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衝懇切地看著老人的眼睛說：“所以，外公，請你不要反對我這次的決定，請你接受那孩子，可以嗎？”
    老人沉默半晌，終於緩緩點頭。尉衝鬆了一口氣，再次走上前方，緊緊地抱住老人。
    與此同時，今晚沒能來“曾園”的安諾恩也正在書房裏見家長。
    她也在與養育自己二十年的家長相擁，隻不過兩個人采取的是跪姿。
    整個孤兒院裏隻有兩個人知道二樓書房裏有個暗門，推開後可見後麵隱藏的空曠房間。
    那個房間的地麵蒙著厚厚的塑料布，四麵牆壁上都是鏡子，一圈練舞用的把杆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除了牆角處的一個大箱子，房間裏沒有其他的家具。
    在那個房間裏，一頭金發被紮成馬尾的安菲婭穿著一身白色的長紗裙，緊緊抱著跪在對麵的安諾恩。
    安菲婭用俄語緩緩道：“我的女兒，你真是長大了。”
    安諾恩一頭長發披散肩頭，咬著唇沒有說話。
    安菲婭也沒有期望對方會回答自己。她慢慢直起身，一字字道：“不把我放在眼裏，隨便在外麵跟男人過夜，居然還跟翹翹串通好一起來騙我。你好大的膽子！”
    安諾恩這回連眼睛都閉上了。
    安菲婭冷冷道：“把眼睛睜開，好好看著鏡子。隻有看見了，你才會記住，以後不會再犯。”
    安諾恩聽話地睜開眼睛。從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裏，一點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麼。
    安菲婭最恨的就是這副神情。她加快腳步，走到箱子前，掀開箱蓋，抽出一柄西洋劍，一步步走回來。
    輕盈纖細的花劍看起來就像美麗的玩具，卻被清冷的光芒環繞著，讓人不寒而栗。
    安諾恩扭頭定定地看著側麵鏡子裏的安菲婭一步步走向自己身後，慢慢舉起劍身，然後閃電般將劍身抽向自己赤裸著的雙腳腳底。在劍身抽到目標後，安菲婭靈巧地將劍身向後一帶，用鋒利的劍刃在兩隻腳同時刻出一道血痕。然後她將整個儀式重複一次，接著繼續重複……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金發白裙女子舞劍的姿勢美麗至極。
    安諾恩在鏡子裏清楚看見鮮血從腳底噴起，再像櫻花般濺落在地麵。因為安菲婭的動作幹淨迅速，劍身不曾沾染半點血跡。
    記得三歲時第一次步入這個房間，安菲婭問自己：“你以後就在這裏學跳舞，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喜歡麼？”
    自己深深地點點頭，歡欣雀躍地說：“喜歡！可是……為什麼這裏鋪著這麼難看的東西？”
    安菲婭微笑著沒有說話。
    後來自己知道了，做錯了事就要受罰，罰了就會流血，流血就會弄髒地麵。塑料布最好擦。
    自己上次在這裏擦地已經是幾年前了。果然這種處罰方式最好，被罰一次，就會記得錯處，以後不再犯。
    安菲婭英氣勃發地舉著幹淨無塵的劍，高高在上地命令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你自己知道了吧？”
    安諾恩低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裏的情緒。她恭敬地回答：“知道。”
    安菲婭的嘴角突然綻露豔如玫瑰般的笑容，她再次跪在安諾恩的麵前，抱著身體因為疼痛而顫抖著的少女，語音甜蜜地說：“我就知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女兒。”
    然後她將自己紮頭發的橡皮圈解下，溫柔地用手將安諾恩的亂發拂到肩後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辮，再將橡皮圈紮好。
    看著少女滿是冷汗的臉，安菲婭心疼地吻了下她光潔的額頭，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看一眼白裙女子離去的背影，安諾恩爬到箱子那裏，將花劍放回去，然後翻出一個急救藥盒。她坐下，毫不意外地在每隻腳上看見九道翻著血肉的猙獰傷口。
    安諾恩調皮地一笑：“真抱歉，又讓你們受苦了。”
    用紙巾擦幹血跡，再用幹淨的棉棒沾取一小團安菲婭為自己常備的藥膏，輕輕塗在一道傷口上，被烈火焚燒般的至痛感襲來，安諾恩忍不住低哼一聲，心跟著手一樣在微微抽搐。
    這個藥膏也是安菲婭特別加料的。藥膏本身對傷口療效非常好，塗上後，傷口愈合快而且不會留下疤痕。可是安菲婭為了讓別人牢牢記住自己犯的錯，特別在藥裏加了個特別的東西，那個東西除了會讓人痛得死去活來，並沒有其他的作用。
    安諾恩加快上藥的速度，反正已經痛到極點，一個傷口和一百個傷口沒有分別。她可不想像小時候一樣，在這裏過一整夜。
    上完藥再給自己飛快地包上厚厚的紗布，她跪在地上身手敏捷地擦拭濺落四處的血跡。
    終於完成一切。
    她站起來快步向外麵走去，悄悄穿過無人的走廊，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反手鎖上門，奔到床邊。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她就一頭摔倒在床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