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引子(7) by 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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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來,居然連破十二種毒藥,有花有草有粉有蟲,有的是讓人在呼吸裏中毒的,有的是讓人沾染上就會中毒的,有的則是連環毒——前一種沒有毒,後一種沒有毒,但是先後接觸了,就會中毒。
亓官覺得自已象是又回到了少年時代,被一群變態的毒藥毒得死去活來,不得不在生死之間學會認識了每一種毒藥的名稱和特性。一時恍惚,居然忘了想走的事情。
林蔭茂密,豔陽熱烈,光線漏瀉而下,有不知名的鳥兒啾鳴。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海藍啊,你的劍舞還真漂亮,不去賣藝可惜啦……”一把溫柔女聲飄忽傳來,時東時西,讓人聽不清她所在的位置。
“哼,死借借,你別得意,若不把傻小子還給我,你就等著讓我碎屍萬段吧!”另有一把清朗女聲響起,卻透著出離憤怒。
“喲,才碎屍萬段啊。我以為起碼也要淩遲炮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嘖嘖嘖,看樣子你對傻小子的感情也不怎麼樣嘛。哈哈哈哈,不要說那麼老套的東西了,來點新花樣聽聽……”
“你……除了口舌之快,你還有什麼本事?有能耐出來我們打過?”
“打架有什麼好玩的,你自打你的去好了,我正在和你們家傻小子溫存捏,哎呀,還是蠻可愛的麼……”
那把清朗女聲冷笑一聲,“你騙鬼呢?我家傻小子怎麼會聽你擺布?”
“哎,話可不要說滿了。我在這周圍布下了十二道毒網,不是我誇口,就算是一隻蒼蠅,沒有我點頭,也休想飛進來。你說,你家傻小子能跑出去麼?他既然沒有跑出去,到現在還沒有現身?你覺得他會在哪裏……”
亓官聽著兩人對話,信步前行,忽然就穿出了茂密樹林。眼前一片空地,種滿紫色的苜宿花,仿佛星星紫潮。周邊則仍是樹林,仿佛這裏是被人特意開辟出來種花一樣。花的中間一個彩衣女子,婉轉騰挪,正自獨舞。劍鋒在陽光下綻出點點白光,周邊無數斑斕花瓣,裹成一個彩色圓球,圓球的邊緣反射日光,漾出一層纖細光紋。圓球裏的劍光忽爾如秋水自長天落下,忽爾如繁星驅散流光,華美異常。
亓官看得癡癡如醉,目瞪口呆,喃喃道:“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這兩句說的是天上仙女佳期幽會,星沉雨過,就象是窗戶外麵的景色一樣,隔著座位就能看到。他用這兩句一則說舞劍的人如同仙女,一則說那劍光如同星光雨點一樣漂亮。轉念一想,還有那些花瓣沒有形容,於是又說:“不對不對,自在飛花輕若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這兩句說的是飛花若夢,細雨如愁,用來比喻那劍光到算應景。
他站在林邊,那不曾現身的女子大約狠吃了一驚,“噫”地一聲,連掩飾位置都忘了。
彩衣女子暴喝一聲:“借借你去死吧!”忽然劍光一收一斂,化為一道白練,破開花瓣圓球,向林中一處飛去。
亓官瞅得入迷,卻隱約覺得不對:“……果……”他想說果然配得上“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一句,“果”字出口,就看出那花瓣其實並不是花瓣,彎腰探頭想要細瞅,嘴裏仍然說:“……然……”那彩衣女子忽然一劍飛出,大片花瓣被震開如箭般射向四周。
亓官這下看清了,那哪裏是什麼花瓣,分明是如花骨朵大小的玄蜂!那玄蜂翼如彩花,斑斕裏影著浮光,煞是漂亮。
亓官卻驚出一身冷汗,這玄蜂毒性極強,中者立死,最麻煩的還是體硬如鋼,無論是刀砍斧削都無法致命,唯一的方法是以內力直接震碎其內腑。
亓官身子往下就倒,卻來不及,那玄蜂來勢極速,流星一般已經到了眼前,甚至能看清蜂體上的茸毛和那如玻璃一樣眼睛裏反映出的無數表情驚恐的自已。
千鈞一發之際,亓官雙手一拍,鼓出一陣白色輕煙。那煙擴散致為迅速,立刻就將他從頭到腳籠在其中。玄蜂觸到輕煙,忽然轉向,堪堪從耳邊掠過。
亓官仰天跌倒,躺在地上,心髒劇烈跳動,半天不肯起來。想到那玄蜂的速度,多半還是跳舞女子刻意用劍拍向自已,才能如此之疾。幹!真的是美麗的東西毒性都大啊!
“喂,不錯嘛,你。居然會用陀羅散把我的小蜂蜂趕走。”
這驅蜂藥的主藥正是曼陀羅,是亓官的獨家密方。不過從來沒有起過什麼名字,如果說叫陀羅散,到也貼切。亓官心中得意,眨眨眼睛,忽然想到這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叫借借,布了十二道毒陣的女子,駭得一骨碌爬起,還在雙手雙腳著地的時候,就對上一雙水漾明眸。眼睫忽閃忽閃一眨一眨,充滿好奇。
這個白衣女子正蹲在身邊,興致勃勃地望著他。一張雪白的瓜子臉蛋,下頜尖尖,眉毛精心修過,如柳葉婉約。嬌小膽鼻,唇邊飄著一絲笑容。
目光向下,她穿著一襲曳地的無褶白綢長裙,裙腰高高束在胸下。腰間圍甲碧玉滾邊,紋著鳳凰圖案,寬如手掌,不但約出一把細腰,而且勒得雙乳玲瓏浮凸,異常飽膩。胸上大片裸露肌膚,膩潤粉嫩。又套一件同色褙子,擋住了雪藕似的白膩膀子,讓人生出無限遐想。懷裏抱著一隻黃貓,被她輕撫毛發,慵懶地閉著眼睛。亓官瞬間有些嫉妒那隻貓,生出為什麼不是我趴在那裏的遺憾。
這女子似乎被人盯著看慣了,神態不變,靜等亓官回神。
想到她居然一口叫破了自已的配方主藥,亓官心中有些凜然,轉念猜到可能是藥粉的香味泄密。但是為了掩蓋藥味,他已經加了胭脂進去的。難道她的鼻子如此靈敏?這該死的家夥,不是被那彩衣女子追著跑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你不是……她……”
“我不是什麼?她是去追我了,可是追不到有什麼辦法?到是你呢……”借借甜蜜蜜地笑著。
亓官堆出一臉笑容:“這個,我……其實隻是路過。我不認識她的,我真的不認識她……”
“喲,我也沒問你認不認識她,你這麼慌張地解釋,是不是想騙我啊?”
亓官差點咬掉自已的舌頭,勉強笑笑,認真解釋說:“是有人想讓我給她帶個話,但是我真的不認識她!”
“好啦好啦……”借借笑得花枝亂顫,舉起色如奶蜜的白皙手背掩口,虛握的掌心紅如鮮剝石榴,在日光斜射下一片剔瑩。拍拍他的腦袋,如同拍著小狗一樣,順手照臉上一捏,“我相信你,你看看你,什麼樣子?跪在地上,要給我行禮麼?”
手指溫膩滑軟,隱有淡淡香氣,亓官心中一蕩,嘴角咧動,就要笑笑,驚覺肌肉麻木,已有中毒跡象。
他手指一彈,蓬開一抹粉色煙塵。
借借早有防備,咯咯一笑,也不見腳動,人已經退開三丈。
亓官急忙從懷裏掏出藥丸服下,心中叫苦:不妙不妙,這小娘皮的毒太過霸道,一時又無法判斷是什麼東西配製的,隻能胡亂吃些解毒防毒的藥丸。一路行來,吃了又吃,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會不會吃壞肚子?
“你……”借借剛要說話,忽然一溜煙似的消失。一道劍光從天而降,就轟在她的殘影上,將地麵轟出一個大坑。
亓官以袖蒙頭,擋住濺來的黃土煙塵,鼻中仍能聞到絲縷香氣,卻不知道是借借的皮膚味道,還是那毒藥味道。轉念再想,這兩者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袖子放下,借借剛剛站著的地方,立著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子。個頭不高,身段頗為修長,手持三尺淡紫流蘇的細窄青鋒,雙目如電,冷冷地覷巡四周。
亓官認出她正是剛剛跳舞的那名女子。淡粉交領窄袖襦裙,外披淺白對襟半臂,繡滿梅花,結襟處故意縮小半寸,不用扣子,以一條大紅緞繩相連,穿成蝴蝶形狀。原來是粉衣不是彩衣。亓官恍悟,剛才跳舞之時陽光流溢,也隻有這種顏色才能顯出那種靈動魅力,若是彩衣,旋轉之時未免更為細碎豔麗,反而不美。
她有張俊秀的鵝蛋臉兒,青絲在腦後鬆散地盤了個髻,插一把亮銀釵,釵頭有淡紫扇麵流蘇,一晃一晃,陽光映照之下,越發顯得膚白發黑,容顏嬌俏。
這叫海藍的女子找不到借借,目光轉向亓官,劍尖橫指,亓官就覺喉間一寒,有劍氣逼在頷下,急忙說:“姑……姑娘……”
“你是什麼人?”
“我……我是路過的。”
海藍一聲冷笑,“路過?三界的露棱守在下麵,插了禁行旗,你居然都能闖進來,你告訴我說是路過?借借在外麵擺了十二道毒陣,你居然都能闖進來,你告訴我說是路過?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麼?”
亓官呻吟:“天……地……良心!我真的是路過的。剛才我和我娘子在路上被強盜追殺,然後忽然就看見一隻石獅子‘嗖’地一下從頭上飛過去了。我和我娘子就繼續往前跑啊跑,然後就有一個男的‘嗖’地一下舉著石獅子跑回來把那些強盜撞死了,然後我和我娘子再繼續往前跑啊跑,就看到剛才‘嗖’地一下跑回來的男的舉著石獅子和另外一個舉著石獅子的女的在下棋,那個男的下棋下不過,我就幫他支了幾招,他就下贏了那個女的。他下贏了那個女的,但是那個女的不讓他上來,他就讓我幫他上來帶個口信……所以我真的是路過的,你明不明白?”他象說繞口令一樣越說越快地說完,然後期盼地盯著海藍。
“呃,什麼嗖?什麼獅子?什麼男的?好吧,你就假裝我明白了。他讓你帶什麼口信?”
“這個……不是給你的……”
海藍麵色一沉,“不是給我,那是給誰的?”
“他說……他說……”亓官放低聲音,陪著小意說:“……給一個穿粉色梅花衣服的……醜八怪……”
喉間一鬆,臂上一痛,亓官就被海藍用劍背抽翻在地,“什麼?”海藍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他身邊,圓睜杏目:“你再說一次?”
亓官心裏把坐聽罵了千遍萬遍,知道他是故意戲弄自已,這時卻有苦說不出,隻得解釋:“不是我說的……是那個叫坐聽說的!”
海藍正欲再抽,忽然醒悟,坐聽一向桀驁,戲謔人間,若這書生說是他說的,應該錯不了。臉上陰晴不定,心中仍然懷疑:“你剛才……是怎麼把那蜂子趕跑的?”
“我……我是楚州的大夫。我們那裏一向蜂多,所以隨身都帶著驅蜂藥……”楚州的大夫確實是隨身帶著驅蜂藥,不過那種藥都是要抹在身上的。象這種粉末鋪開就能驅蜂,藥效如此顯著的,那是亓官獨家密方,天下隻此一份。
“你是大夫?那你也會破毒陣了?”海藍眼中一亮。
“破破破……毒陣?我隻會解毒……”亓官磕磕巴巴地說,心想:我才不摻和你們的破事。
“解毒?”海藍有些失望,“那你是怎麼上來的?”這樣問著,忽然覺得不對,往後退了一大步以保證自身安全,“你確定你身上沒有不適的地方?不覺得癢?不覺得疼?你真的沒有中毒?你不會忽然一下就死了吧?”
“啊?啊?”亓官被她這樣一問,自已也有些慌張,雙手在身上亂摸,聽到最後一句,才明白她是怕自已中毒,沒好氣地說:“我若是死了還怎麼和你說話?”
海藍上下掃他一眼,似乎確實沒什麼不對:“死借借,又騙我!還說有十二道毒陣,為什麼連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家夥都能上來?”轉念一想:“你會解毒?那也不錯。太好了,我們合作!”
“合作?”
“對。你看我武功怎麼樣?”
亓官一翹大拇指,“非常好。”
“你和你娘子要去哪裏?我可以免費保護你們過去。不過呢,雖然是免費的,但是有一個條件。我們一起去抓借借,她要是用毒藥對付我,你要幫我解毒。”
靠,我哪也不去!我還沒娘子呢。亓官心想,臉上卻不敢流露出絲毫拒絕的表情,生怕這小娘皮翻臉不認人,給自已一劍。“這個……怎麼好勞姑娘大駕……”
“那你就是答應了。好,我們立誓。在沒抓到借借之前,我們兩個發誓要永遠在一起,一直不分開,如果敵人用什麼毒藥詭計,你一定要拚了性命保護我,如果違背這個誓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海藍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的話。
“喂喂喂,你這個誓也太毒了吧?我還什麼都沒答應……”
海藍臉色一沉,“你的意思就是說,要出爾反爾了?”
“啊不不不……”亓官看她按上劍柄,急忙安撫,“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麼隻讓我拚了性命保護你,你卻不管我?”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男的保護女的,不是天經地義嗎?”海藍理直氣壯。
“道理是這樣沒錯……”
“那你還囉嗦什麼?”海藍不耐煩起來,把劍抽出,搭在他的脖頸之上,“我反正已經起誓了,現在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