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後悔
    當鄭允浩在醫院把金在中完全安頓好，天都快亮了。他匆匆趕回公寓給金在中熬粥，在臨出門前，他下意識地推開了金在中的房門。
    說不上清什麼原因，可鄭允浩感覺到這次回來後金在中的房間好像和以前有所不同。目光慢慢地掠過，他發現平時被緊鎖的抽屜打開了。鑰匙還插在鎖孔裏，好像是主人大意之下忘了鎖。
    再回頭看看床上，落了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麵繡著一朵藍色的蓮花，這是已不能用眼熟來形容，這不正是自己小時候一直喜歡用的手帕嗎？鄭允浩把粥桶放在桌上，把手帕抓在手裏，記憶的深處被慢慢地喚醒：
    被自己堵在門口劉海擋住了眼睛的少年在流鼻血，自己從兜裏掏出手帕，把少年拉到鏡子前打開水龍頭，囑咐道：“仰頭！”
    少年乖乖地仰起頭，自己一邊幫他擦鼻血，一邊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少年笑笑：“謝謝你，沒關係。”
    “你也太瘦了，是不是缺乏鍛煉啊。”
    “可能是吧。”
    “啊，我得走了，一會兒還要上台表演。”
    “加油哦！”少年握拳為他打氣。
    站台上，朝自己甜美微笑的少年：我叫金在中，三年一班……
    記憶的畫麵雖清晰無比，但卻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鄭允浩忽然醒悟：原來，身邊的他竟然就是長大後的金在中！經過多年以後，兩個人的生活軌跡怎麼能又重合到一起？難道僅僅是巧合？
    目光慢慢轉回到抽屜，這裏麵一定有答案，平常都被金在中鎖得嚴嚴的，自己連撬鎖的心都有了，也沒敢下去手。現在，應該算是命運的安排吧……
    鄭允浩慢慢把抽屜拉開，露出一本黑色的日記，一些自己用過的物品，一本厚厚的剪報。
    果然是有備而來。把這些物品一樣樣地打開，再一樣樣地合上，鄭允浩的目光越來越陰沉。
    這麼處心積慮地接近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他是一個對自己別有用心的人？
    腦海中，金在中滿腹心事的背影，脖間的紅痕，抱在那個男人肩頭的場景一幕幕再現。鄭允浩慢慢眯起了眼睛，這個房間突然讓他感覺到渾身發冷，令他一分鍾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允浩轉身逃了出去。他狂奔到公寓的停車場，發動了車子。整個人還處在激憤當中，金在中，你到底抱著什麼目的接近我的？為名，還是為利？
    鄭允浩咬緊了牙關，車子衝了出去。如果隻是一名普通的粉絲，自己並不會害怕，可金在中所做的遠遠超過了一個普通粉絲的能力範圍。他已經成了世界上不可替代的身邊人，連家人都沒有他接近自己。
    當年就因為對喜歡自己的粉絲不設防，喝下摻了毒藥的飲料，自己差點就不明不白地死在醫院裏。眼下，這個金在中看起來要比那個粉絲更可怕。
    這麼多年的心機，到底是為了得到什麼？
    這個發現太有衝擊力，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鄭允浩拿起手機，給權正民經理打電話：“經理，金在中被解雇了！”
    “什麼？”沒頭沒腦地接到鄭允浩這番電話的權正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金在中被我解雇了，請公司另外再派人來，還有，對派來的人要事先調查一下！”鄭允浩激憤地提高了嗓門。
    “……”這下權正民終於聽明白了。
    可是，金在中不能這樣被解雇……
    病床上的金在中從昏睡中醒來，病房內空無一人，看來鄭允浩並沒有來。眼看著天漸漸黑下來，金在中喚了護士幫自己打電話，卻被告知鄭允浩現在的手機關機。
    金在中無奈隻得給左棠打了個電話，在告知了所在的醫院後，金在中慢慢把頭埋在兩手抱著的膝蓋上，自己這是被他遺棄了嗎？
    他不會再來了吧。
    被他發現了也好，金在中苦笑，卻也釋然，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從接近他的那一刻起到現在，自己已得了過太多的溫暖。被他寵溺地抱在懷裏，為他洗澡，看他吃飯，為他洗衣服，自己的偷吻……
    無悔無憾。
    自己從沒想過幸福會永遠，世界上本就沒有永遠的幸福。
    現在的自己不是很幸福嗎？達到了自己的理想，完成了守候的目標，保護了那個重要的人。
    左棠旋風一般衝進病房，麵對他一臉的擔憂，金在中柔聲安慰道：“我很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左棠看著臉色蒼白，消瘦的金在中，心裏疼得要命，臉上卻隻能笑笑：“為什麼給我打電話？你的家人呢？”
    “你會照顧我的，不對嗎？”金在中無辜地朝左棠眨眼。
    “對！”左棠上前輕輕擁住了金在中：“我會保護好你！”
    “對不起，我隻能麻煩你了。”金在中傷感地說，他靜靜地靠在左棠的懷裏，沒有掙紮，自己的病不能讓別人知道，左棠他一定會不計前嫌幫助自己的。
    他有這個把握。
    而且左棠有能力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當我的世界隻剩下黑暗時，我寧願一個人躲起來。
    金在中的眼睛變得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清冽，神情安祥。
    “您好，我叫鍾載，是新來的助理。”對麵男孩局促不安的表情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鄭允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很不喜歡這種表情。他想起了初見金在中時那風清雲淡的一笑。
    那種笑容，應該不是陰謀的象征，而是見到了自己喜歡人的表情。眼下這個男孩一定很害怕自己。這一刻，鄭允浩忽然想笑，就算他金在中喜歡自己又能怎樣，自己有什麼可害怕的？論起來，恐怕自己是氣憤多一些，氣他一直在欺騙自己。
    旁邊站著戴眼鏡的長發姐姐，很適時地開口自我介紹道：“我是您的發型師，金知雲。請多關照！”
    鄭允浩向她點頭示意，坐到座椅上安靜地等她為自己做今天的發型。
    習慣不是很容易被改變的，當長發姐姐的香粉氣傳來，鄭允浩蹙了蹙眉，皺起來了鼻子。她的手法也不那麼輕柔，和金在中不同，鄭允浩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無法忍受地站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長發姐姐趕緊向鄭允浩道歉。
    “我今天很累，暫時先到這裏吧。”
    鄭允浩向門外走去，鍾載見狀趕緊跟了上來，鄭允浩回頭一瞪眼：“你隻是助理，不是保鏢，現在不需要你，我想回公寓休息。”
    看到鄭允浩消失不見，兩個新人這才麵麵相覷：
    “他今天心情不好？”
    “聽說他解雇了金在中。”
    長發姐姐眯起了眼睛：“決定不是他下的麼？真是個怪人！”
    信步來到公司樓後的花園，鄭允浩仰望著頭頂的藍天，雲裏居然閃現了金在中的臉，那羞紅的臉，那溫柔的眼神，不禁讓鄭允浩一時間失神。
    “在想什麼呢？”權正民出現在他身後，時機把握得剛剛好。
    “經理，對不起！”
    “為什麼要解雇金在中？”權正民被這個問題都快憋出內傷了，這個始作俑者居然呆在這裏看天。
    鄭允浩把頭轉了過去，那些理由怎麼能對外人講？畢竟關係到金在中的秘密，雖然至今也沒有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經理，我要回去休息一天。”鄭允浩沒有回頭，直接用背影跟經理道別。
    “允浩！”權正民喊住了他。
    “金在中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傷害到你。他是這個世界上敢於犧牲自己保護你的那個人，相信我！”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權正民知道鄭允浩需要一個人來提醒。
    而這個人，除了自己又能是誰？
    這些話給鄭允浩造成了震憾的效果，他回過頭來，卻半信半疑：“經理，犧牲自己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需要他來保護？”
    權正民走上前來，苦笑地搭上鄭允浩的肩，沉聲道：“娛樂圈光怪陸離，允浩，你一直生活在陽光裏，所有的陰影我都幫你擋了。”
    “……”鄭允浩的嘴角僵硬起來，他說不出來話，更擠不出什麼表情。雖然不敢相信，卻又無力去反駁。
    那些紛紛揚揚的陪酒事件，應酬場上的逢場作戲，自己何嚐能作壁上觀？認認真真表演，隻為了那些喜愛自己的粉絲，對那些權勢場中心懷叵測之人，卻又不能不提防。
    “在中他，為我，犧牲了什麼？”允浩的聲音有些顫抖，卻又努力鎮定。
    權正民搖搖頭，用力拍了拍鄭允浩的肩，卻什麼也沒有說，他還沒有想好自己該不該把實情告訴這個當事人。歎一口氣後，他決定離開。
    “他該不會把自己陪進去了吧？”猜測中的事實，也許就是事實，鄭允浩不敢相信自己口中說的話，卻又不能不這樣猜測。
    權正民聞言並沒有回過頭來，但鄭允浩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背影點了點頭。鄭允浩捂住了臉，天啊，這，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能？
    金在中，原來你是在以這種方式嗬護我，默默地站在我身後，用自己的力量為我撐開了一片溫暖的港灣，我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盡管失神之下搖搖晃晃倚住了牆，可鄭允浩還是撲通一聲坐到地上，渾身的力氣就像瞬間蒸發，心，不可遏止地疼起來……
    心真的好疼好疼，疼到要撕心裂肺的境地，那個人，那個人被自己扔在了醫院裏……他一定很恨自己吧？
    這麼多年，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邊，他到底用了多少力氣？在那風清雲淡的一笑背後，他又掩藏了多少痛苦？
    “我不值得你這樣，在中……”，這個世界上誰還能給我這樣的溫暖？我卻丟下了你……
    不要恨我，在中，我終於知道了，我想要好好地彌補……
    一切已太遲，當鄭允浩趕到醫院，看到病房內空著的床鋪，找到護士才知道金在中已經出院了。
    拔打他的手機，聽到的卻是提示空號的語音。
    金在中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掉，鄭允浩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條線索可以找到金在中。隻怪自己平常對他的生活毫不關心，從來都享受他點滴的照顧，卻不懂得如何去照顧他。
    生活，好像突然陷落在無邊的黑夜。
    鄭允浩守著一抽屜金在中的寶貝，沒事的時候就慢慢翻看。
    一個人安靜地吃著外賣，一手拿著日記本在看；站在早晨的窗前讀那些剪報；手指撫過金在中用筆做過記號的地方，仿佛自己在握著他的手；把蓮花手帕放在貼身的衣兜……
    一個人的生活如果隻能靠另一個人的記憶來填滿，還剩下什麼？
    再也沒有人提示自己要按時吃飯，再也沒有人為自己放洗澡水，當月色浮上窗欞，胃疼來襲，鄭允浩喃喃地自語：
    “你不來照顧我，果然不行呢，在中，難道你忍心看著我這樣？”
    這話雖然是對著空氣說的，可鄭允浩相信金在中一定能感應道。
    金在中推開家門，看見全家人都圍坐在客廳裏，齊樂融融的景象，心裏一暖。
    一見到在中回家，小佳表妹一個高躥過來，上前狠狠地抱住了表哥，完全熊抱式的：
    “哥！好想你哦！”
    這就是家人的溫暖，金在中眼睛不由地濕了，自己一年多來一直在鄭允浩身邊打轉，何嚐關心過家人？
    金君憐來到在中身邊，自己好久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了，說不想他是假的。小時候虧欠他太多，以致現在的自己一看到兒子就心懷愧疚。
    程之燕也走過來，以前的在中總在發型屋忙工作，自從成功地做了鄭允浩的私人發型師，到現在為止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爸爸，這是我買給您的禮物。”金在中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到金君憐手上，然後從袋子裏麵拿出禮物依次分給程之燕阿姨和小佳表妹。這些心意雖然來得遲了，但總是自己的心意，日後回想起來，也不會感覺虧欠家人太多。
    過去，我為了鄭允浩一個人而忽略了大家，現在，我要和家人多些相處的時候，直到那一天來臨。
    “哥，今晚有頒獎典禮實況轉播，鄭允浩會出場表演，對了，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嗎？”小佳問了一個明顯不好回答的尖銳問題，金在中苦笑道：“我都一年沒有休假了，你想累死哥啊。”
    “就是就是，帶薪假期最起碼也得休十來天吧？”程之燕給在中邊削蘋果邊回答。
    “在中啊，要是太累了，咱就不做了吧？”金君憐試探性地問道。
    金在中模棱兩可地回答：“休息一個月是最起碼的，公司那麼多發型師呢。”
    屈指算算，一個月後自己也該從家人麵前消失了吧。
    小佳把電視調到娛樂頻道，準備和家人一起收看頒獎典禮現場轉播，當女主持人一臉抱歉地上前宣布原定前來參演的鄭允浩由於胃病住院而不能出席時，全家人均一臉的目瞪口呆，目光齊刷刷看向金在中：“怎麼回事？”
    金在中也很納悶，自己離開他這才幾天，怎麼情況會這麼糟糕？
    “哥，我們去看看鄭允浩吧，他現在好可憐哦！”小佳上前拉住金在中的胳膊肯求著。其實得知了這個消息後，金在中就已如坐針氈，小佳的話打動了他，自己何嚐不想趕到那個人身邊？
    程之燕看出金在中的心神不寧，索性站起來把行李包遞到金在中手上：“快去看看他吧，省得你擔心他。對了，你們相處還好吧？”
    金在中點點頭，他已決定趕到鄭允浩的身邊去照顧一段時間，自己再怎麼委屈都沒有關係，不能讓那個人繼續糟蹋自己的身體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