頭，實際上眼神是從未離開過華重的，“華重兄你認為，如何呢？恩？”“唰”地又打開折扇晃著，華重壓著心頭的一陣異樣，也笑：“與夜軒主晝二主同行，自然是，我瑰崖派的榮幸了。”
    站在華重身旁的歐若夕笑得和善，“小女子適才看見幾個久未相見的朋友就在東園一邊，現欲去尋之敘敘舊，便先告辭了。”茜色荷葉裙擺像魚兒驚擾過的池水，漾開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唉呀媽呀，瞬移啊，華重陸勾沉倆武功白癡在心底狠狠鼓掌，若夕真帥~
    而後幾乎是半拖半拽地連人帶鳥拉走了季夜。
    直至暮色染了門房，華、陸才回了去，兩個文弱青年已是雙腿發軟了，歐若夕和沈綢在房裏坐了半天，茶都涼了。歐若夕為兩人各端一杯潤潤喉，華重虛著眼問兩人，“怎麼樣？”
    沈綢從桌上掀起張墨跡已經幹了的宣紙，一吹，“我讓那畸形女追得竄了東西院中間的什麼練武場和菜園，後山也轉了個遍，盡數是畫上去了。”
    陸勾沉坐在了緞麵椅上，握住了毛筆，沾了墨，從沈綢手裏拿了紙又開始描畫，歐若夕又道：“我探了下東院的客房和各個門派來人的數量，至今日，已來了十二個門派，閑遊俠士或三五成群的有三十九人，也標在圖上了。”
    華重點了點頭，“我們轉了西院，和東西院的連接處，憑著沉沉過目不忘的本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三人齊把目光投向一筆一劃認真回憶了再下筆的陸勾沉。
    至季鶴山莊巡夜的弟子敲了三更的鑼，陸勾沉才“咳嗒”放下了筆，“大功告成。”
    那三人也沒睡下，聽到這句又都湊過去看那份耗了四人一天光景的，季鶴山莊大略地圖。
    每間每戶差不多都已看明了，俱善俱細。
    華重笑了，下一步就是排除敵人或同化敵人，在鑒賞會之前，盡快地找到，紫蘇。
    但又一問題，非常嚴重。紫蘇到底是什麼樣子？它的真假又何判定？
    那麼寧濫勿缺是黑樓的原則，就算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所有有可能是紫蘇的東西，全部都要卷走。
    “完工了，就都休息區，明日的事兒，更是對我們的一場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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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勾沉剛頭一著枕便睡沉了，眼圈是微微的青黑，華重心痛地替他掖好被角，在他額頭印上一吻，自己，卻難以入眠。今日遊季鶴山莊西院，華重和夜沉檀幾乎是輪番向季夜套話，華重並不認為他是在幫自己，兩方的目的，絕對是一樣的。
    勁敵。
    黑樓人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務，朝廷不允許他失敗，主上也不允許，所以，他不能退讓。
    紫蘇，黑樓要定了！
    華重試著闔上眼，但幾乎是一瞬，有張臉刻進了他的腦中，那人身上散發著菡萏的清香，抿唇，一笑盈盈萬種芳，鳳眸眯成好看的弧線，那人縱身一躍像輕靈的舞步，那人道出在山間久久回蕩的一句，“我在瑰崖穀底，等你！”
    夜沉檀。
    下一章、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