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走下台階的年輕男子大半個身體都被一件合體的駝色風衣包裹著，絲毫不露寒意。
    盡管頭上半覆著寬大的連衣風帽，他那清亮的雙眸和唇角的笑意仍然讓整個世界明亮。
    略顯嘈雜的風雪聲對比下，他柔和的嗓音聽來尤顯幹淨：“那麼急著找我做什麼？”
    受身高所限，不得不仰望他的安諾恩一時語塞。是啊，找他做什麼？
    男子的聲音略顯低沉：“今天就是麵試日，直到昨天半夜，你也沒給我來電話。我猜你想必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不願意做空降兵。也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他柔如春風的目光裏不帶絲毫責備，少女終於放鬆了下來：“嗯。那天回到家，我在網上查詢曾氏娛樂的報名信息，結果發現你原來是曾氏集團的董事長，所以……”
    “所以你決定靠自己的實力報考這家公司？”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兩隻手插在羽絨服上衣兜裏，右足套著的棕色皮靴在雪地上深一道淺一道地劃著大圈小圈。
    “今天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要不是看見你的簡曆，我根本認不出你來。除了在裏麵說的原因，還有更好的理由麼？”男人好奇地發問。
    “哦，那個嘛，嘿嘿，裏麵說的就是全部啦。”
    “真的？好，既然你想靠自己的實力，我也如你所願，絕對不會在那兩人麵前給你美言的，你放心好了。”
    抬頭正對上男子戲謔的眼神，少女跺跺腳：“不美言可以，但是千萬別給我使壞。你大老板一句話，就算他們覺得我合適，也絕對不敢要我啦。”
    “哦？這樣啊。你也知道老板的話有分量，那還不快點賄賂我？”
    剛聽到不合理要求的一方頭一搖：“我可身無長物，有心無力。”
    男子故作沉吟了兩秒鍾，敲詐道：“第一次領到曾氏薪水的那天，你要好好請我吃頓飯。答應這個，我就不搗亂。”
    少女嘻嘻一笑：“請吃飯可以，不過地點我定。你常去的地方，我可請不起。你要是不怕吃壞肚子，我倒是不介意。”
    男子心下大樂，表情卻是一本正經：“吃壞了我的肚子，你的麻煩可就大了。恐怕一輩子都解決不了。”
    少女也很嚴肅地回答：“為了不惹上一輩子的麻煩，我一定選個幹淨的地方。”
    兩人相視而笑。這時，男子的手機一陣震動，他走到幾步開外接了電話，回頭對安諾恩說：“我得回去了。賄賂考官的事情，就算你忘了，我也會提醒你的。”然後作勢欲走向等待在街角的車。
    安諾恩半抬起手準備向他揮手作別，發現他轉身又快步走了回來。
    正在訝異，男子已經來到麵前，從安諾恩頭部兩側伸出雙臂到她腦後，將她領後的連衣帽向外翻轉過來，輕輕拂去帽裏存的積雪，接著將帽子翻回，嚴嚴實實地扣在了安諾恩的頭上。
    臨走前，男子輕笑道：“這麼冷的天，小心感冒。”
    看著他的車子漸漸消失不見，安諾恩跺跺微微感到寒冷的雙腳，向反方向的公共汽車站跑去。
    因為大雪而晚點的公車一路停停晃晃，用二十分鍾的時間送安諾恩回到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孤兒院。
    孤兒院座落在人跡稀少的海邊郊外，枯藤、綠苔、雜草，從來都是外牆一帶的常客。
    從外麵看來，這座兩層樓的孤兒院殘敗不堪。這是曾希賢那天的觀後感。
    披著兩肩雪花，站在大鐵門外的安諾恩用套著鵝黃色絨布手套的右手食指摁了下門鈴，對講機傳出劉伯蒼老沙啞的聲音：“誰啊？”
    安諾恩大聲喊道：“是諾諾，劉伯。”
    “哦，是諾諾回來啦。快進來，快進來，外麵凍死人了。”
    兩扇鐵門哐當一聲自動向內打開，安諾恩幾步衝過院子，直撲大廳。
    推開大廳的門，她一頭撞進正向外走的人的懷裏。
    聞到對方身上熟悉的古龍水味，安諾恩瞬間化身為花花惡少：“妞兒，來，給爺笑一個。”
    被撞到的年輕男子正是上星期去接機的那個人，他聞言含嗔帶怒地用手揉亂“惡少”的頭發：“臭諾諾，你以為戴頂假發，我就不認識你了？”
    “雲飛哥，你要去工作啦？”看見對方手裏提著化妝箱，安諾恩明知故問。
    一向自詡化妝大師的安雲飛悲痛地控訴：“我不工作，吃你的？喝你的？臭丫頭，就你好命，居然跟我借錢買機票去國外度假。對了，你今天麵試如何？”
    被控訴的人眼珠一轉：“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我工作了？我高考那年要不是你帶著我們幾個去偷鳥爬牆，我能考不上大學？要是考上了大學，今天還能為了找工作發愁？說來說去，你才是破壞了我遠大前程的惡人，居然還敢跟我算賬？告訴你，欠你的錢，爺我不還了。”
    剛剛不幸慘遭倒帳的安雲飛認命地點點頭：“借給諾諾的錢，就如潑出去的水，對這一點，我早有覺悟。所以我現在必須努力多接幾份工，這樣才能早點兒攢下老婆本，遠離諾諾，脫離苦海。”
    說罷，作勢一握拳，將兩隻大眼睛瞪圓了狠狠地瞅向被他控訴的人，看到對方在他的惡勢力下終於低頭，才滿意地拉開門吹著口哨走了出去。
    戴著毛線帽、穿著厚毛衣的劉伯佝僂著背在旁邊用拖布擦地，將安諾恩剛剛帶進來的雪泥轉眼擦了個一幹二淨。
    對這兄妹倆的對白，劉伯置若罔聞。
    最近幾年，這兩個孩子幾乎天天鬥嘴，可是他們的感情比誰都好，這是孤兒院裏眾所周知的事實。安雲飛那個愛錢如命的家夥居然肯借錢給安諾恩，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安諾恩捧著一張大大的笑臉對著常年低頭的老先生發嗲：“劉伯，我幫你幹活吧。”
    實心眼的劉伯搖頭拒絕：“可別！你這丫頭就會給我搗亂。快回房間去暖暖吧。”
    安諾恩還沒來得及抗議，眼睛就被身後突然冒出來的一雙軟手給捂住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猜猜我是誰？”
    安諾恩沉吟道：“嗯，我猜……我猜你是狼外婆！”
    話音未落，她一個轉身就將對方擒拿撲倒在大廳沙發上，然後施展出獨門大法，專襲對方肋下，將身下的人折磨得含笑帶淚地求饒不止。
    安諾恩終於善心大發，手下留情，饒了那人性命，喝道：“說，安翹翹，何人派你來行刺朕？”
    長相十分討喜的安翹翹眨眨眼睛，可憐兮兮地回答：“我不說。”
    “好啊，大刑伺候。”說罷，安諾恩做出九陰白骨爪的手勢又要施展畢生絕學。
    吃過苦頭的安翹翹苦苦哀求：“好諾諾，姐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偷襲了，還不行麼？”
    扶著安翹翹起身，安諾恩興高采烈地說：“翹翹姐，你總算回來啦。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我今天去曾氏麵試了，一切都很順利，說不定三天後我就能成為曾氏一員了。”
    安翹翹點點頭：“我中午一到家，雲飛哥就告訴我了。你這丫頭，也不知道打個電話說一聲，讓我們等那麼久。”
    說到此處，她眨了下右眼：“其他的，一會兒再跟我說。安菲婭今天沒出門，我猜她是在等你消息。你最好現在先上去見她。”
    安諾恩吐吐舌頭，腳下踩了風火輪一般向二樓衝去。
    安翹翹在原地連聲叫：“你好好走路，跟個瘋丫頭似的。”
    站在院長室門口，安諾恩敲了兩下門，也不等裏麵的人答話，她推開未鎖的紅色木門，徑直走了進去。
     不出所料，裏麵的女人正姿態優雅的坐在窗前木椅上讀一本傳記。
    聽見有人進來，女人頭也不抬地用俄語發問：“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