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芳搖落獨鮮妍，占斷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轉眼就要到年關了，天氣也越來越冷，可是北郊那處遺世梅林卻打起了可愛的花苞，想是再過幾天，就要開花了吧。
    梅林西邊有條小溪，源遠處自山上的清泉，直穿梅林，是遺塵居的主要水源，此刻已結上了一層薄冰。
    “我說小姐啊，你已經想了快半個時辰了，這人到底是救還是不救？你好歹說個話啊！這大冷天的，再這樣下去，他就算沒有毒發身亡，也會給凍死的。”唐無心俏麗的小臉皺成一團。
    今早她和冷如煙原打算進城到“泰和樓”去吃令她垂涎已久的醉雞，哪知道經過小溪時卻發現溪邊躺著一具“屍體”，呃，不對，不應該叫“屍體”，他還留著一口氣。看那人臉色蒼白，嘴邊泛紫，明顯是中了毒。這個時候，要麼把他帶回落塵居醫治，要麼當作沒看到繼續去“泰和樓”。不過簡單的兩個選擇而已，冷如煙卻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具“屍體”看了近半個時辰，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姐……”雙手放到嘴邊哈哈氣，難道冷如煙當初救她的時候也想了這麼久嗎？如果是，她是否應該慶幸當時不是冬天，不然的話，她可能早登極樂了。
    “帶他回去！”終於，冷如煙做了決定，轉身朝落塵居走去。
    “啊？等等。小姐，你不會要我一個人把他搬回去吧？”唐無心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離開的冷如煙。再看看地上的“屍體”，不會是真的吧？哈……哈哈……
    “你不搬，難道要我搬？”冷如煙回頭給了唐無心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惡意笑容。
    “可是小姐，我一個‘弱女子’……再說，男女授受不清……”唐無心癟著嘴抗議道。她甚至開始有些相信，冷如煙會在這大冷天站這麼久，不是為了思考要不要救人，而是為了報複她一大早就把她吵起床，強拉她到“泰和樓”吃醉雞！
    “那就當作沒看到，讓他自生自滅得了。”冷如煙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嗚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哦……小姐明明就是想救人家的……偏偏那麼嘴硬……”唐無心一邊抱怨，一邊朝那個“屍體”走去。她已經搞不清楚，冷如煙這個人，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了。
    落塵居，廂房。
    “他怎麼樣了？”唐無心才剛給人把完脈，冷如煙就有些著急的開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照理說她不是個好心腸的人，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應該裝作沒看到才對，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對那個人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唐無心詫異，在這裏的四個月，她從沒看過這樣的冷如煙。印象裏，她一直沒什麼表情，就算有，大都是冷笑、冷哼、冷言冷語！除了在水芙蓉和梅若雪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她的少有的笑容外，其餘的時候，她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冷漠，拒人於千裏之外。可是現在，她居然會為了一個陌生人露出少許的焦急？這怎能不讓她感到異訝。
    再看看床上躺的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30左右的樣子，緊鎖的眉頭，烏紫的嘴唇，蒼白得可怕的臉龐，還有左臉上從眼角拉下的一道恐怖疤痕，實在稱不上好看。但俗話說的好，青菜蘿卜，各有所愛，冷如煙不會是真的看上他了吧？
    “唐無心！”冷如煙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唐無心在她和那人之間不停來回瞟的驚疑不定又帶些曖昧的眼神，傻瓜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是是是……他是體內的毒發作了，身體虛弱，也算他運氣好，因為氣溫低的關係，減慢了毒性蔓延的速度，所以才能活到現在。”
    然後呢？冷如煙用眼神示意她繼續。有救嗎？
    “從他的脈象和毒發的症狀來看，這個毒在他的身體裏應該有十五年到二十年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中的應該是二十年前魔教的獨門慢性毒藥——忘情。此毒毒性雖不是很強，但卻算的上一種十分惡毒的毒藥。中毒者，隻要動情，心就會像被千蟲萬蟻啃噬一樣的疼痛，像是有千根針在紮，又像是被刀一刀一刀地割一樣，愛得越深，毒發時就越痛苦！此毒在當時無藥可解，唯有絕情絕愛，方可解脫！”
    “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的藥？到底是什麼人製出來的？”
    “此藥確實是一大奇藥，乃是當初魔教創教之人所製，從不外傳，是專給本教叛徒所用。”
    “原來如此……”冷如煙暗下思索一番，又道：“你先給他解毒吧，其他的，以後再說。”
    “你怎麼知道我能解此毒？”唐無心不解，她不是說了此毒無解嗎？
    冷如煙自信一笑：“你說的是二十年前無解，二十年後就不一定了！況且，我相信這世上沒幾樣毒能難住你。”
    這回輪到唐無心無言以對了。她這位小姐，會不會太看得起她了？苦澀一笑，主子都這麼說了，看來這毒她想不會解都不行了……
    七天後，落塵居，廂房。
    “你真的確定他今天就能醒嗎？”雖然知道不該質疑唐無心的能力，可是這都快中午了，床上躺了七天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小姐，你不要急。我雖然沒有辦法一次祛除他所中的毒，但是這七天我已將他體內的毒清出了大半，他現在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我肯定他今天就能醒來！”唐無心說得鑒定，心裏卻有幾分委屈，她知道冷如煙是關心則亂，但也不能懷疑她的能力不是？
    “唔……”正說著，床上的人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嗚鳴，立刻引起了屋內兩人的關注。
    經過七天的精心調理，那人的臉色已沒有起初那麼難看，唇上的烏紫早已褪去，有些幹澀，但明顯要好很多。略長的羽睫輕微地扇了兩下，露出了一雙迷茫深邃的眼睛，就像黑曜石般閃耀。
    眼裏的迷茫漸漸轉為清醒，那人吃力地撐起身體，在看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時露出了明顯的不解。這裏是什麼地方？他不是應該毒發身亡了嗎？察覺到房裏還有其他人，他本能地朝對方看去，臉上的不解卻轉為了震驚和不可置信！
    冷如煙也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臉雖然被那道傷疤破了相，可是依然難掩全身上下儒雅的氣質，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尤其是那雙黑曜石搬的眼睛，深邃難懂，透著淡淡的哀傷，仿佛在對誰訴說著無盡的思念一樣。
    “喂！雖然我家小姐豔美無雙，國色天香，可是你也不能這樣直盯著她看呀！怎麼說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樣很沒禮貌唉！”唐無心雙手叉腰，擋在兩人中間，阻斷了他們彼此打量的視線，潑辣的聲音大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靜。
    “唔……”那人回過神，想要開口說辯解什麼，卻隻能發出簡單的音節，眼神不由黯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喉嚨，再搖搖手，表示自己不能說話。
    “搞什麼啊，忙活了半天，原來是個啞巴……”
    “無心！”冷如煙製止了唐無心無心傷人的話。
    “哦！”唐無心乖乖地閉嘴，退到一旁。
    “這位公子，你可否識字？”冷如煙放柔聲調問。見他點頭，便從桌子上拿了筆和紙予他。
    “公子，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願意答便寫在這紙上，若有為難之處，隻要搖頭便可。”
    那人結果紙筆，呆呆地看著冷如煙，點了點頭。
    “敢問公子尊名？”冷如煙回到桌邊坐了下拉，給自己倒了杯茶。
    莫離。那人聽後飛快的在紙上寫下“莫離“二字。
    那本該是一手灑脫不羈的狂草，不知怎的，卻好像被什麼羈絆了一樣。冷如煙觀字品人，心中做了個大概的猜測。
    “公子可知自己身上的毒為何物？”冷如煙又問。
    忘情。
    “公子既知此毒，應該知道唯有絕情絕愛，方可製止毒發，但無心告訴我。你中此毒已快二十年，這毒卻是一次比一次發作得厲害，一年比一年發作的頻繁，恕小女子多言，公子何不忘了那心中之人，也好少受些平白的折磨。”
    聽了冷如煙的話，莫離拿筆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落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寫完，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憂傷。不知是想起了誰，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柔情。突然心口一整劇痛，痛得疼汗涔涔。
    “公子，你體內的餘毒尚未完全清除，萬不可動情，快快靜下心來。”冷如煙看他通路異常，自是知道怎麼回事，忙出聲提醒。
    莫離聽了冷如煙的話，眼觀鼻，鼻觀心，慢慢把心靜了下來，疼痛果然緩解了不少。
    “公子，你才剛醒，身體還很虛弱，暫且先歇下吧。其他的事，待你好些再說。無心，你吩咐廚房，煮點清淡的東西給莫公子送來。”
    “是。”一直呆一旁沒有出聲的唐無心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公子，你先歇會兒，小女子告退了。”冷如煙說完，得到莫離的點頭首肯後，禮貌地退出了房間……
    掩上房門，離開廂房，卻意外的在院子裏看到了本應去了廚房的唐無心。
    “小姐……”唐無心躊躇了了一下：“你會留下他嗎？”雖然忘情的毒已去了大半，但那人中毒太深，剩下的餘毒早已侵入肺腑，急功近利不得，沒個一年半載，是難以除盡的。
    “或許吧。”冷如煙茫然道：“如果他想留下的話。”
    “小姐！”唐無心驚道：“我們都不知道此人底細，況且他身中忘情，定於魔教脫不了幹係。若是留下他，日後難免會生出禍端。”
    “無心……”冷如煙的聲音略微提高，定定地看著唐無心，道：“別忘了，你的底細，我也不知道。”
    聞言唐無心愣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臉上浮出一絲自嘲的笑容，隨即轉身離開了院落。
    看著唐無心落寞離去的背影，冷如煙心下笑的澀然。其實，她又何嚐不知唐無心心中所憂？隻是，有些事情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救下那人已是意外，留下他更是不該……
    抬頭看看陰霾的天空，心底深處隱隱有絲浮躁，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