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總是黑黢黢的，半分光亮也無。
    和衣而臥的安諾恩躺在床上，好看的眉頭皺成一團，瑩白的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濃密卷長的睫毛微微翕動著。她在睡夢裏不由自主地低聲呻吟，好似要掙紮著醒來卻遲遲無法如願。
    外套兜裏一陣手機鈴聲執著的重複響起，是那首《StandByMe》。
    安諾恩在昏迷中認出那是來自尉衝的電話，她不斷命令自己立刻清醒。在鈴聲響到第三遍的時候，女子終於費力地睜開一雙美麗的眼睛。
    在黑暗裏，她右手顫抖著摸向衣兜，翻出突然停止鳴叫的手機，摁下接聽鍵，果然看見閃著亮光的屏幕上寫著一個未接來電的手機號碼。
    躺在冰冷床上的女子看著那個號碼，眼底突然一熱。
    原來，在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會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清晨想起自己。
    手指哆哆嗦嗦地摁下回撥鍵，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彩鈴聲。那是個可愛男寶寶的聲音，他奶聲奶氣地大聲說：“喂？你找誰啊？你找我們老板啊？他不在……”寶寶的聲音被突然傳來的成熟男子的聲音截斷：“老婆，你醒了？”
    原來，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在剛醒來的清晨聽見你叫我“老婆”的聲音。
    極力壓抑自己聲音裏的淚意，女子低聲說：“早醒了，我去衛生間剛回來。”
    男子柔和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安菲婭沒怪你前夜夜不歸宿吧？”
    女子平靜地說：“沒有，我都這麼大了。”
    男子舒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怕她生氣呢。她可是我未來丈母娘，我可不想惹怒她。”
    女子裝出爽朗的笑聲：“你就會亂認親戚。”
    男子怪叫道：“什麼叫亂認啊？怎麼，你把我吃幹抹淨了，想翻臉不認賬啊？那可不行，你得對我負責。”
    女子無聲地用手指拭去自己臉上突現的淚水：“那要看你表現好不好了。”
    男子得意地一笑：“我昨天已經說服我外公了，表現還不好麼？”
    女子呆愣了一下：“怎麼可能？他知道我的身世麼？”
    男子的態度越發猖狂：“我不說，他也能查到。所以我索性一五一十交待了，但是他老人家還是同意我們的婚事了。你說，你怎麼獎勵我？”
    女子強忍著聲音中的哽咽，慢慢說：“親你一下好了。”說完，不顧瘋狂奔湧著的淚水，她對著手機使盡全身力氣響亮地親了一口。
    手機那邊傳來男子略帶遺憾的聲音：“我現在真想抱著你好好親一次。今天，你有時間麼？”
    女子下意識地動動自己雙腳，一陣鑽心的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她忍不住冷哼一聲。
    男子的語氣變得緊張起來：“怎麼？你病了麼？”
    女子深深吸口氣，強自支撐著說：“小感冒而已。我今天還是回這裏的好，否則安菲婭真的會生你氣的。反正我們明天就會在舞會上見麵了。”
    男子歎口氣：“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吧。你到上班時間了吧？午休時，我再給你打電話。”
    掛斷電話，安諾恩用拇指輕輕撫摸著手機鍵盤，好像那就是男子英挺的眉毛、筆直的鼻子、深邃的眼睛和溫暖的雙唇。
    掙紮著下了床，每走一步，她都感到一陣能讓心髒抽搐的痛。
    這就是那種懲罰的妙處。這種痛到極致的感覺會讓你在傷口愈合後相當長時間裏還記憶猶新。每次抬腳時，你的心髒還會下意識地抽搐。在這種情況下，還敢重複同樣錯誤的人，一定是失憶失成白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