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生日那年，陳起為了我包下了整棟酒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了和他廝混的朋友。他們無一不驚訝地過來摸摸我的頭，嘴裏還說著：“呀，好漂亮的小女孩，原來是真的，我還以為是陳起這家夥說謊呢。”我厭惡地撇撇嘴，惡狠狠地瞪陳起一眼，心中碎碎念。
    大大的巧克力蛋糕放在桌子中央，陳起點了蠟燭讓我許願，我剛想閉上眼睛，坐在陳起身旁穿得十分好看，身材也十分好的女孩親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也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於是我毫不避諱地對她說：“你笑什麼，是我過生日還是你過生日？”
    女孩連帶眾人都愣在那裏，我滿意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道：“我希望……陳起不要和這個女的在一起！”我毫不顧忌地說出願望，滅了蠟燭，還故意吹得女孩一臉口水。
    睜開眼，陳起依舊一臉笑容地對女孩說：“融融，別和小孩子一般計較。”
    我意外地看見女孩的臉從尷尬變為接受，足足不到三秒。她溫柔地對陳起說：“嗯，我不會的，你有多愛她，我就會多愛她。”陳起聽了十分地開心，輕輕地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動作之連貫，看得我突然呼吸不過來，我忽略了那個融融眼裏一閃而過的驕傲，也忽略了周圍人或羨慕，或叫好的起哄聲。
    我低下了頭。在我的心裏，是我的就該是我的，決不能和別人分享。可是這條法則在陳起麵前永遠沒有作用。
    陳起將我帶到門外，問我為什麼不說話也不吃飯。他還告訴我，融融和別的女孩不同，要是別人，再甩一次也沒關係，可是她不行。
    我答應著，低頭看著腳上的漆皮皮鞋，心裏十分難受。我喜歡用“十分”這個詞，它讓我覺得什麼都是滿滿的，即使現實不是如此，也毫不阻礙它的用途。
    “那麼，你可以乖乖吃飯了嗎？”陳起蹲下身子，用溫暖的大手扶住我的肩膀，就好像六歲那年那麼溫暖。可現在的他卻是為了一個叫融融的女人。
    我乖乖的點點頭，被他拉著小手坐回了座位。
    我低著頭不停地扒飯，陳起不停地往我的碗裏夾菜，這一幕現在想來實在是滑稽。
    十歲生日，我第一次被一個叫融融的女生成功整垮。仿佛從前我從未勝利過地感到悲哀。
    之後語文老師叫我們學寫“融”字，我總會在這個字的地方空掉一格，為此，班主任找了陳起多次，無果。
    陳起有事不能來接我的時候，融融就會出現。我從不拉她的手，寧可被人流衝到百米外，也絕不。
    融融的頭發烏且密，長長的秀發被風一吹飄逸在空中，如同飛舞的精靈。而我的頭發相比之下卻顯得枯黃，後來，我幹脆剪成了短發。
    十三歲那年，陳起告訴我，他和融融認識三周年了，讓我去打電話給她，他現在必須精心布置，給她一個驚喜。而他說的這些話卻給了我一個驚喜，我本以為三年來我對融融的不理不睬也會換來陳起對她的冷淡。
    我答應著低頭看著自己的漆皮皮鞋，想起融融腳上的那雙銀色的高跟鞋，襯得她窈窕的身段更加細長。
    我一口氣跑到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汽車，呼吸著渾濁的空氣，才感到自己原來還活著。我又一口氣跑到第三條街的鞋店，挑了一雙最貴的白色高跟鞋，穿著它出了門。
    一路上側目無數，我並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什麼樣子，隻記得在一條黑漆漆的小巷裏，我遇到了正在接吻的蘇澤。
    蘇澤是這一帶有名的小混混，在這個夜晚之前，我並不知道。
    高跟鞋每走一步都與地麵發出敲擊聲，這在安靜的小巷格外尖銳。蘇澤把女孩子壓在牆邊奮力擁吻著，女孩推開蘇澤，顫抖地指指我，隨即尖叫一聲跑走了。我歪著頭看著這古怪的相遇，不明所以。
    蘇澤大著膽子過來，嘴裏還罵罵咧咧：“你是人是鬼，要是人我就搞死你，要是鬼，我更得搞死你。”
    原來那晚我很醜。
    我噔噔噔走過去湊近他，笑嘻嘻地說：“你的女朋友被我嚇跑啦，現在你也失戀了，我也失戀了，失戀萬歲！”蘇澤的臉慘白慘白，我卻自顧自地笑起來，這時我聽見遠遠地傳來陳起的叫喊聲：“丫頭！你在哪裏？！不許玩了，趕快出來！棉棉！林棉！！！”聲音越來越近，我驚慌地拉起蘇澤的手：“怎麼辦怎麼辦陳起找來了！”
    蘇澤的臉由青變紅再變紫，十分可笑，最後他勾起嘴角，右手一托我的後腦勺，重蹈了覆轍。
    我從未想過自己的初吻會在這樣的一個夜晚，被一個不認識的男孩子奪了去，盡管他也長得帥氣逼人，可離陳起還是太遠。所以當他撬開我的唇，霸道地衝撞進我的領地，我能做的隻有發呆。
    我看著陳起還是跑了過來，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看著他像個雨人般站在我們麵前胸口起伏。我突然有種莫名的快感，我長大了，十三歲了，我也會接吻，也會早戀，不再是他眼中成績優異的小孩子。
    我笑出聲來，有些嚇到了蘇澤，他和我一起看著陳起。
    我甩掉蘇澤頭上的鴨舌帽，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笑得張揚：“你叫什麼名字？”
    “蘇澤。你呢？”
    “林棉。棉花的棉。”
    “夠了，跟我回去。”陳起上來想拉我的手，像所有不想讓女兒變壞的父親那樣的神情對我說：“跟我回去！”
    我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我討厭“父親”這個詞，我討厭和陳起之間的身份，我討厭我們之間的十年。因為這十年對於我來說，就好像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