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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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實的紅木重門,黑沉的太師搖椅,哪裏都透出一股書卷氣。便是搖椅上那假寐著的風流少年,比之以前見過了的紈絝瀟灑,服服帖帖沿身體曲線自然垂下了衣袂,也生出一種淺墨勾勒雲淡風輕的儒雅來。
    “是東方老板啊!”還未走近,那假寐著的少年便開了口。
    郝文通恭敬地施了一禮,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間。隻獨留我一人麵對眼前這斜倚搖椅,氣質慵懶疏離的少年。
    我低眉順眼,斂了儒生的袍子:“劉公子找草明來不知有何見教?”
    “難為先生還記得鄙人的名字,”劉赦媚眼如絲笑顏如花,將風流才子的氣度耍了個十成十,一根冰雕玉琢指腹柔軟指甲修剪合宜的食指挑起了我的下頜,輕歎,“這樣的美人,便是那譽滿京都的梅香姑娘也要遜色的,還真是小可之幸。”
    震驚!難以形容我在那一瞬間有多麼的震驚。
    全神戒備著的我,居然躲不過這少年貌似平庸的一指!就在那一刹那,如果他的打算是捏碎我的喉嚨會怎樣?我隻是九尾的狐狸,不是九命的貓妖,曆了天劫的上仙也還沒脫下這身皮囊。風流少年的作態作盡,隻是在告訴我,隨時都可以取我性命嗎?
    便收了溫賢恭良的臉,我仔細看眼前這不似少年的少年。從在傅要白禦醫世家的府邸裏見到就真的很想知道,這個連厲峰也要忍耐著說恕罪的少年:“你到底是誰!”
    就著食指勾著下頜的動作,劉赦用拇指輕輕磨砂我的下唇,眼神清亮,帶著陰鬱和癲狂,剛起的發絲淩亂帖服在額上,居然是不可方物的美:“你沒必要知道。”
    “……”用溫和的表情說狠話的本事,該說果然不愧是郝文通的主子。
    劉赦輕易放開了我,姿態慵懶的回到了可媲美高榻軟臥的搖椅上。是自大,還是自負有隨時再壓製住我的實力?費解。
    “交出梅花釀的製作者。”劉赦開門見山。
    我也直白:“我想我早就告訴郝掌櫃的,那匠酒已不辭而別。”
    “對,你是說過,”是那種要笑不笑美目低斂鳳眼微眯的撩人姿態,妖嬈,當了一段時間蛇屬玄武神君都沒擁有的特質,眼看著出現在一名少年身上,“如果不是林城縣令獻上那一套圍棋,差點便我也被騙了。”
    似乎有什麼靈光一閃,掠過腦海:“圍棋?”
    “沒錯,便是那副有玉石之澤,金石之聲,幽花之質,蜜花之香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花幻圍棋。”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濃密的睫毛間透出點點柔和的眸光。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從一開始,他要找的,就不是旁的什麼,是炎,是萬年麒麟炎。
    看穿了我所想,劉赦道:“告訴我,長生在哪裏?”
    長生?那麵沉似水的青年也曾眼神熱烈的叫這個名字。呼喚那心靜如寒潭死水再無波瀾的萬年麒麟,這般七情六欲的語氣就是種褻瀆吧?我冷哼一聲:“恕草明不認識什麼叫長生的人。”
    “他現在許是不叫長生,叫了其他的名字。我要找的,是梅花釀的匠酒,花幻棋子的主人。”劉赦想了一下,好脾氣的微笑解釋。
    “我想你可能弄錯了,”我看劉赦的臉色漸漸冰冷,輕笑,“我便是那梅花釀的匠酒,花幻棋子的主人。”
    “胡說,你這樣的男子,美則美矣了,怎麼及得上長生?”被玷汙的嫌棄表情。
    明明被誇獎了卻完全開心不起來,就是說這種狀況吧?“說得那個長生好像天上地下無人能及的謫仙人物一樣,草明還真想見識一下。”
    “那當然,長生是那般清流到令人絕世驚豔的男子。”突兀的,劉赦居然露出傻氣的滿足的真心的笑容,黑亮的眼眸微彎帶了點孩子氣,這時才會想起他不過是一個少年罷了。
    “那麼為什麼還要去打擾他?”不自覺,口氣好了些。可能是看他傻吧?
    “什麼?”還帶著孩子氣的臉,側頭的樣子有些可愛。
    “他那般美好,絕世驚豔遺世獨立,皎如明月淡如清流,不食人間煙火。他早已修成上仙真君,永離紅塵不墮輪回之苦,你又何必去驚擾他?”九隻尾巴的狐狸就這個水準了,都安慰你了就要知道感恩,做人要知足。
    劉赦氣憤居然有人不懂他用情至深,脫口而出:“你怎會懂我?”
    “對,我是不懂,”閑閑的,我隨口答道,“我隻看見你為一己之私,要破他萬年道行。”
    劉赦看著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微皺的眉頭,是杏花春雨溫山軟水的愁。半響才開口,帶了孩子的無措:“我,我隻是,不甘心。”
    我看這不過十數歲的少年,千來歲,擁有九條尾巴的狐狸覺得自己有欺負小孩的錯覺,遂安慰道:“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人生八大苦。你若都參透了,也不在這裏了,如來該接你去西方極樂了。”
    至此,我麵對這個可能可以隨時取我性命的少年之警惕完全消失,意識到這將會成為一次友好的會談,雖然有個不怎麼和睦的開頭,但將會有個和諧的結尾。
    劉赦突然收了那與年齡相符的稚氣,清淡沒什麼特別的臉。他整理了一下之前在搖椅上弄得有些淩亂的頭發,滿頭青絲居然被他弄出了些一絲不苟的意思。那樣的氣勢,再不是所謂風流紈絝可以比擬的,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渾然天成的超然。
    然後他目光涼涼的落在我的身上,戲謔薄唇輕啟,語氣輕柔卻字字千鈞:“你果然知道廖長生在哪裏!”
    居然被他騙了?!
    小廝趙如意此時自屏風後恭敬地捧了一個香爐走了出來,金獸冒著嫋嫋白煙散發著香氣,卻不是普通的瑞腦。瞳孔在瞬間收緊了,我對上劉赦戲謔的眼:“那是,那是……”
    “你以為我為什麼敢放你在房中自由走動?我沒有讓威脅在麵前晃來晃去的習慣。”自若的平靜,口氣隻算得上淡然的陳述,卻讓我冷到了骨子裏。
    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到了耳際卻已是狐族的皮毛,我現出原形了。
    冰冷的指尖伸入了我的毛發中,淋淋滲出的冷汗已經模糊了視線,劉赦那張少年白淨的臉在我麵前放大,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子不語怪力亂神,沒想到居然真的有狐狸精。”
    我在那溫柔的撫摸裏瑟瑟的抖,幹爽柔軟的指腹隻是輕輕的觸碰也讓我痛徹心扉骨髓。骨骼在收縮,這藥,是要將我生生縮成虛無,痛楚難用語言筆墨形容。我失去了我的第九條尾巴,後麵的會更快,用了兩百年去保持的第九條尾巴失去了以後,每百年長的一條尾巴將會消失得更快。
    “我勸你還是快點說出廖長生的去處,為萬年麒麟準備的藥,千年的狐狸是撐不了多久的。”平淡,還好心提醒沒半點始作俑者自覺的口吻,劉赦很感興趣的拉扯起我的尾巴。
    “放手,放手。”不過是戲耍性質的拉扯,卻痛到幾近昏厥,淩遲炮烙也不過如此。這藥性,好霸道!
    劉赦愣了一下,揮手讓趙如意退開些。放開我的尾巴,卻勾起我的臉:“有這麼痛嗎?”
    我汗出如漿,整張臉如同侵在水裏,看什麼都是一層水幕。
    腦袋一片昏沉什麼都聽不見,就這樣化作了虛無也好。我擔心自己會說出炎的所在,早已脫出六道的上仙,沒道理因為我再被牽扯出來。
    不過是死,不過就是死,不過是我早就期盼已久的,死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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