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眼看到夏沐塵的時候，言淺之就有一種萬物靜止的錯覺，瞬間天地寂靜。就好似一夜繁花謝卻了荼蘼，隻剩一片月明如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隻是夏沐塵寂然的黑眸似乎有一種力量，不斷吸引，是世間萬物落入其中依舊引不出波瀾的寂然。
    言淺之輕柔地為夏沐塵將被衾拉高了些，而後緩步走出他的房間。
    夏沐塵驟地睜開眼。
    是自己的房間，不遠的玉盞裏還點著倦倦的安神香。
    房門兩側，燭火在白色四方燈盞內搖曳，晃晃蕩蕩映著外麵淅瀝的雨點聲。
    夏沐塵坐起身，頭很沉，撐起的時候手腕拉扯出尖銳的疼痛。低頭看了看，已然做過了細心的包紮。
    夜很安靜，分明地可以數出雨點打落的聲音。
    哐——當——
    是院子裏池子上架著的兩半節竹相碰發出的聲響。
    仔細回憶著之前的種種，一股悲涼的感覺油然而上。已然入冬，房內暖爐茲茲作響，此時卻讓夏沐塵覺著有些悶燥。他腦海中又出現白代殊怨恨的眼神，出現南宮央司悲涼明媚的笑。
    哐——當——
    眼睛很幹澀，夏沐塵張張嘴，喉嚨賭的慌。
    哐——當——
    夏沐塵索性拉開被子，起身，又靜靜在門前一會兒等到眼前的一陣天旋地轉消失後才伸手拉開門。夜風帶著濕意寒寒的迎麵灌進口鼻，像是承不住夜露的寒濕，夏沐塵舉起左手捂著嘴巴劇烈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平穩了些呼吸，夏沐塵走出房間赤腳踏在木製外廊上，抬頭看屋簷上滴落的雨，視線移到屋簷外的漆黑夜空——雨比剛才又急了些，如線如縷地掉下來。
    這樣看起來，無數雨點就像是連接著天與地的條條羈絆。剪不斷。
    夏沐塵抬著頭，嘲笑對著突如其來的驀然空虛感而手足無措的自己。伸出左手，手背向上承接著雨水。冰涼的觸感打在肌膚上讓夏沐塵全身一陣戰栗。
    雨又大了些。
    夏沐塵翻過手腕，任雨水衝刷。
    指間沾染的鮮血隨著雨水融合，被稀釋的液體順著白皙修長的手指一起被衝刷。
    抬步，走出廊簷。踩上鉻腳的小石塊，才沒走幾步腳底就開始生生的疼。淋著雨逛出院子的圓門，其實夏沐塵也不明白自己想去哪裏。隻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直到聞到濕氣中夾雜的菖蒲花的味道，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白月居。站在院子門口愣愣出神的夏沐塵被雨水打濕了眼，沒有抬手擦，隻隔著雨水模糊地看著坐在窗前的言淺之抬頭發現他，星眸裏先是錯愕然後又是皺眉，衝衝打著傘跑出來，“你在幹嘛？下雨難道沒感覺嗎，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快進來！”然後拽過他的手臂要拉他進屋。
    夏沐塵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神情的言淺之，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念頭湧上心頭。他一個伸手按上言淺之的肩頭，言淺之一怔，夏沐塵又將另一隻手繞上言淺之的脖子，傾身向前，然後抱住——一刻就好，就讓我，獨占你的溫柔淺笑，你的淡淡菖蒲味，你微微帶著溫度的懷抱。
    放下傘，言淺之有點不知所措地回擁著夏沐塵過分消瘦的身體。
    雨點越來越大，雨點砸到肌膚上已經有些微的疼痛感。
    言淺之懷裏一沉。
    “沐塵……？沐塵？！”言淺之一驚，抓過夏沐塵的肩膀卻看到緊閉的雙眼，雨水不斷順著他蒼白的雙頰從發梢滴落，“來人——把爾嵐叫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