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引子(5) by 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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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不遠,道路忽然開闊,變成可以四馬馳騁,青石板鋪路。然而亓官和妃離卻沒注意腳下,視線都被前麵兩頭一高一低的石獅子吸引。左麵那頭懸空離地約莫兩尺左右,右麵那頭則舉在勁裝男子手裏。兩頭石獅子中間青石板上,擺著一個棋盤,黑子白子晶瑩發光,纏鬥廝殺,已然下了足有百餘子。
勁裝男子看上去三十許歲,蠶眉大眼,麵色黝黑,眉頭微鎖,苦苦思索,雙鬢汗珠滾滾而下。他將石獅子遠遠扔出,吐氣開聲,拈起白子下了一枚,然後疾跑追出。
亓官趨前觀察,見黑白兩條大龍互相糾纏,劫中有劫,白子雖然攻勢淩厲,黑子卻隱占上風。
勁裝男子托著石獅子悶聲奔回,緊盯棋盤,左麵石獅子忽然晃動,嚇得亓官和妃離往後輕退一步。石獅子晃了兩下後,底下扔出一顆黑色棋子,落在棋盤之上。
“咦。”難道底下有人?亓官和妃離互視一眼,看出對方心中的疑惑。
勁裝男子臉色為之一變。白子大龍隻成一眼,雖然另一端與另一小片白子相連,但是相連接處卻是隨時都能被斷掉。剛剛這一子緊掉白子大龍的最後一口氣,眼瞅這盤棋是輸掉了。
勁裝男子麵色頹喪,將石獅子拋向空中,揚聲吐氣,“居然又輸掉你一盤,你就不能讓讓我,有些地方假裝都看不到?”
石獅子底下傳出一把婉約聲音:“輸贏自有規則,不是你我所能改變的。既然如此,照規則辦就好,我圖個省心。你放心,就算你再輸上十盤,隻要你贏了一盤,賭注都照舊。”
勁裝男子接住獅子,又扔向空中,說:“好。那就再來。”
亓官看到那勁裝男子不斷拋接石獅子,初還奇怪,現在終於明白,原來他仗著內力深厚托舉石獅子,但是極為耗費力氣,不得不閉氣才能舉動。所以要開口說話,或者拈子下棋的時候,都得將石獅子扔出,趁那瞬間回氣下子說話。
“這一盤,好象還沒輸啊……”亓官忍不住出聲提醒。
勁裝男子乜他一眼,將石獅子向頭上一拋:“兀那小子,你會下棋嗎?”
“當然會。”
勁裝男子接住石獅子,又扔向空中:“那你來幫我下這盤,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會下瞎說,就小心你的腦袋。”
“下可以,可是我有什麼好處啊?”
勁裝男子接住石獅子,向亓官頭上一扔,仰頭哈哈大笑:“露棱露棱,你聽聽,這江湖真是變了,連這等宵小都敢跟我坐聽講條件!”
亓官瞳孔縮小,緊盯著石獅子往頭上掉落,風聲呼呼壓下,莫大的壓迫感,隻覺後背已經被汗濕透,臉上血色褪去,猶自嘴硬:“話不能這麼說,這世界有陰就有陽,有買就有賣。我連你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話沒說完,石獅子已經壓到頭頂,被這叫坐聽的男子一把托住。他的身材比亓官略高,雙手托住石獅子後,略往下沉了一沉,就此穩住。
明知坐聽可能隻是嚇唬他,亓官仍然忍不住長刀拄地,膝彎曲著,腰往後仰,聲音有些抖,卻沒有斷:“……你要我幫你,我自然得提提我的條件。”
坐聽又講石獅子拋出,抹了一把額頭汗水,嘿嘿一笑:“不錯不錯,還算有些膽色。”
話音未了,咕咚一聲,妃離已經摔倒在地。原來她內傷未愈,丹田空空,受石獅子壓迫之勢,心髒忽然劇烈跳動幾下,一口氣沒喘上來,眼前一黑,竟然暈了過去。
亓官眼皮一跳,心中一沉:不好,小娘皮怕堅持不住了。他雖然能占人便宜就多占一點,卻不想白白欠人人情。這小丫頭若是死了,這條命欠下,他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亓官急忙跪在地上,搭上她的脈搏,忽然聽到“咦”的一聲,抬頭就看到石獅子底下蹲著一個女子。她的左手外翻,托著那石獅子,仿佛拿著一件什麼不起眼的玩具。衣袖褪下,露出晶瑩雪白的小臂,腕處套著一隻圓潤的綠玉環,隱約泛出光澤。
原來她一直托著石獅子蹲在地上,隻是石獅子的體形巨大,將她的身影完全遮住,所以如不俯身,從外麵怎都看不出那獅子底下還有人。
那女子微皺眉頭,仿佛注意到什麼不對,緩緩站起,儀態溫婉,將石獅子托得向上升去。她內裏穿著一襲蔥白色小襦,外罩玄色窄袖對襟,從襟裏翻出一小段荷葉領,更顯頸細膚白,胸脯飽滿。裙腰兩折,係一條奶白色腰索,襯出柔媚曲線,體姿豐腴。
她往前行了幾步,手上的石獅子和坐聽的撞在一起,“哐”一聲巨響,震耳欲聾。亓官嚇得臉色慘白,手上哆嗦,還以為馬上自已就會被石頭砸扁。
坐聽猝不及防,腰間一沉,紮穩馬步,雙腳陷進青石板中,憋出一臉酡紅,總算沒讓石獅子掉落。
“哎喲喂,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烏衣女子微有慌亂,左手後擺,讓出幾分,仿佛托著盛滿湯水的碟盤,雖然小心,卻不費力,手中的石獅子隨隨便便就停在空中。
坐聽冷眼掃到,心中氣餒。他和她連下十盤棋,盤盤輸掉,開始還隻是將石獅子拋到頭上,拈子下棋。五盤棋後,漸覺不支,為了能多換幾口氣,就將石獅子扔向遠方,再施展輕功托舉回來,奔出去的時候,借機換氣。八盤棋後,他為了節省力氣,連輕功也不願意施展,將石獅子隻扔向道路方向。原以為自已差就差在武功別有殊途,不得不閉氣運功,她就算是蹲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比自已好受多少。可是剛剛這一撞,看她舉重若輕的模樣,自已還是輸了一籌。
“這石獅子實在擋害,我要去看看那個女子,咱們這一項,就算是平手吧。”烏衣女子溫聲說。
坐聽點點頭。兩人一比力氣,二比棋藝。他在棋藝上輸了一籌不止,此時力氣比賽當作是平手,也就算找回點麵子。
妃離的脈搏細弱無力,幾乎探查不著。亓官咬咬牙,決定大出血,本要從懷裏掏出獨家秘藥“回天丹”,一聽這女子的話,手又縮了回去。
那女子將石獅子放到路旁,轉身來到亓官身邊跪下,撫摸妃離的耳後、後頸等處,隨口問:“你娘子?”
亓官假裝惶恐,臉上擠出哀傷表情,“是……娘子、娘子,我怎麼摸不到她的脈象,我娘子她到底怎麼了?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那女子又搭上妃離脈搏,沉吟片刻:“你娘子的脈勢軟弱,按之欲絕,若有若無,怕是氣血大虛,元氣將盡。”說著眼瞼一抬,雙目如電,盯著亓官道:“你真是她相公?她真是你娘子?”
亓官心頭突地一跳,想:直娘賊,這小娘皮好厲的一雙眼睛。不敢低頭,怕她認出破綻,硬著頭皮說:“這是什麼話。她自然是我娘子,我自然是她相公。”
“哼,她眉眼未開,顯然還是處子。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相公?再者,她身上幾處位置留有針孔,分明是被人施了逆天之術,這才導致氣血大虧,身體虛弱。你是風吟者,是也不是?”她聲音溫和,語氣卻厲。
若說江湖中有一處可媲美三界,那就是“且聽風吟”。三界詭異,風吟神秘。據說在東海之極,有仙島化境。島上有一山,山上刻有四個大字:且聽風吟,相傳為老子所書。昔年有黃眉老祖於四字對麵坐禪三十三年,一朝頓悟,創立清一流,在中州開枝散葉,成為道家中最著名的流派。
如今“且聽風吟”不知被什麼人占據,隻知道島上來人自稱風吟者,所使功夫近乎道家,卻又另辟蹊徑,最擅長的就是這逆天之術。以金針刺激人體潛力,讓普通人都能擁有高手的戰力,隻是事後難免氣血大損,甚至縮短壽元,故被江湖中人視為邪途。
亓官的牽機術沒有那麼霸道,卻也和逆天之術類似,原理差不多,所以她才會如此錯認。
亓官心中一凜,知道她竟然是因為在石獅子下見到妃離身上的針眼,所以起了疑心。佩服她眼力的同時,暗暗心驚,故作尷尬,“我們……我們是私奔的……”轉而惱怒,“子曰:非禮勿問!你怎麼能問這種事情?”
那女子見他表情不象作偽,轉而撫慰說:“那你知道你娘子身上的針眼是怎麼回事嗎?”
“我們路上遇到強盜,一路打打停停,娘子她堅持不住了,就自已紮了自已幾針,說是要提力氣……這針有什麼不對嗎?”
“是啦。剛才有群家夥圍攻他們,被我撞飛三個……那些人武功到是不弱。”坐聽坐在石獅子頭上接口。他一直托著石獅子,累得不行,如今能夠歇著,這個場子一定要找回來,故此坐在石獅子身上,讓它也托一托他。轉而忽然醒悟:“難道這小姑娘才是風吟者?”
亓官肚裏暗笑,故意裝傻,“什麼是風吟者?”
那女子不想解釋,扶妃離坐起,從懷裏掏出一顆馥香四溢的白色丹藥出來,塞到她嘴裏,然後手掌貼在後背,運力助藥勁化開到五髒六腑四肢百脈。
亓官嗅到藥香,見獵心喜,心想:早知道老子也裝昏,還能混到顆藥吃。
過了盞茶功夫,妃離臉上微現血色,呼吸漸漸平穩,隻是太過虛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好啦,人也救了,我們繼續下棋吧!”坐聽從石獅子上跳下,來到棋盤前。
“我不下。你嚇死了我娘子,我現在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是四處拜師學藝,總有藝成的一天。等那時必定來找你算帳!”
坐聽冷笑:“有誌氣,有誌氣。我等你一萬年!看你來不來!”
那女子讓妃離平躺地上,起身說:“我剛才苦思良久,自問這盤棋已經下到極致,若我是白棋,也無回天之力。所以你如果真能破解這一局,不妨一試。”
亓官搖頭,“這鏢師一點好處都沒給,我若下了,下得好,也就罷了。若是下得不好,他豈不會殺了我?不合算,不合算。”
那女子輕皺眉頭,知道他是討價還價,心中鄙夷他的市儈,溫聲說:“你娘子死不了。她已經沒事了,隻是身子太虛,需要將養一段時日。至於下得不好,那也沒什麼,既然對弈者兩人,總會有一輸一贏,怪不得你。我就替坐聽答應了,即使你下得不好,他也決不會為難你。這樣總行了吧?”
“可是我若下贏了,又有什麼好處?”
那女子一愣,看向坐聽,不方便替他答應,美目中卻滿是企盼。
坐聽聞言大怒:“哼,三界禁行旗插在外麵,擅過者死。你現在早不應該是活人。莫要再囉嗦,再囉嗦,老子就一掌打死你,再拘你魂魄來下棋,看你還下不下!”
亓官打個寒噤,脊梁骨涼嗖嗖象浸了冰水一樣,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卻不敢硬辯,乖乖走到棋盤前,“好吧好吧,下就下。”隨手拈起一顆白子按下。
坐聽氣得雙掌亂拍,黃土四濺,將地麵砸出幾個大坑,怒聲斥道:“你這是會下嗎?哪有你這種下法?豈有此理!”
原來這一子下去,竟是將與大龍相連的那一片白子最後一眼堵死,自斷生機。
被黃土礪和石塊撞得臉麵生疼,亓官心中想:他媽的,真野蠻!嘴上慢條斯裏地說:“你急什麼?”
那女子不禁莞爾,以為他之前不過是說大話,目的隻為以言語擠兌二人不要殺他。她走到棋盤前,蹲下將死去白子一枚枚取下,又下了一枚黑子。
亓官對後麵的應對,早已成竹在胸,不加思索,再下一枚。這一枚白子重又下到原來提去白子的空位處。
那女子思索良久,發現白子的局麵居然豁然開朗,裏麵被圍的大龍平白多了許多氣,而黑子大龍仍然在白子的包圍之中,相比之下,氣反而少了,形勢大為不妙。
坐聽也覺出其中的道理,“咦”了一聲,臉色鄭重起來。
那女子在先殺掉白子大龍和先闖出白子包圍之間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決定穩妥當先,先吃掉對方的大龍。
亓官與那女子對後著均已想透,連下十幾手,結果白子又將黑子圍住,黑白兩條大龍各成一眼,竟然成為“雙活”之勢。但這“雙活”卻大有講究。白棋圍住黑棋的地方是在邊角,黑棋圍住白棋的地方卻在腹地。雖然同是雙活,外勢不同,黑棋顯然占了便宜。
形勢逆轉,坐聽喜不自勝,原地一個跟頭,挺腰哈哈大笑:“露棱露棱,我終於贏了你了!哈哈,小子,有一套。”
露棱將棋局拂亂,微微一笑,“你贏啦。你要辦的事情我同意……”
坐聽高興得隻搓手,“嘿嘿,太好了。”
“……不過……”
“啊?”
“……你不能去。”
“什……什麼?你這什麼意思?既然答應我,為什麼又不讓我去?”
“我隻答應你可以去傳話,卻沒答應說那個人就是你。”露棱狡黠一笑,眼睛彎成新月,眼睫毛一顫一顫,仿佛做了惡作劇的孩子一樣。“你也不想想,若放你進去,其它人會怎麼說我三界,又會怎麼說我?所以你是斷斷不能進去的。”
這後一句問大有深意,亓官不禁瞅她一眼,心想:有奸情!又看一眼坐聽,見他仍然不斷原地轉圈,嘴角一撇:對牛彈琴。
“我不能進去,我不能進去……那就隻有這小子去了。不行不行,這小子忒地奸滑,說不定半路就會跑了。”坐聽到是全不怕被亓官聽去。
亓官心想:你到了解我。
露棱說:“這你到不用擔心,山高路陡,他總不能背著他的娘子上去吧?”
坐聽和亓官都是一愣,這條路往上行去,多說隻能算是個坡,和“陡”字無論如何也靠不上的,兩人隨即都明白過來。
亓官幾乎想破口大罵:死婆娘,你到為你的姘頭好打算,居然搞出人質這一出把戲。轉念一想:嘿嘿,饒你奸似鬼,也要敗在老子手裏。這女子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就算押她一萬年,幹老子何事?他心中盤算,老子就假意答應,半道跑路,看你們有什麼辦法。
坐聽見亓官臉色忽青忽白,不知他肚子裏的念頭,以為他又要討價還價,撫慰他說:“你放心,隻是讓你到前方傳個口信。隻要你辦成了這件事,那人自會給你你意想不到的好處。”
亓官眼中一亮,“有好處?”
“當然,總不能讓你白跑這一趟。”
“有道理。”
坐聽和亓官會意地哈哈大笑,心中轉著各自的心思。坐聽心想:小子,你去了,受點罪,讓你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亓官心想:這是拿胡蘿卜哄兔子呢,你以為我能上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