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航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新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廳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隔音效果雖然差，但采光度和通風都不錯，白天的時候暖洋洋的，讓夏至航有種家的錯覺。
    夏至航慢慢地上著樓梯。今天指揮完搬家公司，又被失戀的翁晴拖出去當了次發牢騷的垃圾桶，現在隻想好好地洗一下澡，然後在新的被窩裏蒙著頭睡一覺。過道的燈光很柔，夏至航走到門口，長長地歎了口氣。
    “現在才回來？”
    夏至航縮回要開門的手，下意識看向身後。常庭很自然地走上前來，順手接過夏至航的鑰匙，開了門自己進去了。這就是自己暗戀的人，夏至航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婚禮的事都忙完了？”夏至航坐在桌前，透過桌上滾燙的茶水散開的霧，看著對方問道。
    常庭漫不經心地四處望了一下：“小航，怎麼住這麼小的地方？在家住不好麼。”
    夏至航低著頭苦笑了一下，手指輕輕觸碰茶杯滾燙的杯壁。“一個人住，也省得打理。”
    怎麼說，常家也不能算是他的家。
    煙霧很濃，常庭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一會才懶懶地回道：“那好歹挑個近一點的地方，將來我也好過來看看你。”
    夏至航笑了起來，他的牙齒很白，笑起來很好看。“我以為你很忙。”
    常庭眯著眼喝了一口茶，道：“忙倒是挺忙的。”
    常庭說：“知道我忙，怎麼還搬出來？”
    常庭想到夏至航要搬到這麼遠的地方，心口悶悶的。
    夏至航沉默了。要他怎麼說，說“見不得你和林妍的恩愛，所以逃了”嗎。
    常庭看他半天沒有反應，那股鬱躁之氣不禁更強烈了。
    夏至航知道常庭的心情很糟糕。跟常庭認識許多年，他能細膩地察覺到對方心情的變化。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道：“你和林妍，都在一起那麼久了……”
    常庭愣了一下。
    夏至航又緩緩地說：“我想我也該為自己的將來籌劃一下。你知道，沒有女人喜歡寄人籬下的男人。”他低著頭，劉海遮住了淡淡的眉毛。他喜歡的，隻有常庭。看著常庭和林妍，他會難過。
    常庭現在很煩。“寄人籬下？我是外人？爸媽是外人？你是常家二少爺，你還怕沒有女人？”
    他的語氣很暴躁，讓夏至航惶惶不安。
    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常庭，我……你知道，我想要一心一意對我的人。”
    “一心一意對你的人？所以你就像那些惡心的電視劇一樣，當貧窮貴公子嗎？這樣就有女人一心一意地對你？”
    夏至航沒了聲響。低著頭，愣愣地看著茶杯。
    常庭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把抱枕狠狠扔到地上，算是舒了心中的氣，才用較為平和的語氣說道：“小航，爸媽和我都希望你搬回去。”
    夏至航還是不說話。常庭又說：“那你先住一段時間，看看這邊豔俗的女人，再跟我回去。”
    夏至航思索了一會，才點了點頭。常庭這才隱隱有了笑意。“小航，不要讓我們等太久。訂個最長期限吧，三個月，三個月不管怎樣，你跟我回去。”
    三個月夠自己放下他，開始新戀情吧。夏至航頓了下，然後點頭。
    常庭笑了，他本生得俊俏，夏至航又喜歡他許多年，便不覺看得呆了。
    “今天就先在你這裏過吧。我們擠一張床，像小時候那樣。”
    “誒？”
    “有多一套睡衣嗎？”
    “啊，有的……等一下。”
    浴室裏傳來水聲，夏至航坐著發呆。
    他發現自己喜歡常庭是七年前。
    第一次見常庭是十一年前。那一年他十一歲。父母作為刑警在一次大案子裏離世了。夏至航莫名其妙地被常庭的父親常文和收養了。
    然後慢慢地，常庭的笑容侵占了他的思維。有關常庭的事，都好清晰，好深刻，好疼。
    常庭洗完澡，就看見夏至航靠著椅背，閉著雙眼，麵向天花板仰著頭。頸項的曲線被拉長開，微微張著嘴吐氣。常庭幾乎是觸電似地移開眼睛。笑道：“小航，去洗澡吧。”
    夏至航睜開眼，朝他笑笑。進了浴室。
    洗完澡回來的時候常庭正坐在床上看書了。“常庭，我還是睡沙發吧。”這樣子，怎麼可能睡得著。
    常庭臉色一沉：“怎麼，又不是沒一起睡過。難道你交個女朋友就不能跟兄弟同塌而眠了？”
    夏至航站在原地擦頭發，不吭聲。
    “你搬過來的第一天，就讓我陪你睡吧。”常庭不自覺又緩了緩口氣。伸出手去拉常庭。“看看，床我都給你暖好了。”
    常庭甚至幫夏至航吹起了頭發，力度不是很溫柔，但是夏至航卻忍不住難過。這種親昵的行為讓夏至航沉溺，明明知道常庭不愛他。他要放棄要放棄。
    熄了燈。夏至航在黑暗中輕輕地歎了口氣。常庭過來攬他的腰：“小航，冷不冷？”
    好像想起來很久以前，有個人會攬著他的腰，問他同一句話。那時候，好像是到常家不久，常父讓常庭陪著夏至航，彼此熟悉一下。
    那時候很冷。但是常庭的懷抱很溫暖。跟現在一樣。
    夏至航在一片漆黑中睜開眼睛，微微地笑了。
    第二天常庭已經走了。他向來忙，最近又在籌劃婚禮。
    趕到店裏的時候有些遲了。
    “夏大師傅難得起得這麼早。”翁晴穿著粉藍色的T恤，白色的裙子。在春寒料峭之中隱隱帶著春天的暖意。
    夏至航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衝她笑：“真對不起。”
    翁晴也笑了。眯著貓一樣的眼睛，“你可是無故曠工。”
    “晴姐。昨晚是你拉我出去的。”夏至航揚著嘴角進了糕點房。
    翁晴像是自己的親姐姐，溫和可愛。翁晴也把他當弟弟，她知道夏至航喜歡一個叫常庭的男人。也知道他現在是要走出沒有常庭的世界。翁晴笑了一下，對他說：“晚上帶你去約會。”
    晚上翁晴帶他進了一家西餐廳。並不是很高檔，但裝潢卻不失雅致。翁晴介紹的女生叫徐君茹，長得很幹淨，眉眼裏也似乎永遠帶著笑意。
    徐君茹說：“聽翁晴說有個好男人不能錯過，因此來了。”
    翁晴笑了：“難道不是好男人？”
    “看上去是斯文人。”徐君茹微微一笑，夏至航耳根漸漸發燙。
    相談甚歡，彼此交換了電話。
    照這樣下去。會忘了常庭的吧。夏至航覺得有點苦澀，有點悲哀。
    隱隱地，利用一個女生去忘掉偷偷喜歡了七年或許超過七年的人，也讓夏至航自我鄙棄了起來。居然會做這種事。夏至航無力地癱倒在床上，睜開眼靜靜地看著漆黑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