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第一個命令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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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十,深夜。
    “聽說了麼,疏成教又把釉城攪亂了?朝廷武力都鎮壓不住那暴亂。”
    “這麼一弄,詳澈又無寧日了——哎,你說,天下最後誰屬呢?”
    歐若夕接過沈綢遞來的花雕,給暮靄廂中兩位恩客倒了滿杯,偎到一個恩客懷裏,抬手水袖香冷,酒杯已遞到他嘴邊,一傾,那人自是笑著將酒品個幹淨,“幾度試香纖手暖,一回嚐酒絳唇光。”那人在若夕臉上親了一口,笑得諸多開懷,“哈哈,酒香不勝美人香,再香不過暖帳房啊——”
    歐若夕笑得嬌柔,卻是不答那話,自顧的問,“常大人你剛才說的,可是釉城千人毀官窯那事?”
    那倆恩客皆是一愣,一個摟緊了身側的美人,一個卻啃著瓷杯,他放低了聲音,在若夕耳旁輕語:“緘其口,濾其言,否卿之命矣乎,吾等不能顧也。”
    歐若夕很是識趣的大笑了起來,“一進黑樓來,何談瑣事多,都不準說,若夕呢,先自罰一杯,恩人們,必須罰三杯!”一廂又化為笑語一片,站在一旁的沈綢確實麵若覆霜,抿唇,推門出去端菜品。前腳一跨出,隻見走廊上陸勾沉走得不太遠的黑衣背影,轉眸踏步,下了樓。
    “華叔——接客——”君淩天專門跑到了後院,湊到正在穿衣的華重耳邊,“貴客。”華重點了點頭,將才換上的彩鳳錦衣脫下,穿起絳紅純色長袍,掀開珠簾,往二樓乾坤廂走去。
    推門,踏入。
    關門一刻,也瞬間跪拜,“華重,拜見尚書大人。”收起了以往的笑,表情冷得似極北的深冰,說是嚴肅,更不如說是無情。
    貴客放開了懷抱中同樣目光泛寒的陸勾沉,一抬手,讓華重起了身,“釉城官窯被毀,今年是上交不了貢品了,疑犯竟是在官窯做工的千餘名百姓,對此,卿有何看法呢?”
    華重聞言紅袍一抖,抱拳答道,“疏成教煽動百姓叛亂,朝廷若勿能轉圜人心,臣以為——”
    尚書大人俊眉一皺,不太滿意他的說法。“臣以為,叛民當誅,危言切不可流於詳澈,否國之將亂也。”
    “哈哈,很好,那這事兒就去遣於你著手,”尚書大人年輕俊逸的臉上,笑容卻妖冶,“切記,一個不漏。”未傾把一個卷軸,放到了陸勾沉的手中。
    華陸二人心下一沉,隨即也釋然了,在朝為官者,必為兩麵,一時慈悲憫人,一時又殘忍無道,譬如,今日,未傾這吏部尚書大人一首肯,千餘人頭落地,不過以千人換取詳澈萬萬人暫時的安寧,這筆交易,總是值得的。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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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側黑樓各個廂房及大廳中,傳有幾言,關於疏成教惑眾叛亂之事。華陸送走了尚書大人,便回到了後院合計。
    偌大一個黑樓,前麵依舊是歌舞升平,輕紗幔袖,粉香膩膩,而後方卻是沉默且寂,一如開春來始終晦暗的北極星,黑沉沉地壓在世界,壓在人心。
    沈綢一襲白衣,孤伶伶地靠在石柱上望天,他總覺得現在,並不是他能插嘴,能發言的時刻。
    早在他簽下那份賣身契的夜晚,陸勾沉便到了他的房中,和他講了一些,常人聽來十分不可置信的事。黑樓隻不過是個擺設,它最終的目的,便是招賢納士,收集天下情報,以及必要時刻充當下暗殺府。
    “在這裏你隻要學會幾點,便會活的很好,該睜大眼時睜大眼,該閉眼時閉眼,該張嘴時張嘴,該閉嘴時咬舌。平日裏在樓裏的生活很是隨意,不過,一有命令下達,我們的行為隻能有一種,服從。”
    “莫問原有莫問出處,隻能服從。每完成一項命令,你便會獲得一份高額的賞金,不過若是日後亂言,那麼,請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那時沈綢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會加入你們這組織,拿人命開玩笑的事兒我可不幹啊——”
    陸勾沉也笑了,“從你一進門,我便知道,你是這種人。有目的而來,總是好掌握的,呆在黑樓,為黑樓做事,你才能得到你需要的消息,買賣,不虧。”
    他輕晃了下頭,烏絲若碧泉順流:“成交,不過,你不怕我臨時叛變透露你們黑樓的秘密麼?”
    陸勾沉則是緩步跨出門,遠遠地飄來了句:“疑人不用,用人必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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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夜,二月初十,在他的麵前,第一個命令的下達。
    華重絳紅的衣袂被北風吹起,又被濃露打下,說得雲淡風輕,“釉城疏成教叛民一千三百零五條人命,誰去?”
    陸勾沉一手抱著那翡翠算盤,一手攤開一個長卷折子,長卷的一頭在他手裏,另一頭,卻滑到了他的腳邊。密密麻麻地書寫滿鮮血淋漓,一千三百零五個人名,一千三百零五條人命。
    沈綢覺出不遠處射來的目光,猶豫,又無奈的。
    華重將外衣又拉攏了些,似是禁不起北風的摧殘,“十三萬五千兩賞金,”他抬眸,掃視了下麵前的人們,君淩天,歐若夕,玨傾下,蕭羽白,躲在石桌子底下的籬落,攸夜,沈綢,壓低了聲音再問了一遍,“誰去——”
    歐若夕茜色的裙裾搖了下,流蘇若浪,層層漾開,又是那種猶豫又無奈的目光射來,沈綢轉身尋找目光的主人,卻看到歐若夕邁開了蓮步,抱拳,“歐若夕,領命——”
    一霎間,沈綢心中竟浮起驚愕,但在場的眾人都覺得這,並沒有什麼。
    剩下的都回到了前廳,鶯燕繼續起舞高歌,酒釀依舊醇香,陸勾沉將長卷收好,塞到了歐若夕懷裏,跨步亦走向前,黑衣錯至沈綢的旁邊,聲音比初春的深夜還冷,“該張嘴時張嘴,該閉嘴時,咬舌——”
    歐若夕抱著那名單有些失神,“若夕,跟叔來——”華重喚了她一聲,轉身向著後院私宅走去。
    歐若夕沒有動,她能感覺到身後的灼光,驚異,憤懣,不解,還有一種無法言明的,失落。茜色的紗裙向右,有別於白衣的向左,似夜底兩顆滑落的星辰,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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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的清晨,歐若夕到馬店挑選了一匹千裏良駒,自時便上了路,無刀無劍,無勾無戟,隻一人一馬,向釉城出發。
    黑樓白天不開門,樓內靜謐得落針可聽,華重握著紫毫在寫著什麼,陸勾沉在他旁邊清賬,君淩天在後院喂著沒毛小綿羊和多毛九狐狸,玨傾下和蕭羽白正在對弈,籬落躲在棋桌下不肯出來,小廝小婢和其他的小倌兒們估計都補著覺,一切,都若往常。
    沈綢端著銅盆,擰了把抹布,擦拭著門口側麵的南竹掛牌,一一拂過那小篆的名字,把鏤空字兒裏的灰抹幹淨,唇角帶著笑,順著‘華重’名字一筆一劃的擦,而手滑到了‘歐若夕’那裏,隻是一晃便過。
    似乎是有種情緒,在沈綢的腦海縈繞,帶著白色的濃霧,卻還是能看見,像一箭穿心後流下的血液,刻骨銘心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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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唉——釉城那邊是蔓延了瘟疫麼?有幾個小鎮的人都死光了啊——”
    “嘖嘖,估計這會兒屍體都燒光了。瘟疫傳到周邊城池那可就不得了啦。”
    觥籌交錯,幾人相敬,一飲而盡。
    “前些日子,那邊還發生了叛亂,莫不然,觸怒了上天,故降下此災?”
    一位麵露富態的客官擺手,“尋歡作樂談這些煩心事兒幹嘛啊,來人啊,給大爺我找個琴師來!”
    小廝出了廂房,不一會兒,攸夜抱著琵琶邁了進來,找了一個繡花錦椅,隔他們遠遠地坐著,勾唇一笑,隨著食指拇指向弦外撥撩,輕啟開唇,緩緩吐露,“天命,莫可違。”
    然,下一句他終是沒有說,人命,可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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