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江懷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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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幹什麼呢?”
    江遇聽見動靜但專心於翻看習題,頭也不抬地說,“在看題,看你的解題思路。”
    說完這句他才微微直起身,與顧寂四目相接。
    顧寂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邁開有些僵硬的步伐靠近,發尾的水還沒擦幹,臉頰被蒸汽熏得微紅,瞳孔都像是被浸濕了似的霧蒙蒙的又透著些許迷茫。
    江遇似有轉瞬即逝的訝然,但仍不動聲色地朝正在擦頭發的人招招手。
    “過來。”
    顧寂在他身邊坐下,掃了幾眼發現自己的習題上多了好幾張不同顏色的便利貼,上麵寫了幾個字,他打眼一看就認出那是麵前這家夥的字跡。
    “這是什麼?”他一邊繼續擦頭發一邊發問。
    江遇把手裏的習題冊盡數挪到他這邊,已然將這些書分類整理好了,按照不同難度、專項習題、分數占比以及準確率高低歸納了一遍。
    “我剛才正好閑下來就看了一下你的做題記錄,發現你的弱項基本在立體幾何還有平麵向量這兩大塊,其餘的都沒什麼大問題。”
    他說得自然熟稔,又推過來一摞紅色的習題冊。
    “這些我在頁數上用便利貼區分出來的是這些習題的專項,題目旁邊用紅色筆標注出來的是知識點和做題技巧,要是不嫌棄我字醜的話可以看一看。”
    他又取過一張寫了幾個人名和專有名詞的A4紙,在上麵敲了敲說,“這些是我之前看的一些網課,相對來說時常短一點,但核心知識點都有。”
    顧寂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像是亂又像是震驚,反正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些情緒攪在一起,讓人七葷八素的。
    他擦頭發的動作隨著江遇一字一句的輸出逐漸慢下來,最後徹底停下,毛巾被放在一邊,無人理會。
    “沒吹幹頭發就出來了?”江遇瞧他半天不出聲,扭頭時發現他領口的位置已經被滴水弄濕了,這人仿佛還在神遊。
    “啊?很快就幹了,沒事兒。”顧寂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有些一頭霧水,他的心緒還停留在麵前這幾摞書上。
    “你要是願意嚐試的話可以先看一下這幾個老師的視頻,如果覺得適合的話可以考慮換掉原來的授課視頻,不然晚上總要熬夜,身體吃不消。”
    他這話說得委婉,“要是”“可以考慮”“如果……的話”這樣的字眼無一不透露著這樣的語氣。
    顧寂倒是答應的爽快,說自己今天晚上就看。
    下午的時候顧寂去了超市,說是家裏的調料有幾味快用完了。
    江遇一個人在家正無所事事的時候,江家又打來一通電話,他盯著屏幕上眼熟的一串數字,竟有一絲反胃嘔吐的衝動,臉色微微沉了沉,可那鈴聲卻不知疲倦地在寂靜的空間裏響個不停。
    江遇深呼吸兩三下才艱難地伸手夠到手機。
    “有事?”
    江懷聲是江家的第2個兒子,江遇媽媽的哥哥。
    江遇原本應該叫他舅舅,可江懷聲卻不允許,他似乎很厭惡跟江挽扯上任何關係,一直都讓江遇叫他叔叔。江遇心裏覺得好笑,卻也沒反駁,他也不想讓這個人充當舅舅的角色。
    隻不過江懷聲這個人一直都縱情聲色,江雲以前對他迷途知返這件事還抱有希望,苦口婆心勸了不少次,直到他後來跟人玩兒期權,把江雲交給他的公司敗了個精光還有大筆的虧空填補不上,灰溜溜地跑回家向江雲借錢那次,江雲才徹底對他死心。
    此後,江雲便在名下的一個小公司給他掛了個虛職,在公司裏沒什麼實權,但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愛挑事兒,看誰都不順眼。
    江雲看到江懷聲的時候最愛說的一句話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江懷聲有個兒子,從小便被溺愛著長大
    高中時,在學校和同學大打出手是家常便飯,時常將一些瘦弱的同學堵在廁所欺負以此為樂,為此被叫了好幾次家長,但江懷聲對此不以為意。
    這兒子稍稍長大一點兒,高考複讀了兩次還是落榜,江懷聲便打著江家的名號托人找了關係打點了一番找了個一本的學校肯要他兒子。
    上了大學之後那小子變本加厲,劣性更深。
    在酒吧喝酒時看上一個打工的小姑娘跟人家搭訕,被當麵拒絕之後覺得自己在那群朋友麵前臉上掛不住,之後隻要去這家酒店便指名道姓要這個小姑娘給他上酒。
    期間對人家動手動腳言語調戲,那姑娘沒辦法了想辭職,經理不讓,說是江家的孫子他吃罪不起。
    後來這事兒鬧大了被學校知道了,又過了兩天傳到江雲那裏,江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立刻把江懷聲和他兒子叫回去好一頓收拾,拎著他的衣服去找人姑娘道歉,又叫停了那小子三個月的生活費,放話江家誰都不許給他錢,江雲的聲望和威嚴在小輩裏自然是極高的,別說是江家,就連那家夥平日裏要好的那些朋友也沒敢接濟他。
    那三個月過得叫一個狼狽。
    江懷聲心疼自家孩子,又不敢在明麵上和江雲對著幹,隻能忍下這份不甘心。
    他兒子活得狼狽的那三個月,中途江遇回了一趟江家給林叔送藥,江雲表麵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冷淡模樣,但總在注視江遇時露出欣慰的眼神。
    餐桌上江懷聲的兒子打來電話說他在校外跟人約架的事兒鬧開了,學校要讓他退學,那鬼哭狼嚎慌亂不堪的聲音被坐著的人聽了個清楚。
    當下,江雲臉色一沉,但也沒發作,不知道這江懷聲是不是腦子缺根弦兒還是少根筋兒,公然在飯桌上對學校老師領導破口大罵,誓要幫他兒子“討回公道”,口水濺得老遠。
    江家那時候已然是麵和心不和,飯桌上的人大多都在看熱鬧,有的暗自觀察江雲的臉色,隻有江懷聲還在為自己兒子抱打不平。
    江遇當時事不關己地吃著自己的飯,偶爾用公筷給江雲夾幾個他喜歡吃的菜。
    江雲看著江遇穩重的樣子心裏總算好受幾分,臉色也微微轉好,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兩口,直到江懷聲要抓起錢包往學校趕去的時候才被江雲沉聲打斷:
    “坐下。”
    江雲擲地有聲地說,“自己惹的禍自己擔著,否則將來他能把天捅出個窟窿來,你也要替他收場不成?”
    江懷聲還想爭辯,江雲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扭頭跟江遇低聲說話。
    無非就是問他在新學校還適不適應環境,新住處住得還習不習慣,下次回來大概是什麼時候之類的話,江遇給他盛了一碗魚湯,吹了幾下試了試溫度放在江雲手邊的位置,隨後低聲回話。
    爺孫倆其實這幾年很少有這樣溫情的時刻,這時候卻有一種不必宣之於口的默契,相比於江家那些勾心鬥角,他們更願意進行這樣的交流。
    江懷聲被撂在一邊,幾次想插話也插不進去,看著手裏被迫掛掉的電話,聯想到另一邊無人問津的兒子,再看看眼前江雲對待江遇的態度。
    這些落在江懷聲眼裏就是偏袒。
    江懷聲這個人喜惡都表現在臉上,說白了,就是單純的蠢,他不喜歡江遇也不懂掩藏,之後在江遇回去的那幾次他總要出聲刺撓幾句。
    起初隻是單純的看江遇不順眼,時而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膈應人罷了,他聽見了隻當是鬧劇,可到後來這人愈發變本加厲,江雲在的時候他還能稍稍收斂但一旦江雲不在場,他就會提起江遇的父母。
    偶爾江遇也不清楚,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江懷聲為何對江挽有那麼大的敵意和不滿。
    話裏話外他的矛頭始終隻對準江遇的媽媽,說她命短。
    每當這個時候,江遇便有一種想掐、死江懷聲的衝動,那時候他還沒有現在這麼克製,經常會跟江懷聲在無人的後院裏大吵一架,對方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江挽,以及年僅三歲時便失去雙親的江遇。
    直到有一次他們的爭吵被半道回來取文件的江雲聽到,江挽是江雲唯一的女兒,又一直對她的離世心存愧疚,聽到江懷聲咒罵的話,更是勃然大怒,將文件“啪”的一下扔在地上,沉著臉問,“你又在這裏發什麼瘋?”
    江懷聲嚇得瞬間噤聲,卻仍舊嘴硬用極低的聲音繼續剛才的發泄。
    那次,江雲罕見地被氣得渾身發抖,眉毛擰到一起,那個威嚴而莊重的老人,像是想起了過往那些深藏於心的傷痛,他的兒子在詆毀他的女兒。
    “混賬!”
    “我又沒說錯!本來就是!”江懷聲梗著脖子吼回去。
    父子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肯落下風,江遇在一旁心情逐漸平複下來,慢慢地隻感覺到無力和乏味,緊緊攥著的拳頭緩慢絕望地鬆開。
    江雲和江懷聲的針鋒相對不絕於耳,他看著麵紅耳赤的父子兩人,再看看裝潢精致、富麗堂皇、人人豔羨的江家老宅,忽而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變了模樣。
    那一年是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想要嚐試著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往,嚐試著放過自己的第一年。
    最終,在這場荒謬的爭吵中以失敗告終。
    此後,他便很少再踏足江家,江懷聲很少給他打電話,但江遇已經記住了他的電話號碼,即使上麵沒有顯示來電人姓名,卻依舊不可避免地讓他回想起那許多次的咒罵。
    他又是為了什麼?
    “我的好侄兒,過兩天可就是我那妹妹的生日了,你這做兒子的也不打算回來看看自己的媽媽嗎?”尖銳刻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遇剛剛壓製下去的那陣惡心再度強烈起來,那人似是嗤笑,又說:
    “不過也是,這樣的人原本就是江家的恥辱,她的兒子也幹淨不到哪裏去,我的錯,我不應該對你還有你的母親抱有期待的。”
    江遇目光沉沉地盯著桌子上的陶瓷杯,上麵印著一個動作誇張的小人兒在做鬼臉,那是兩天前他和顧寂在夜市的路邊攤上買回來的。
    當時他說,“顧寂,我感覺它跟你好像。”
    顧寂神色很淡,夜市當時人還不是很多,但小攤都差不多已經開張,擺攤的是個稍微上了年紀的奶奶,笑得和藹而慈祥。
    顧寂無奈地看他一眼沒說什麼,江遇知道他這是默認了,於是得意地挑挑眉買下了這個杯子,回來就開始用了。
    “不勞您費心,您的期待我並不想要,相反,如果您哪一天良心發現離我和我媽媽的事遠一些,少在口舌上麵爭高低,我倒要開始好奇,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長腦子的。”
    他捏著陶瓷杯仔細打量那上麵的圖案,原本還有些憤恨的心髒慢慢安靜下來。
    “你!沒教養的東西!”江懷聲氣急敗壞,他這個人總是這樣,總喜歡自討苦吃。
    說到一半他卻猛然收住話頭,哼笑兩聲,“行了,話我也已經傳達到位了,你回不回都不關我的事兒。”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江遇放下手機的那一秒在想,江懷聲說自己隻是代為傳達,是誰讓他來傳話的?
    難道是他大哥江津聲?
    江遇頓覺一陣心累,江懷聲不過是沒城府脾氣差,看不慣他而已。
    可是江津聲,卻是個難纏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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