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次來臨，我不敢抬頭仰望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於是我隻能把頭深深地埋進手臂，掩飾住止不住的抽泣聲。
    蘇澤說：林棉，你怎麼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我哭得厲害，許多時候，在我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就會想要哭泣，然而真正哭出來，卻隻有這一次。
    他說：你隻要隨隨便便一句話，我就過來了，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令人擔心，不要喜歡一個人喜歡得這麼轟轟烈烈，我也在這裏啊，你看見了嗎？
    我抬起早已分不清流著鼻涕還是眼淚的臉頰，看著他，含糊不清地說：“我看見了，看見了……”
    我對蘇澤說，你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離開我，我害怕你再也不回來，留我一個人。
    他看向我神色複雜，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說：好。
    我緊緊地掛在他的脖子上，眼淚鼻涕全塗抹在他的領口，抬頭忽然看見窗外太陽慢慢爬上了天空。
    蘇澤在網吧門口對我說：“從現在起，你必須要適應我的生活，因為我隻是個混混。”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裝得很虛偽，以至於眉眼間印刻著深深的惆悵，而我故意去忽略這煞風景的一幕。
    手機適時地震動起來，我看著蘇澤有些無力的背影轉身接了電話。
    “棉棉？”
    “嗯。”
    “都淩晨了怎麼還不回來？”
    “你一晚沒睡嗎？”
    “……對不起。”
    “我沒有生你的氣，陳起。”
    “你乖乖的呆在我身邊，別再和那小子在一起了棉棉。”我往左看，發現陳起穿著白襯衣在夏天的淩晨滿頭大汗。他對著電話說：“棉棉，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跟我回家好嗎，棉棉。”我們同時掛下電話，我衝他搖了搖頭，轉身走進網吧。一回頭卻看見蘇澤倚在門邊，嘴裏叼著根煙，我走近他，他就往我臉上吐氣。我被煙嗆得不行，但是不肯走出煙霧，身後的陳起隨時都會把我帶走。
    我一邊用手扇著煙，一邊斷斷續續地對他說：“看什麼呐，走啊。”
    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而後毫不猶豫地用他的嘴堵住我的嘴，煙味瞬間充斥口腔。我睜眼看著他，而他正挑釁地看著我們身後的人，一邊還在和我接吻。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我做的這一切根本沒有意義，什麼都不會改變，一切都是徒勞。
    他離開我的時候，陳起的憤怒已經到達了頂點，他鐵青著臉衝上來，一拳朝蘇澤的臉上揮去，蘇澤的目的達到了，他的手死死地抓著陳起的手，邊分心問我：“林棉你愛我嗎？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連連點頭，說：“我的心日月可鑒，我和你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
    “你在胡說什麼？！”陳起氣得額頭青筋暴起，這樣的他是我從沒有見過的。
    “哈哈哈哈哈……”蘇澤大手一揮，網吧裏原本還沉迷於遊戲的人“刷”地一下全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上下打量著雙目赤紅的陳起，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我一隻手抓起陳起的手，大叫一聲：“跑！”
    其實我也沒想過事態會演變成這樣，然而剛才還一臉不屑的陳起此時已經跑在了我前麵，他的大手緊緊地抓著我的，快幹的後背又再一次被汗水浸濕了。
    跑了許久之後，陳起問我：“後麵還有人追嗎？”
    我回頭一看，哪裏還有什麼人，於是趕緊叫他停下來，呼哧呼哧地喘氣。
    陳起一隻手撐著膝蓋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另一隻手仍然用力地握著我的手，大滴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滾下，他忽然轉過頭看著我笑了一下，“真帶勁兒。”我被他這句話惹笑了，靠著身後的牆一邊笑一邊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腦海裏有什麼要翻滾欲出。我用另外一隻手的手心蓋住他的手背，陳起看著他的整個手掌被我包裹在手心，目光疑惑。
    我說：“陳起，如果我們能夠一直這麼相處該多好。”
    他的笑容慢慢收斂，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在夜路的燈光下目光閃爍地說：“是啊。你能乖乖地聽話，我也不發脾氣，就像現在這樣開開心心的多好。”
    狹窄的弄堂隻容一人通過，陳起還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上下起伏的胸膛和被微風帶來的汗味，有那麼一瞬間讓我恍惚，其實他從未收養我，我們之間也從未糾葛過，有的隻是此時的寧靜和祥和。
    然而，他還是歎了口氣，用無奈的眼神看向我，說：“隻要你不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我們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像你想的這樣。”他稍稍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彼此的手心都微微出汗。
    我抬起另外一隻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卻被他極其自然地避開了，“臉上有東西嗎？”
    “沒……沒有。”我垂下手，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背過身去看昏黃的燈光灑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有時候我會懷疑，其實他都懂，但是他不能放任我，不能讓我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在看什麼？”他的呼吸聲還在耳邊，好聽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我手一抖，抽出已經濕透了的手，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兩下，我掏出來看，發件人“蘇澤”兩個字顯得格外刺眼。
    他說，林棉你喜歡的還是陳起，還是陳起。
    陳起湊過來要看，我手一揮把手機丟出了很遠，堅硬的石子路麵把電池板都摔出來，我卻暗自鬆了一口氣。
    “怎麼扔了？是不是蘇澤？”
    我無力地點點頭，蘇澤這個名字在此時竟然起不到一點鎮定的作用，我不是愛著他嗎？我不是被他的痞子風範給迷住了嗎？
    “陳起。”我一轉頭，他還保持著擔憂的神情，我好笑地看著他，“又皺眉了，真難看！你看，那是什麼？”我故意裝作迷茫的樣子看著他背後的天空。
    “嗯？什麼？”他也抬起頭尋找真相。
    我卻緊緊地抱住了他，緊緊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還殘留著汗液的肩膀。
    當他反應過來，想要推開我，我大叫道：“你推啊！使勁推！我掐著自己呢。你推一分，我就用指甲劃自己一下！”
    果然他鬆開了自己的手，我的指甲卻還緊緊卡在虎口，我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脖子上：“你不是要逃嗎？你逃啊，我不攔著你，你把我推開就行。”
    “棉棉……”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我的眼淚先掉下來，砸在他裸露的皮膚上。有些話，我始終說不出口。
    我說，陳起啊，你當初為什麼要收養我呢？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為什麼不把我扔回孤兒院呢……
    他說棉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但是我對你從沒有那種想法，從來沒有……
    我愣了一下，直接從他的背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