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憶是昔流芳,歎歡樂苦短 第五十四章 朱玉湖畔朱玉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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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克裏木所說的那條荒草小道,沒過多久我便出了村子,來到了一處荒蕪人煙的平地上,一片淺淺的河灘突然進入我的視線中,我隨著那河灘向東邊看去,果見一個明鏡般的湖泊,靜好地伏在這廣袤的大地上。
那湖泊不大,水卻是碧藍碧藍的,映著草原獨有的蔚藍天空,更顯澄澈;夏日的微風間或浮起,吹皺了這一池靜水,銀波泛泛,幾隻水禽悠然浮在水麵上,打鬧嬉戲,整個湖泊好似一顆閃亮而美麗的明珠,鑲嵌在這藍天草地之間,叫人隻覺美不勝收。
起初我以為隻是個普通的小湖泊而已,不想卻是如此美景之地,我登時心情大好,歡歡喜喜地褪了衣裳,便踮著腳下了水。
農曆五月的天氣,雖已算是炎熱,這水卻總歸是有些涼的。我小心翼翼地將身上沾濕了些,然後才慢慢地整個人都下了水去。
好舒服!雖然仍是被水的寒氣驟然地侵襲了一下,但我很快便習慣了這水的溫度,我自幼怕熱,卻不大怕冷,身體素質一向是很好的。
水方至腰腹處,涼涼柔柔地包裹著我的身體,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塊大石頭上,抬頭看那藍的好似透明的天空,幾朵白雲繾綣地糾纏在一起,尾部拖出幾絲柔和纏綿的曲線,延伸著直到那藍天的盡頭。
……這樣好看的美景我還在哪裏見過呢?我微闔著眼睛,沐浴在紅日的光華中,思緒漸漸飄向了遠方: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
楊樹林間,一個紅衣小姑娘一路歡歡快快地奔了來,小姑娘紅衣勝火,不遠處是麵如冠玉的青衣公子,二人站在一處,看著既溫馨,又愉悅。
隻是那一片綠的海洋中,突兀地長出了一棵不甚高大的丁香樹,開了一樹潔白細小的花,風聲雨落,吹了一地蔫吧的白色,透著一股頹靡的美麗。
彼時我正滿心歡喜地蹲在地上撿著那些散落的花朵,像攢著什麼寶貝一般,竟也攢了滿滿一懷的芬芳。
回身的時候起了風,一縷細碎的青絲被涼風拂起,擋住了我的眼睛。
卻依稀可見那頭的一抹紫色,迎風而立在綠意盎然的樹林之中,青絲上鬆鬆束著的那根月牙白織金緞帶隨風翻飛,襯得他整個人更是出塵,有一種少年的朝氣的美。
他笑起來的時候毫不遮掩地露出潔白的牙齒,顯得心無城府,但隻要看到他的笑,就會覺得從未有過的舒心,仿佛山間的自然之風,迎人撲麵而來,落了一身的清爽。
我擁著一懷的芬芳起身,看到他。
那時我們並不熟絡,甚至互生嫌隙,然而那林中的紫袍少年卻如清風撲麵,叫人平白地生出無盡好感,我不自覺地朝他綻出了一個笑顏。
頃刻之間,他俊秀的容顏滯住了,褪去幾許強裝的不屑與輕嘲,那別扭少年終是抵不過胸膛中那顆跳動真心的溫熱,輕輕化開了他的唇角,綻放那如星辰花般耀眼的笑容。
他也看著我,在笑。
“你是誰?”
“我叫宇文沂煊。”
“我叫於夏之。”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
暮然回首,竟驚覺昔日之事已如雲煙消散,人生何嚐不總是如此?總有一日,再好的人兒,再美的戀情,都要入了那陰曹地府,即使過去再怎樣的悲歡離合,都已經變得遙不可及。
滾滾紅塵之中,再無什麼抵得過時間。
我失神地凝望著那一抹蔚藍的天空,忽的發現自己竟也同那些賞狗尾巴花的人們一樣,竟然泡澡泡的傷春悲秋起來,不禁覺得好笑,便搖了搖頭,轉念去胡亂想著些其他什麼,比如利奧西斯同多汗家的女兒此時在幹些什麼,衛夫人的病是否好了,衛灼然和獨孤宛菡何時成婚,衛念瑤和衛其揚有沒有還在比誰長得快,宇文沂煊見到我後會不會罵我……
不知何時起,我心中竟也裝下了這麼多的人和事,我還是以前那個我嗎?
忽有馬蹄聲陣陣,由遠至近傳來,這裏竟然會有人路過?我嚇得連忙朝水裏一蹲,並手忙腳亂地朝巨石背後遊去。
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匹高大的白馬,馬上的人一拉韁繩,白馬便高昂著蹄子在湖泊邊停了下來。一抹黑色的魅影翻身而下,腳步聲沉沉,穩步踏著河灘朝著湖泊走來。
“夏之?”
……竟然是利奧西斯。我抒了口氣,不是壞人便好……等等!他來了說不定更危險。我忙不迭地將自己藏好在巨石之後,憋著呼吸不肯答他。
“夏之,我知道你在這兒,快出來吧,別藏啦。”是利奧西斯帶著笑意的聲音。
我依舊默不作聲,卻聽到後邊悉悉索索的解衣服的聲音,他想做什麼?
“我看到你了,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可就要下水咯?”
這下可把我嚇得不輕,我小心翼翼地轉了個身,從巨石後麵偷偷瞄著他,他果然是把外衣脫了下來,掛在艾基亞的背鞍上,他自己則在河灘上屈膝坐了下來,一雙碧瞳閃著得意的光芒,正瞥著藏在巨石之後、偷偷摸摸如同做賊一般的我。
“你來這兒做什麼?你不是跟多汗家的女兒去賞狗尾巴花了麼?”我看著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好端端的,來打擾我洗澡作甚?
“什麼狗尾巴花?我去找你,克裏木卻說你去沐浴了,於是我就跟過來了。”他笑吟吟地瞧著我,眼神無辜得像無害孩童。
“……你這人究竟是懂不懂禮數,你既然知曉了我在洗澡,你還過來做什麼?”我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利奧西斯在我身後輕笑道,“你這麼生氣幹什麼?難道這兒隻準你洗澡,便不需我來沐浴了?說起來到了這裏後,我也好多天沒好好洗過澡了,多虧了你天天幫我擦身子——”
“你別胡說,我隻幫你擦了你腰上的傷口。”我火“噌”地一下就大了,這人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天天調戲那些小姑娘還不夠,非要來調戲我嗎?
“哎,你別這麼凶,我正準備邀請你與我一同鴛鴦共浴呢,你這麼凶,可是會煞了風景的。”
我還來不及答話,便聽見後麵又是悉悉索索的解衣之聲,我的神呐,難道他真的想下水?!
“喂!你先別脫,你把岸邊我的衣服丟給我。”我急得大吼,這下可完了,我得趕快從這湖裏出去。
那邊靜了兩秒鍾,我正緊張兮兮地候著他的動靜,生怕他趁我不注意便下了水,誰知忽然背後一陣勁風,我那件白色秀著荷花的文胸便橫空出世,迎著風重重地砸向了我,我忙不迭地伸手去攬,卻一時忘了護住胸前,也不知有無走光,總之是聽他站在岸那邊朗聲笑了起來。
我又羞又氣,咬牙切齒地將文胸穿好,再次朝他嚷道:“喂,麻煩你一次多扔幾件行不?”
“好吧,”利奧西斯點了點頭,“其實我剛剛是看這件東西樣子很奇怪,想看看你是怎麼穿的而已,現在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又是幾陣勁風,這次他扔的倒是挺準,幾件衣衫全部直勾勾地掛在了巨石上,我手忙腳亂地將衣服盡數套好,也不顧衣服給水泡的透濕,氣衝衝地便從水裏站了起來。
他剛才說什麼,想看看我是怎麼穿的,然後他現在知道了?
還能有人比他更下流的嗎!
我被氣得七竅冒煙,拖著被水泡的又大又重的濕衣服上了岸,第一件事便是氣衝衝地朝利奧西斯走了過去,狠狠踩了他一腳。
“你媽媽有沒有教過你怎麼尊重女性?”我惱怒地瞪著他。
利奧西斯卻是一點也不覺痛一般,依然悠閑地屈膝坐著,“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他緩緩開口,目光忽而變得清冽,飄向了蔚藍的天空深處。
“對、對不起。”我適才想起曾聽拉赫斯說過他母親早逝一事,方才卻是一時激憤把這個給忘了,如今話已出口,也無法再收回了。
“沒關係,不用道歉。”他並不看我,聲音驟然輕了起來:“我的母親是一個很美麗的人,你們中土有句話,叫紅顏薄命,說的就是像我母親那樣的女人吧……”
看著利奧西斯收起了玩笑,我心裏也開始有些惴惴不安,每每他這副樣子,目光很輕地看向遠方,便是心情不大好了。我頗為內疚,便嚐試著安慰他道:“我母親也是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她不算好看,但卻也歸了薄命司。可是她是頂好的一個女人,大抵是上天也不願讓她在這世繼續吃苦,便讓她重又投胎去過好日子了吧。”
“你這傻瓜,我沒有不開心,你用不著安慰我呀。”利奧西斯突然笑了起來,他轉過頭來看我,碧瞳裏又盈滿了笑意:“再說你還把你自己的傷心事說出來,你這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想和我一同難過呢?”
“我——”我還要開口,他卻拉我坐了下來,一雙動人的眸子柔情似水地看著我:“若是想我開心起來,就陪我一起沐浴吧……”
……
自此我方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的的確確是千真萬確的。
不論眼前這個男人認真的時候有多像一回事,隻要讓他逮著機會,他絕對會想法設法地在言語或是行為上調戲你!
我一把將他推開,怒道:“你能不能別這樣沒個正經?你要洗澡,自己跳下去不就成了?非拉著我作甚?”
“你怎麼又生氣了?”他也站了起來,笑得一臉無辜,“好吧,你不願意就算了,反正在夢裏我跟你也一同洗了無數回了,還有那個也——”
“哪個?!”我快被他氣瘋了,突然想起他曾說夢了我十九年,以前我都道他是在胡說八道,如今卻是被他這句話嚇了個半死,難不成他做了十九年的春夢?!
他卻是站在那處,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也不答我的話,旁若無人地將衣服脫了下來,赤著上半身便下了水裏,悠閑地走至湖泊中央,這才回過頭來朝身上冒煙的我笑道:“跟你開玩笑的呢,你不會當真吧?”
……原來是開玩笑的,我終於抒了口氣,心裏卻仍是駭了個半死,若、若這是真的,我以後還怎能麵對他?!
“夏之,你也坐下來吧,你衣服都濕了,曬曬幹才好。”利奧西斯在水中喚我道。
我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才沒興趣看你洗澡。”
“我是怕你著涼而已,你想到哪裏去啦?再說在我們羅馬帝國,男人女人一同沐浴,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利奧西斯站在水中,眼露微嘲地凝視著我。
我轉念一想,自己的反應似乎也確是有些太過了,好歹我也是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人,裸體什麼的也見怪不怪了,難道我在這古時候待得太久了,思想素質也隨著他們倒退了不成?
於是我輕咳幾聲,在河灘上坐了下來,預備就著這一輪暖融融的太陽,將這一身濕衣服曬幹了再回去。
我同利奧西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過了許久,他總算是洗好了,我便拾起他脫在岸上的衣服準備扔給他,誰知他卻問也不問我,徑直便從水裏站了起來,潔白的裏褲早已被水浸得濕透,某個部位便分外明顯地凸顯出來。
我瞠目結舌地瞧著他上了岸,再也無話可說,他卻是得意得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還在我麵前轉了幾圈,展示著他那傲人的身材,半晌才慢吞吞地將衣服給穿上。
“你、你,我、我準備扔衣服給你的,沒、沒想到,你——”過了許久,我才紅著臉憋出這麼一句話。
“我本來就沒打算穿著上岸,這幾天你教了我好多成語,我記得有一句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方才我看了你的身子,現在就讓你看看,我們也算扯平了。”他抹了抹金發上的水珠,輕描淡寫地朝我道。
於是我終於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