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是小慕醒來的第一句話，輕飄飄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傻孩子！”耳邊傳來林英愛責備的聲音。
    小慕轉動著眼珠，看著四周，雪白的屋頂，刺鼻的消毒水味，各種儀器的聲音，還有眼前晃動的身影。
    衛世文老淚縱橫的握住小慕的手，“孩子，我是爸爸，你看看爸爸。”
    看著眼前的老人，終於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緩緩的抽回自己的手，雖然很留戀，卻是不得不抽回。
    沉默，她又回到了原先不會說話的小慕。
    小慕撐著做起來，回身尋找自己的小本本。
    “你在找這個？”曾昀華把她的小本子遞到她眼前，小慕咧開嘴，開心的笑笑，想要伸手去接，突然曾昀華那本子的手突然向後，把手上的本子扔進垃圾桶，“你會說話，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和我們交流。”
    小慕驚慌的看著他，眼中淚光閃動。
    “你們認錯人了！”沙啞的聲音響起，隻是陌生的近乎殘酷。
    衛世文拿出親子鑒定，“小慕，我們都已經知道，你就不用再瞞下去了，你看看爸爸好不好。”
    小慕咬著唇，低頭看著那張親子鑒定，衛羿一直不說話，坐在角落。
    林英愛急切的上前抱住小慕，“小慕乖，能告訴我們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媽媽又怎麼樣了嗎？”
    “死了！”
    不出所料，林英愛驚訝的鬆開小慕，“怎麼死的？”
    “生病。”
    “什麼病？”
    “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你媽媽因為什麼病去世的你都不知道嗎？”林英愛驚訝的看著小慕，在她臉上什麼也看不到，沒有傷心，沒有難過，空洞洞的一片。
    “我們沒有錢看病，所以不知道是什麼病。”
    “那為什麼不回來，景容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即使死也不讓我找到你。”衛世文悔恨的垂著胸口。
    小慕想上前拉住他，卻隻是一動，便咬著嘴唇，坐在病床上一動不動。
    “那你知道我們嗎？你媽媽和你提過我們嗎？”
    小慕點點頭，嘴唇咬的更緊。
    又想到剛才沈青蓮的話，林英愛忍著淚，上前握住小慕的手，“那你恨我們嗎？是我們當時沒有留住你媽媽。”
    搖頭。
    林英愛含淚笑道：“那你能給我們講講你和你媽媽的事嗎？”
    眼淚滑落，點點頭。
    十二年的貧窮，十二年的痛苦，十二年的不堪回首，淚濕了所有人的衣襟。
    “媽媽希望我能成為一個鋼琴演奏家，我每天都努力的練琴，那是媽媽三年的心血為我換來的鋼琴，可是最後我還是沒能留下它。媽媽病的躺在床上不能下地，我們沒有錢去看病，也沒有錢吃飯。村裏所有人頭繞著我們走，每天早上，我都趁大家還沒起床，到海邊去撿一些退潮遺留下來的海菜，或者是一條小魚，如果我起來晚了，沒有撿到這些，我和媽媽就要餓肚子。我曾經恨我沒能力救媽媽，恨我長不大，不能替媽媽撐起一個家。他們說我是野種，是掃把星，他們不肯救媽媽。媽媽死了，她握著我的手，那雙溫暖的大手再也不溫暖。媽媽死前給我講了很多她年輕時候的事，那時候媽媽很開心，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媽媽笑，笑的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媽媽說，希希以後要經常笑，不要讓別人看到你傷心，我一直在努力的做，可是，我還是哭了。媽媽說不要我恨，我做到了，我誰也不恨。媽媽說讓我要開心，我也很努力的在做，我認為我很開心。媽媽說如果可以，讓我回來看看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所以我跟著江叔叔來了這裏，即使挨打，我也從未後悔。媽媽說讓我幫她看看你們過的好不好，我看到了，你們都很好。媽媽還說，希希，你活不久了，不要再和他們相認了，他們會傷心的，你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就好，這一點我也做到了。雖然做得不是很好，但是我都做了，所以見到媽媽，我也可以給她交待了。”
    “你不會死的，相信爸爸，爸爸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我想媽媽了，我不想再看你們了，我想一個人等媽媽來接我。”
    褚楚第一個忍不住，跑了出去。
    淚水淹沒了這間病房，衛世文握住小慕的手，握的很緊，生怕一鬆手再也抓不住。
    “你才二十一歲，爸爸不舍得你就這麼走了，爸爸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你不會有事的，你會活的比爸爸還久，爸爸不會讓你一個人離開。”
    小慕在笑，笑的很開心，笑得很純真。
    “怎麼是一個人呢，媽媽還等著我呢。媽媽走了，我以為我最多再活八年。可是江叔叔江阿姨把我扔了出來，我以為我活不下去了，所以我跪在雨地裏，朝著南方，媽媽去世的地方跪下，我在等媽媽來接我，可是那一次我卻沒等到。從小我就知道了我的死亡日期，醫生都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媽媽也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她怕我一個人離開，所以她先去等我了，她說她會在天堂等我，她在天堂為我準備我喜歡吃的菜，她要我笑著去見她。可惜我比死亡日期多活了一年，媽媽的菜一定涼了，她也一定等急了，我為什麼還沒去找她。”
    小慕像個孩子般笑著，“你們都不要哭，媽媽讓我好好活著，等到她來接我的那一天，我剛才就看到了媽媽，媽媽一定是想帶我走。”
    林英愛哭著上前擁住小慕，她本該哭泣的臉上，堆滿了笑顏，看著更讓人心碎。
    “傻孩子，你媽媽若是想帶你走，為何你又會醒來。你媽媽一定是要告訴你，要好好活著。你爸爸已經為你安排了最好的醫生，你不會死，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你不會死，你要好好活著，阿姨還想吃你燒的菜，阿姨還想吃你做的月餅，你不能死，你還要每年中秋都給我們做月餅的……”
    “我要放棄治療。”小慕平淡的聲音從林英愛懷中傳出，她的表情被擋住，隻是淡淡的一句話，似乎是在說一件很隨意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