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妄言山頂。
    言淺之淡淡的凝出一個笑，“阿修，告辭了。”
    “淺之，保重。”
    兩人拱手一笑，人影雜遝而下，蒼茫的少妄言山頂逐漸恢複了原來暮鼓晨鍾的安寧。隻是這安寧背後又藏了多少潛流暗湧呢？
    言淺之與夏沐塵等人行至山半，回頭望時，宇文修仍猶自獨立在鬆峰之巔，初陽垂照在他一襲錦袍之上，煌煌晨色，漸漸明朗起來。言淺之似是受不住逐漸銳利起來的陽光而眯起了他燦若星河的眸子，阿修，此去一別，我們看是連朋友也做不得了。他臉上竟露出微微的悲憫。
    “沐塵，你怎麼了？”沈爾嵐的一句話將言淺之的思緒拉回。
    夏沐塵一手按著胸口，踏雪無痕般的白衣有隱約可見的暗色印記由淺至深而出。他抿著沒有什麼血色的唇，唇線倔強。
    就是這樣的表情。
    就是這樣美到令人窒息，又倔強到極致的表情。
    讓言淺之忍不住想要去占有，想要去摧毀，想要看到這隱忍背後的表情。
    “言兄，我看我們還是休息一下罷。”沈爾嵐忍不住對言淺之道。之前言淺之早早打發了南宮央司和絡鎖兒、水藍兒一行先行回穀，這會兒隻剩下他們三人，趕路並不太緊言淺之便推辭了宇文修的送行之意，由於夏沐塵負傷一行三人便步行而下。
    言淺之的目光落到逞強的人兒臉上，他冷玉雕琢般的容顏依舊冰冷如雪，絲毫不示地掃回去一眼。言淺之臉色一沉，“天黑之前必須下山，步行已然很慢了，再休息恐怕就要拖延行程了。是不是啊，沐塵？”
    “是。”夏沐塵按住胸口的手緊了緊，修長纖細的手指指節因用力而泛出了淡青色，可是他依舊保持著冰冷而高傲的姿態，“爾嵐，走吧。”
    沈爾嵐緊緊皺起了眉，僵持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真是……太亂來了……
    正走著，三人相對無語，各懷心結。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言淺之隻感覺一道淩厲的殺氣迎麵劈來，直衝麵門，一瞬間便近在眼前！
    “言兄！”最後麵的沈爾嵐一聲驚呼，再一定神，就看到言淺之青色的身影已如輕煙一般向後掠出了好幾尺，躲開了這一次突襲。
    就在沈爾嵐要舒出一口氣的時候，四周紛紛鼓噪起來，一時刀槍劍戟並起，哪裏還給他細細分析的機會？他剛躲過前麵的幾道掌風，旁邊幾十把刀已經紛紛砍來。沈爾嵐顧不得去看言淺之那邊的情況，一把扯過夏沐塵護住，拽過一個衝上來的黑衣人略做抵擋。這一短兵相接，立時殺了個不亦樂乎。
    “什麼人？”言淺之低喝一聲，整個人就如一片輕雲般飄起，廣袖一動，一道細亮的電光急射而出，直襲對方胸口。對方大吃一驚，無邊的勁力已經潮湧而至。他恍惚中似乎躲了躲，就聽叮的一聲，電光斂了回去，怒潮一般的勁力也無影無蹤。他驚魂始定，喘了幾口大氣，卻陡然覺得嗓子痛得要命，原是言淺之一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一股深寒的恐懼自從腳底一下子竄滿了全身。
    生氣的言淺之身上的淩然殺氣讓人毛骨悚然！
    是的，生氣。
    也許現在是言淺之最為心神不寧的打鬥，因為那個黑色眸子的主人負著的傷足以讓他失去自保的能力，更別說這一群殺手訓練有素武功並不弱。沈爾嵐的武功雖好，難保有不失手的時候，他必須速戰速決。
    隻聞得卡擦一聲悶響，言淺之一把甩開這個不再有生氣的人，竄身上去，可又再次被阻。
    那是一道劍光，淩空輪轉，聚結成一彎新月，嘶然斷響中，向言淺之一劈而下！這是一種生之力量，雖不如言淺之那殺之力量那樣淩虐天地，視萬物為芻狗，然而卻能夠把握住天地眾生的脈搏，用起初的最微弱的波動，漸漸融入萬物本身的頻率，然後一起和諧的共振著。不可抗拒。因為在這種力量之下，哪怕死亡，都成為一種最自然的贈與。
    是宇文修！
    言淺之的神色卻並沒有多大驚愕，甚至有一絲解脫的釋然。
    “阿修，我就知道我們免不了一戰。”他的衣袖一動，急電一般的光芒再現，這次並不斬向胸口，而如飛矢一般點向宇文修的眉心。
    “是啊淺之，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除去你。多少年了，讓我看看你的凝劍訣罷。”宇文修的娃娃臉依舊帶著稚氣，聲音卻多了份殺意，兩旁的鬆樹枝葉卻在這時閃了幾下，言淺之這驚雷狂電一般的劍光竟然擦著宇文修的發邊而過，隻差了那麼一點點。
    高手過招，誠如對弈。
    更何況是言淺之和宇文修這樣一等一的高手過招！瞬間早已交手了幾百招，四周草木皆嘯，天地動容！
    兩人並不打算將這場比鬥拖延，兩人臉色同是一凝——最後的殺招！
    “沐塵！”突然沈爾嵐一聲大叫，言淺之心神一動下意識往夏沐塵方向望去，隻見一黑衣人已然要一刀斬下去，而沈爾嵐卻被幾人圍困根本來不及去救援！
    宇文修飽滿的唇挑起一抹勝利在望的笑，錦袍的袖子一甩，袖口流金的雲紋刺繡也真似天上祥瑞一般流溢。
    言淺之耳邊呼嘯而過的殺意讓他暗叫不妙，這一招他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他眼神一厲，竟然迎麵撞了上去！宇文修大駭，他這一招一處，殺機在於全力，而不足之處在於留不得半分真氣護體。招式已老，他收不回——眼看著言淺之舉起青色的袍袖，凝出黛色的劍氣淩然刺入，生生穿體！
    竟然是兩敗俱傷！言淺之嘴角有血絲掛下，他半麵浴血，一個踉蹌往後跌坐。他已顧不得宇文修是否還有力氣反擊，猛然回頭去看夏沐塵的狀況。
    就見一人灰衣人帶緩衣招，輕飄飄從鬆林中竄出，掌風淩然打開了攻向夏沐塵的黑衣人。他展開灰色的鬥篷再次將夏沐塵卷住，身形已如一片雲般飛起。言淺之猝然抬頭，手一張，滿空的光芒似乎都被他聚斂在一起向灰衣人當頭擊下。光芒閃動，卻因為言淺之胸口一緊，真氣續不上斷了後勁，隻一瞬的停頓，灰衣人就帶著夏沐塵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所有一切都僅僅一瞬間發生！打鬥的眾人終於反應過來，自家主人受了傷，不知該不該再繼續下去。
    言淺之眼中的怒意清晰可數，如利劍一般射向同跌坐在地上的某人。
    “不是我！”宇文修抬頭，鮮血還不斷從他的錦袍滿出，浸染了他一身華衣，他眼中有著同樣的驚愕，“那個不是我的人。”
    言淺之燦若星河的眸子裏光芒瞬息萬變，他死死盯著宇文修，似乎想要將他看穿。最終他錯開眼神去，他知道宇文修說的是實話。
    這是什麼感覺？
    好像哪裏缺了一塊，一點一點撕扯出來的不安逐漸凝聚成片，再堆成山，壓的他喘不過氣。
    ——是恐懼。
    言淺之手指冰涼，指尖發顫。
    他在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夏沐塵，原來你比我以為的，還要重要。
    就如蜻蜓點破波麵的刹那，粼粼的波紋想無限放大的輻區，迅速隱滅了周圍的所有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