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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心*********
    “還你。”衛崇將一枚白色的圍棋子放到荀敬手上。
    玲瓏棋子玲瓏心,風流公子風流行。
    這是半年前衛崇和荀敬一起對弈圍棋時二人合作的對子,上聯出自荀敬,下聯出自衛崇。
    當時為了風流公子這一詞二人爭論了半天到底是自己還是對方,爭著爭著也不了了之,倒是被一碗酸梅湯把這茬打了過去。
    趁著荀敬去端酸梅湯的工夫,衛崇偷偷地隱匿起了荀敬在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待到荀敬回來再下自是以輸為結局了。
    喝著酸梅湯一臉得意的衛崇見好就收合起了棋盤。
    無可奈何的荀敬隻說了句,風流公子果真顯了風流。
    而這枚白子便是那顆衛崇沒再放回去的棋子,正應那句玲瓏棋子。
    而也是當時,荀敬說衛憧贏棋全賴一顆聰慧的玲瓏之心。
    “既已盜棋而贏,又為何要還?”荀敬接住那枚棋子,盜棋心,亦作玲瓏心,從那局棋他就已知少子之局。
    “盜棋為玩興正起所致,輸贏無謂,盜義為陰謀之事所起,傷者自傷。”衛崇字字如針。
    荀敬對衛崇的話無言以對,棋子在手心裏差點被磨成末。
    但聞馬蹄聲又起,笛聲已去。
    為先考報恩卻傷金蘭之義,荀敬忽然覺得自己已經不習慣一個人漂泊浪跡天涯。
    一代江湖浪子竟卻以一事報愚恩,實為可笑哉!
    這枚棋子是對自己的巨大的諷刺。
    自己知他盜棋而贏,卻不去想他也會知自己盜義而謀。
    把酒對歌,卻已無酒無歌,沒有再能如此輕鬆共飲香醇之人,沒有那酒醉後不合調子的歌曲調笑。
    如此情,如此義,如何還。
    *********空悲月*********
    玲瓏棋子玲瓏心,風流公子風流行。
    風流公子的一世風流竟名喪於此,名喪於如此情義,怎不可笑乎!
    比酒結義就像是給自己的生活打開了一扇通往天空的窗子,願意從這扇窗子飛,是因為它和別的窗子不一樣,是因為它之外的那一片廣袤。
    也隻有他,可以看穿自己所有的心思和那些哪怕很小的伎倆,有的時候又故意不拆穿自己,還饒有技巧地再敗給自己,他知道自己想什麼,要做什麼,心縝如密,幫助自己取舍得當,進退得時,可謂知己。
    但為何要如此冤枉自己,衛崇不知,但也不想問,他想不出除了為名利二字外還有什麼會讓荀敬這麼做。
    自己定國小侯爺的沉浮不過是掌控在太後與皇上手裏,隻是這次的沉的原因自己不知道罷了。
    不知道也好,那位於衛嵩來做比自己來做豈不更讓自己瀟灑?
    可這瀟灑卻緣何不想一人來享?
    *********
    有些東西不是一朝而就,隻有日日夜夜的積澱才會沉積出來,正如那一夜的微醉與清醒。
    自己把他拉出賀壽的人群時竟有一種錯覺,就好象這個世界從此就變了,就好象到了一個可以示以真麵的地方。
    迷離的夜色中是一種幻覺還是一個變了天地的世界?
    古有伯牙和子期,是知己之典範,知己逝,棋便毀。
    當時之情可已是知己之意?
    *********斷愚恩*********
    “荀公子為哀家甥兒衛嵩可真是幫了大忙,沒有辜負哀家對荀公子的器重。”太後擺出豐盛的筵席招待荀敬一人,而地點卻是在衛嵩的新的小侯爺府。
    “荀敬答應太後一事是為太後為先考所賜的那道不殺之恩,今次已為太後完成,也算是報太後之恩。”荀敬平靜地道,坐在太後對麵,卻是不大看向太後。
    太後沒因他的冷淡而生氣,反而更陪了笑臉說:“對令尊哀家甚是景仰,故而當初求得先皇下不殺之旨,哀家是為才惜才不軋令尊因辜枉死,而今日再看荀公子氣宇不凡,英勇之餘更是有忠誠之心,此乃令尊之功,也是哀家之福,這次助定國侯爺嫡子取世襲之權,是定國候門麵之耀,也是哀家和定國侯妃姐妹之幸,特此設宴備賞來答謝公子。”
    “荀敬之為,不過是小人行經,何以算英勇之舉,荀敬一生漂蕩,為此事陷皇家俗事之爭,隻為一個孝字,荀敬不忍家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而這恩情亦為子替父償,荀敬無功卻是有過,有勞卻是有失。”
    荀敬再言。
    “真君子才有忠孝之心,,而忠孝二字公子一舉兼得,怎是小人之為,公子多心了。“太後安撫道,”哀家已備好酒菜,公子既報考恩,又為何不動筷而食呢?”
    “雖如太後所言,有此忠,有此孝,但在下卻已盡失君子應有之仁義,不仁不義之人還有何麵目飲禦賜之酒。”
    “不知公子此話怎講?”太後來了興趣。
    “為報此恩,盡之愚忠,荀敬竟棄掉俠義之士應有之俠情豪義而要此忠孝,險義弟衛崇於不忠不義之中,豈不是不仁不義?荀敬既已結此恩情,敢問太後,致衛崇於此境而使衛嵩繼任爵位對太後有何好處?為達此目的使荀敬不得不以報恩之心來助,又是為何?”
    太後聽此一問,臉色略顯尷尬,但卻又似沒有在意地說:“按律法,侯位之繼應為嫡長子世襲,當年我與妹妹也就是定國侯妃產生了一些矛盾,也是當時氣盛,便通過先皇立了衛崇為小侯爺而奪了本來屬於衛嵩的位子,後來過了些年,哀家也上了年紀,先皇這一走,皇上繼了位,突然覺得那時的矛盾並沒有多大,哀家也想通了,有什麼樣的矛盾能拆散我們姐妹的情誼呢,哀家為了一時之氣讓妹妹受苦又何必呢,如果衛崇繼任了定國侯的位置,而妹妹母子又如何安置呢,哀家不可因小事而讓妹妹如此不幸,於是就想要為妹妹挽回哀家所犯的這個錯誤,也為自己的外甥衛嵩鋪上些路。”
    “太後為此而害衛崇於無辜?而荀敬便為了此而成了太後手中的那把刀,太後可會心安?”荀敬不予采信地說。
    “宮牆之爭,豪門之鬥,公子也許不會理解哀家如此之為,衛崇本是定國候門外之子,哀家當年之舉已是讓他平步升天,他也受到了一個世子所有的一切殊榮,雖是以此退出豪門,但終是有命可在,畢竟他也是定國侯之子,是衛嵩的弟弟,不會再有差境,公子還有何擔心,哀家不知。”
    “太後等人既可為裙帶之耀豪門之爭將衛崇致於不可翻身之地,背負戲公主辱皇室之罵名於世,又失去家庭的依托和任何保護在人前遭受羞辱,衛嵩和他人又怎會不棄其私生庶子之名,又怎會無視他為小侯爺的往日榮光,難道會真的有人再把他當定國侯之子,衛嵩之弟?他現今已是隻有孤獨之身,有此惡名於世,還有誰會同情他,是太後令其一無所有,空有怨恨之心,竟還在口中言說已恩德已滿,荀敬為太後行此事,又為宮外之人,事已成功太後又怎會留荀敬於世?設宴待荀敬在此府邸不是鴻門宴又會是何?荀敬雖是要報太後於先父之恩,但事之黑白荀敬心裏明白,又失仁義於衛崇卻盡愚忠於太後,非君子所為,亦非江湖之上桃扇公子所為,已無麵於人於世,縱世人不知不曉,但心卻難安,而今日太後又將此事幾近和盤而出,荀敬便會死於此。”
    太後一陣沉默。
    “荀敬知伴君如伴虎,荀敬也不願涉足於這些紛雜之事中,若非報恩荀敬實不想造成現今的局麵,我不懼死,自應此事遇衛種之時就已知會有此宴,大拿我卻不願就此而死,荀敬有心為義弟衛崇恢複名分,還其清白和你當年光明正大的旨意,讓衛崇再為衛小侯爺,還非你陰謀下的罷黜其位。”
    “你有此膽大之意,我怎會放你出去,既已知會有此難但你已無力避開此難,進了今天的小侯爺府你就沒有本事出去了。”門口站的就是現今的衛小侯爺衛嵩。
    “哈哈,”荀敬大笑兩聲展扇而扇,“定國侯府嫡子衛嵩也不過是如此之徒,為謀爵位使異母之弟枉背罪責,就算不念兄弟之情,卻不知為人之道嗎?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取我性命。”
    荀敬二十年在江湖靠這把桃花扇未曾有過對手,這一點太後和衛嵩不是不知道。
    故而設宴備鳩酒,外麵還布下重重兵力。
    是想讓荀敬插了翅膀也難逃。
    “荀敬若今日死於此,不出幾個時辰便會有言傳於天下,荀敬雖無親無故,但自信可為友者甚眾,太後與衛嵩之謀事也不會掩住多久,到時候太後會失去更多,而今日你二人所得不過是曇花一現。”
    荀敬的話說得無比鎮定,倒在一定程度上對太後和衛嵩起到了威懾的作用,他們沒有理由不對荀敬的這種威脅相信。
    可是就這樣放走荀敬,難道就可以保證他不會將這秘密泄於人前?
    “哀家如何相信你今天走出這小侯爺府不會發生你背叛之事?”
    “荀敬為人,太後不會不知,天下知荀敬者千千萬,荀敬若以此事外泄,必會被人知,在人前亦無顏麵,為求臉麵,荀敬不會輕易將此事說出。”
    “那你為衛崇恢複侯位又是如何說法?”衛嵩對剛得到的爵位甚為珍惜。
    “隻要你二人親自為其恢複名分,則往事無謂。”
    “你說什麼大話,現在要太後再推翻才幾天的旨意,怎麼可能?”衛嵩惡狠狠地道。
    “荀敬隻為給太後和你一次贖罪的機會,既是無話可說又誰都不能讓步,那荀某今日便要打出去了。”荀敬顯有把握。
    “雖說你桃扇公子是實際的武林盟主,兵器排行榜上一把桃花扇位居第一,但本侯爺很難相信你有本事打過層層侍衛,倒要得罪了。”衛嵩話一路哦則抓過太後往邊上一閃,原在附近牆上有一道暗門,二人消失在那裏。
    衛嵩和太後讓荀敬去對抗外麵的百千兵士,他們卻是先逃了。
    搖扇輕起,荀敬落於府內院中,滿府的執戢兵士。
    桃花點點,盡現殺機之色。
    *********莫關情*********
    借棋斥他,字字如刺,卻沒能換來他的針鋒相對,快馬加鞭,涼涼荒野,卻沒能得到他的一句解釋。
    死也不讓自己死個明白嗎?
    什麼脫俗雅士,什麼江湖豪俠,什麼金蘭之義,什麼手足之情,統統是假的,都是披著君子外衣的小人之為。
    算隻算自己看錯了人,白白將唯一予人的情誼浪費於此徒之身。
    衛崇從河邊過,忽見幾小童手中拿著幾張紙叫嚷著什麼。
    他聽到那些鄉野小童口中似是說著小侯爺“衛崇殘黨”,好象還聽到了荀敬兩個字。
    衛崇跑過去從一個孩子手裏拿了張紙來看,原是街頭散發的君民告示。
    上麵說昨天衛嵩小侯爺府上闖入一名刺客,欲刺小侯爺而這刺客經辨認是前衛小侯爺衛崇的殘黨桃扇公子荀敬,經侯府衛士與荀敬交戰,荀敬未遂切逃出府外,此為大逆不道之舉,現下令追捕荀敬之類雲雲。
    荀敬如何成了自己的殘黨,還會刺殺衛嵩?他不是達到了衛嵩的目的而讓自己淪落至此嗎?
    衛崇無法理解這告示上的話,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上麵在追捕荀敬。
    策馬加鞭,再奔向那涼涼荒野,執笛而握,難現輕巧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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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那天騎馬到了那地方時,看到荀敬斜倚在草地上微微隆起的小丘上,揚著桃扇,身邊是一壇未開封的酒。
    聞其味,香醇的百年女兒紅。
    *********女兒紅*********
    “堂堂丈夫,以酒解愁豈不婦人,一人飲酒為解愁卻難以解愁,不如一起坐下痛飲豈不快哉?”衛崇的話和當年誤聽荀敬口中的那個段子一模一樣,見荀敬此景他脫口的竟是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沒大想到。
    “義弟將此段子記憶之久愚兄佩服,也甚感激。”說著便開了酒壇上那道布條。
    “此是衛崇錯之初始當銘記於心,怎能相忘?”衛崇走近荀敬,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小侯爺是來抓我的嗎?是不是把我抓回去才能讓你不再恨我。”荀敬聲音沙啞,他在衛嵩府上不知應對著多少人,若不是一心想出來,若不是有那排名第一的扇子,他也擔心或許自己就會死在那百千強弩之下。
    “何必再叫我小侯爺,我已無名無份全拜金蘭所賜,你賣友求榮卻落魄至此,是何緣故?還有心情羞辱衛某?”
    “相識年餘,你我情誼比手足,更甚金蘭之交,我怎會為求顯達害你不忠,旁人不知不信,你也不知不信嗎?”
    “好,那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衛崇終是忍不住了,他心裏一直有這樣的疑問,現在荀敬這麼說了他也便問了。
    荀敬將父親臨終前要他以應一事報太後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衛崇說了,別的卻隻字未提。
    “為此而錯害我於此?”衛崇看著荀敬,“你教我怎麼信你一麵之詞?你又為什麼被衛嵩追捕?難為什麼隱瞞不說,是不是你們料定我會恨你,見此消息定當歡喜,想借機引我出來以除我?為衛嵩消除後患,看來你們是嫌開始對我的懲罰太輕了嗎?!”
    衛崇不敢相信荀敬的話,他已經被自己的善意相待害苦了,他已經不知道還要不要相信荀敬,自己相信了他那麼久卻沒想到自己背負罪名是因他之手。
    這次再信他是不是就要說自己蒙昧無知了呢?
    荀敬聽到衛崇的反問心底忽地湧起一陣酸楚,自己因此失了情義,現在更也得不到他的一點信任,在衛崇的心裏自己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惟利是圖無情無義詭有心計的人。
    自己已不值得他再善待自己,再信任和原諒自己。
    自己為這場忠考之恩付出了太大的代價,自己忽然發現好害怕失去這種信任,不希望往日情義變成刻骨銘心的仇恨。
    “荀敬以畢生之名,窮所有情義於一心為保,因敬之過弟心有恨,敬當以全力償所欠之債,還弟之清白,昭天下之大白,以此情此義補所失之德。”荀敬站起身來。
    衛崇見到荀敬眼中在向自己索求著原諒,但是他沒有把原諒給他,而是大步走到酒壇邊,段起來將酒水滑入肚中。
    一飲而盡,壇子被打了個粉碎。
    然後走了個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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