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良辰初好畫 第三十五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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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貫長虹,扇淩疾風。
蘇錦涼覺得如果還要在這江湖混下去的話,得先回去閉門修煉看人這門藝術,不然今後一定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衛灼然無疑就是讓她頓悟這個道理的引路人:不是隻有拿劍的才叫高手,拿扇的都叫公子,偶爾也會出一個變形金剛的。
明明是一身華貴錦服,卻能隨著招式流展自如,不受羈絆。
一把襯景折扇也能成利器,逼得寶劍三寸都無顏色。
他從容不迫,扇麵一挽即隔開淩厲劍招,袖擺橫拂,冷風如箭雨,就著扇子的力道破防而入。
看客們都被奪去了神誌,高手過招自古就是賞心悅目的事情,如此繚亂的扇勢更是難能一見。
寶劍迎勢而上,破空直來,他麵不改色,不閃不避,執扇而入,扇骨套上利刃,是火光電石相撞一般的聲響,一路就勢而上,扇麵急揚,十八根扇骨淩厲地扼上來人的喉頭。
當下驟然響起一陣倒抽冷氣聲。
藍衣人表情倒也磊落,悵然轉瞬即逝,繼而浮起禮貌的笑:“是我敗了。”
衛灼然從劍上撤下扇來,同樣抱以禮節一笑:“承讓了。”
蘇錦涼一番眼花繚亂後終於定了神,上前偷偷扯他袖子:“你好牛B啊……我看你天天都要帶一保鏢,還以為你不中用呢……”
這話就算聽不懂光看語氣也知道是句好話,衛灼然誌得意滿也悄聲囑咐了句:“別拆台,你劍還沒到手。”
蘇錦涼喜滋滋地拽著他袖子,從小浸淫在黑社會氛圍濃厚的環境裏,她信奉著義氣至上,麵子最大的教條,完全忘了自己即將成為這一千兩銀子的冤大頭,隻對著衛灼然笑得不成人形。
“唰”,劍拔出鞘的聲音,綠衣侍女持劍快步踏上。
蘇錦涼見此情景,一步橫跨在衛灼然麵前,陡然也是亮出雙刺,柳眉怒揚,一臉戒備。
是女人,她才不怕!
“霓裳!”那藍衣人一個翻身落地,伸手推劍回鞘。
霓裳滿麵焦急,大步向前:“公子!我們此行就是為了輕水,豈能……”
“罷了。”藍衣公子輕聲擲地,眼神微斂,是輕易便可察覺的失落,“隻當我是違誓了……”
月上黃昏,他的語氣平白讓人心都涼了起來。
蘇錦涼聽得手勢一鬆,不自覺開口問道:“你一定要這劍,是不是有什麼緣由?”
那藍衣人聞言淡笑回首,卻也不是在看她,隻是望著遠處迷柔的柳色:“故人之約,七年之誓,我隻是自欺欺人,強拚一個補償……”
“公子……”霓裳的聲音不覺有些哽咽,蒸陽黃昏裏添了好多酸澀味道。
那藍衣人淡笑一下,似是自我寬慰:“也是時該回去了……走吧。”
衣擺卷了話音,轉身欲去。
“等等……”蘇錦涼不知怎麼開了口,方才他的神色一絲不差地落入眼,是難言的落寞。
“這劍對你這麼重要的話,那你拿去吧。”
藍衣公子聞言當即停下來,轉首看著她。
蘇錦涼綻了個笑容,清澈如泉:“一個人能碰上件重要的東西不容易,我怎麼能奪人所愛呀,隻能說明它與我無緣嘍。”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那人全然回過了身子,認真地凝視著她,半晌,才一字一頓地:“在下宿願便是能得輕水,在此亦不言推辭之語,隻承此一恩,定還一報,他日若姑娘有勞,在下必為奔走。”
誠摯的雙目,是無雜蒂的感激。
言談間,霓裳已將輕水呈至麵前,沉甸甸的分量,被他用力地握在手裏。
他是寡淡的人,也不多言,道謝後便去了,一行人在傍晚裏被籠得如夢似幻。
“你倒是挺會借花獻佛的。”衛灼然扇子一展,又恢複了往日裏略顯玩味的笑容。
蘇錦涼瞧著他們走遠了,才回過頭吐吐舌頭:“哎呀,都這麼熟了,還和我計較什麼,我這是替你積德!”她抬肘非常兄弟義氣地搡他。
衛灼然揚眉望了望,黃昏裏,神色有些不置可否:“給他李子堯,我尚算甘願。”
“李子堯?原來你知道他,剛才怎麼不說?”蘇錦涼隨口接道,覺得這名字像是在哪聽過。
“我沒你愛揭人家底的詬病。”衛灼然轉過身看著她笑,“不過自己的嘴倒是守得挺嚴,到現在都不肯說實話,還打算和我說你叫落湯雞?”
蘇錦涼正被這耳熟的名字羈絆著,也無暇爭辯,搜索枯腸,腦子裏終於浮現出那日在聚福樓後院截獲的密令。
“仙人李子堯,滿月出仙島……”
那時因關心著寰照重砂的生死,對這人的印象倒隻有淺淺的幾分,現在想起來,確然是他沒錯!
“仙人李子堯?”衛灼然玉扇虛頓,複又舒緩地搖起來,笑言,“仙人這兩字倒也配他,不過還是襯弱水更佳。今日有幸得見子堯,若他日能仰瞻弱水出塵,此次東齊之行倒也無憾。”
“弱水?!”蘇錦涼被唬了一跳,彈開三丈遠,“你說的哪個弱水?”
“弱水仙風淩玉宇,子堯高節鬥千山。你們東齊就這兩位高人,還能說的是哪一個?”衛灼然說得十分理所當然。
蘇錦涼怔了老大一會,終於反應過來,迸發巨笑:“哈哈哈哈……弱水這宅男,原來在外被吹捧得這麼厲害啊……”蘇錦涼笑得直抹眼淚,“你別聽那胡扯,弱水哪還有仙風?天天跟家裏幫重砂做胸罩……”
衛灼然萬分無言地聽蘇錦涼細數弱水的生活種種,隻覺傳說中那個氣出玉宇、飄然欲仙的高人一下子被貶謫成一帶著奶娃娃,成天輾轉於換尿布等瑣事的山野大媽。
最後蘇錦涼的抹黑活動終於罷手了,很爽快地承諾:“想見弱水我隨時能帶你去呀,他那臭脾氣,也就騙騙外行人,我可以讓你們零距離接觸!”
“不用了……”衛灼然覺得她口中的弱水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蘇錦涼正想得歡樂,一並幸災樂禍地牽連去了李子堯頭上:“聽你那話,弱水是和李子堯齊名的?難道他倆都這麼悶騷,有如此不為人知的一麵?”
“不全是吧……二人同為傳誦是因其隱士之風。”衛灼然勉強答道,“弱水為人稱道的是他的博學廣聞,無所不知,更有言他能未卜先知,參透世事無常。”
“這個是實話,弱水的確是百度沒錯。”蘇錦涼點頭鑒定。
“李子堯……其人乃前朝順親王後裔,王孫子弟卻無貴胄之氣,隱於世外,傳人高風亮節,今日得見,也非虛言。浮名於世,更是因他擁兵八千為帝王所忌憚。”
“八千?那不少啊,皇帝怎麼也不采取些動作?”陳圓圓和吳三桂的愛情故事蘇錦涼還是沒少看的,對自古親王擁兵自重,尾大不掉的狀況也能摸得清幾分。
“李子堯久居孤島,占盡地利人和,真要使其歸順定要耗大氣力……不過傳言李子堯數年前喪發妻,亦無心參政,不問世事,倒也不成心患……隻是今日竟現於世,恐將有波瀾了……”衛灼然搖著扇子,卻也說得不以為意。
蘇錦涼聽得隻覺一陣不安,偌大的沉香苑自己接手的任務隻是千分之一,卻也能和這些事情扯上關聯,頓有深不可測,危機四伏之感。
她定定心,不管了,反正自己是要走的,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多想無益。
她一抬頭,笑道:“這李子堯看上去就像一有故事的人,沒想到這麼癡情。”
“誰人沒故事?隻是故事還是順其自然些好,若和癡纏攪上,就無趣了。”衛灼然說得雲淡風輕。
“衛灼然,人家有人家的執著,你何必詆毀?”蘇錦涼說得頭頭是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你活得灑脫,也要放深情不壽的一條生路啊!”她簡直說得聲淚俱下。
“好,我不說了,不然你又說我逼良為娼。”此人頓悟識時務者為俊傑。
蘇錦涼不屑地哼哼了兩聲。
“那劍就這麼拱手讓人了,你當真不可惜?”衛灼然轉話題轉得和搖扇子一樣自然。
“不是你說的執著無趣麼!”蘇錦涼瞪他一眼,又轉了個調調,“劍我是想替朋友買……他天天手無寸鐵地上街,劫色隨意,被劫財的話我要虧的。”
原來不是為自己,衛灼然不覺有些惱,怎麼不早說,弄得他剛才打架還打得和真的似的。
“你倒是挺闊綽,送人送得這麼大手筆。”這話開腔得陰陽怪氣。
蘇錦涼無所謂地聳聳肩:“銀子總是要花掉的嘛,如果真的能買到柄合他心意的好劍,他一定高興,我做朋友的也看著開心呀,錢嘛……以後總是有機會坑他的。”
蘇錦涼心無城府地笑了,簡單得像是沒有任何心事。
衛灼然微眯著眼看她,有些東西,初獲時總難以想到日後會驟得的諸多驚喜。
他就這樣饒有趣味地看著她,隻愈覺嚐其芳醇,看累了,又懶懶地搖起扇子,露了個如春水般的笑容:“今日心情好,就贈你份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