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良辰初好畫 第三十八章 小樓吹徹玉笙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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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危樓用力地捏著那段玉笙,像是要將它滲進骨髓裏,神色淒惶,幾乎打破蘇錦涼之前對她的所有印象。
她腦海中的杜危樓無論人前嫵媚人後孤高,骨子那股堅強無畏的獨立感是從未消減過的,當下竟脆弱至此,不知是被勾起了怎樣深切的往事。
“危樓,一根破蕭也那麼上心?”庭燎閑懶地立在一旁,手指有意無意地繞過漆黑如墨的垂發,“哪日我心情得好尋幾根來取悅你。”
杜危樓長睫忽閃,抬起美目,一潭秋泓又平靜如昔:“早些日子,聽陳太史提過,今日碰巧見了……”一語畢落,視線卻扔是掛在那笙上移不開半寸。
蘇錦涼抬手摸了一下,還餘著她的殘溫,心中暗疑:師傅是世外高人,每日都窩在那山上當大王,他的東西怎會傳出來?”
“危樓,你又想別的男人……想也沒有用,還是乖乖跟著我吧。”庭燎漫不經心地開了腔,笑容愈發的閑適,“來,先把辦正事辦了,這二傻我玩夠了,你動手吧。”
“我怎麼又成二傻了!”蘇錦涼瞪大了眼睛。
庭燎纖指朝杜危樓隱晦一指,狡黠地笑:“還不逃?大傻要殺你了……”
蘇錦涼恍然大悟:寰照啊寰照,我對不住你了,反正也沒打算來殺人,最重要的是殺不過呀!你就留我一條小命吧!
蘇錦涼迅猛地從兜裏掏出先前寰照給的黑色石球想借它跑路,鬥誌昂揚地舉在手上準備發功,然後楞了一下,神情錯愕:“怎麼用?”
“舉起來,砸下去。”庭燎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良善無比,“不用謝我。”
蘇錦涼茅塞頓開,立即效法。
火光電石間,有人出了手,那兩顆石球被大力擊飛破出紙糊窗戶直搗夜空。
神思還未緩過來,庭燎的五指已扼上了她的喉,不知是以怎樣快的速度到她麵前,笑得一臉無辜,另一隻手若有似無地流連於她的粉頰:“二傻呀,下次不要這般傻,都被你捉奸在床了……怎麼可能放你走?”
他笑得愈發妖嬈,貼近了些細細看她,語氣曖昧之至:“方才看了你那兒……還有點舍不得你死,哎~你若是生得稍入眼些,說不定我就舍不得殺你了。”
蘇錦涼被扼著喉說不出半字,眼睛裏火焰囂張地蹦出一句:還摸?!還摸老子殺你全家!
他毫不在意,臉貼著她的,蹭著滑上去,細小溫熱地能感覺到血液纏綿的流淌,他閉眼在她鼻尖上方深深嗅了一口,複又睜開,雙眸燦若星子:“我記住這味道了,你可以死而無憾啦。”
他語笑盈盈地看著她,左手力道突地加緊,虎口驟收,扼著她的頸向後折去。
蘇錦涼隻覺呼吸乃至生命都被急遽收小,心髒緊蜷到窒息,吊著小撮氣拚勁全力睜開眼,朦朧間發覺杜危樓出了手,一根銀簪幾欲逼上那男人的臉。
他一掌帶力,重重襲上她胸口,蘇錦涼感覺自己天外飛仙一般地滾了出去,震落身後花瓶,碎片一地。
“戳哪都行,不許戳臉。”他說得十分認真。
“不能殺她。”杜危樓低聲道,隻手一探,卻被庭燎順勢帶去頸後,二人招式鬥得騎虎難下。
庭燎笑得極不正經,偏著頭瞧她:“危樓總胳膊肘往外拐,為了不相幹的人同我過不去。”
杜危樓轉首瞧了一眼,那姑娘倒在地上,單手吃力地支著胸口,幾欲不省人事的樣子。她柳眉一蹙,轉頭盯著他,“你還欠我一件事。”
庭燎正了笑,認真地凝著她,與方才的妖嬈態像判若兩人,隻剩一身凜冽鋒利的味道,沉聲開口:“你是否總要這樣為他?!”
冷風破過紙糊窗戶灌進來,掠過室中二人衣襟,長發擾亂眼前視線也無人顧忌,隻相持這水火不容的姿勢,四目錚然相對。
“嗖。”有利器穿堂而過,庭燎抽手相阻,豈料杜危樓亦拚盡相護,攪攔卻阻。
“啪。”砸在牆上,滿室頓漫起濃濃白霧。
呼呼風聲飛速掠過,又沒於窗外,隻餘滿室寂涼。
“停下吧。”庭燎冷冷道。
杜危樓利落地罷了手,退下身子,二人在迷蒙中靜靜立著,不發一語。
半晌,白霧終於散去,庭燎在對麵瞧著她,麵色玄冰,漂亮的麵上沒有一絲溫度,緊緊地盯著,像要將她看出洞來。
她亦揚首迎上,無半分退卻,無怨無悔。
屋內早沒了蘇錦涼的影子。
他冷冰冰地盯著她,像是這世上最無情的男人。
“杜危樓,這是最後一次,你若再為誰心軟,我定先殺了他!”
庭燎決絕拋下一語,拂袖推門而去。
*
少年抱著她在黑夜裏奔出許久,回首望過去,那更漏的黃光隱在樹梢背後淡漠得幾不見影。
他這才鬆了一大口氣,停下來將她翻過身,拍了拍臉,低聲喚道:“錦涼。”
她唇角還掛了小淌血,蜿蜒過脖頸,被月光照得觸目驚心。
他急得一把將劍棄在地上,另隻手扶住她的頸,搖了搖:“錦涼!”
她眉毛皺著動了,吃力地睜開眼,幹咳了兩聲,迷蒙看見是他,才啞道:“那狗男人,力氣他媽的居然比重砂還大。”
雖是說得極度勉強,卻是底氣十足。
他氣得隻想將她丟下去,罵一聲“蠢豬!”
陸翌凡彎腰拾起劍,一手抱緊她,匆匆邁開步子:“抓好了,我帶你回去療傷。”
她有氣無力地應他,那一掌太重,擊在胸口上,覺得五髒都碎了,隻得軟在他懷裏,說不出話,也動不了身。
那天晚上的月亮好大,卻是沒有星星,朗朗的光一直也能照著他們回去。
八月天,少年的背上緊張得沁出汗來。
他一路不做停頓急急掃過疏落的巷子,青石板路起了薄霧,還有露水,焦急地踏過去,會有流連的聲音。
蘇錦涼在他懷裏迷迷糊糊地像是看見了第一次與他下揚州時見到的動人山水,迷惘地開口:“陸翌凡,我們什麼時候去眉山?”
“你說什麼時候去,日子還長。”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邊,隻顧及著沉香苑還有多遠。
“我總想著要和你去……其實也不長了,都說了好久了。”她昏沉沉地就要睡過去。
“那明日就去……不,等你傷好了,再去。”他一手握住她的,把她抱緊些,加快了步子。
她的手冰涼,臉貼著他滾燙的頸,在月光下麵容安醇。
從軟玉樓到沉香苑,沉香苑到軟玉樓。陸翌凡數過很多次,晚飯後或是午覺前,他都有走,一共578步。
那天晚上不知是數漏了,還是掉了路程,平白地少了50步。
可陸翌凡還覺得,那條路好像被誰的手拉長了,走了那樣久。
他一心隻想快點推開西廂的院門,去藥房裏翻那些亂七八糟他認不熟的罐子。
而她迷蒙地卻隻惦念著眉山的景致,有山有水有人家,白雲或像駿馬或像鎏獅,榕樹能長開很多很多的枝丫。
有姑娘,是那種比她有女人味多的真正的姑娘,會吊在下邊蕩秋千。
而她快樂得就像一陣風。
她沒有去過眉山,也沒有聽過關於眉山的任何,可固執地在腦海裏認為,眉山,就是那樣。
陸翌凡,我這一輩子遺憾不多,有一件就是沒能和你去眉山,當大俠。我是一直都惦念著要去的,可是後來事情多了,你不提,我也忘了。
現在想來,若當時能一起去看看那山水,是不是像我想象的一樣美,也不枉我和你磊落相交這幾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