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手站至她前，遠隔三尺，卻依舊擋不住涔涔的清冷。
    吟丞泠自是不動，她的計劃裏，沒有自己預先起來的道理。
    “起來吧。”
    輕輕三字，恍若隔了天涯。
    “爺，跪的酸了，起不來，你扶我吧。”
    她滿目花殤，一副柔惜相。
    月萌在一旁愣愣看著這一出夫唱婦隨的戲，眼神裏滿滿訝異。
    “咳……”韓墨卿以手握拳，如此突兀的請求猛地對向他竟不知所措起來。
    起步走進，他緩抬臂，以手托住她的肘間，羸弱無骨，似觸摸到一彎淺淺湖水，柔膩細滑。
    吟丞泠從沒將眼神離開過他的眸間，由他扶著漸漸起身，卻怎麼也沒發現他的神思到底在何處，自始至終都未看自己一眼，他倒是真有能耐。
    隔尺相望，吟丞泠緊緊抿了唇角，她亦不會先開啟櫻唇，能把他從書閣內請出，就說明，自己已成功大半。
    韓墨卿亦是一臉清慎，他不喜這種氣場，總覺有種氣力推著自己走。被人左右，他卻是不歡喜。他又忽地想起她來，每當她在身邊，他都無需擔心自己要怎麼做，隻她先開了口，他就知了她的心思，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雖清淡，卻平和，安心在與她的調皮嬉鬧裏，獨享每一刻的穩意與自然。他想，或許，那才是真正的日子。沒有心計，沒有惑亂，沒有對未知的索思，他看書安予，她補衣碎念，夕陽裏那一抹餘輝射進，灑了彼此滿身的暖意，像極了普通人家的夫妻，如此和煦，如此平淡。
    “爺。”見韓墨卿眼神迷離，吟丞泠終是淺淺蹙眉，難不成又要把她晾這？！
    一聲冷言，韓墨卿恍然回神，灼灼看向眼前這個清逸卻又不真實的女人，便也淡淡開口。
    “明日侍寢。”
    “啊！”吟丞泠的眉眼裏終是有了滿滿的喜樂，話語裏亦是說不出的清脆，“謝爺。”
    韓墨卿不再言，負手踏步走遠，寂澀的身影裏，滿滿的孤絕。
    由書玥陪著碎步走近醉顏樓，十丈寬的道街，今日走來，竟是覺得遠了。
    額抹的牌樓，玉砌金欄，粉紫雕的圓柱直撐起橫廂八間，別樣的軒昂。朱古色的福匾婉柔的醉顏樓三個銀漆刻字，淺淺酥意直射心肺。再進得堂內雕梁畫棟，幾股樓階蜿蜒而上，回至中間處有一方大台，估摸著該是頭牌姑娘的獻藝之地，那方俯視，那般傲據。
    “卻是華麗。”
    尚凝以側向身後的辛娘，話語竟也軟下幾分。
    “祖上重金修葺過一次，才會有現在的模樣。”
    辛娘低首回應著，淺淺語調。
    尚凝以沒吱聲，隨著她穿堂繞廊進來一方不大的內室，看著清素的闈簾雅致的桌布，一盞粉色燭台，半鼎淡淡熏攏，心下便知這該是她自己的榻室了。
    “小小榻室，讓涵妃見笑了。”
    “無礙。”尚凝以開口，兀自坐下，由她給自己沏了茶複道，“現時，拿出房契吧。”
    “嗯。”辛娘稍頓，便也回神自床首箱內翻出一方錦盒，尚凝以淺淺挑眉，隻略看看外側的金銀珠寶便也知此等櫝盒價值不菲。
    “這是全部房產。”辛娘將一張滿是朱印的宣紙遞與尚凝以，眼神處莫名的簌寂。
    “好。”尚凝以嚐了半口茶，示意書玥接著，便也抬目，“你大可不必過於憂慮，想來你還是這醉顏樓的老鴇，當也沒對不起祖宗。”
    “是。”辛娘接著這話，心裏卻是暖上幾分來。
    “還有。”尚凝以放下手間茶盞，“這醉顏樓三字卻是太俗媚，現在既是我當了這的主家，改個名字可好？”
    “好。”辛娘淺淺開口，心裏卻又滿滿的感激，她分明在征求著自己，分明還把她當成這的老板，外表看似冷寂的她，心裏卻又是另一番的柔芷吧。
    尚凝以倒是沒看她方才是何感激的表情，眼神兀自迷離起來，碎碎念起。
    “鴛鴦交頸舞，翡翠命歡籠。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我看，就名鴛黛閣吧。”
    “鴛黛閣？”辛娘突地欣喜起來，“真是好名字。”
    “嗯。”尚凝以依舊麵無分色，“我會時不時來這看看，對外你依舊是這的老鴇，與以往不異就好。不過錄記的賬冊你要定時給我看，我眼裏容不得沙子，詳細清明些。”
    “是。”辛娘福身，低首應下。
    說話間一小丫頭跑來敲門，語氣諾諾在門房外喊。
    “辛娘，有一個女子說來找你，說，說主動要來這當歌姬。”
    “哦？”辛娘蹙眉，還有這等事？
    “領來看看。”尚凝以心裏自是奇異，煙花巷柳之地，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有這般氣魄。
    不多時，那女子緩步踏進，隻闔門方要邁步卻忽地停下來，煙波皓腕，淺淺蹙眉。
    “這麼冷？”
    女子輕勾了嘴角，這般的氛圍，直煞的心肺鬱結。
    “冷？”尚凝以亦淺笑，眉目流轉，“你穿的少了。”
    書玥在一旁掩笑，她的主子，何時正經過。
    “你是辛娘？”女子放下群曳走近探問道。
    “你且不要問，換我來問你。”尚凝以直直盯了她看，這女子一身輕衫，凝肌玉芷，醉顏酡紅，明媚豔麗之下是少有的氣韻，隻一顰一笑都要勾了人去，要是把她弄來，這剛開張的眉黛閣豈不要發死？！
    “你為何主動要當歌姬？”
    “想當了便來了。”女子淡笑，隻眉眼裏分明有絲悲苦之色。尚凝以與辛娘皆看的分明。
    “嗯。”尚凝以頷首，側把眉目轉向她那皓腕之上，恍然發現有一撮金穗子若若飄搖。
    “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既是要來當歌姬，名字還不都是你們給起嗎？”
    那女子不卑不亢，聲音溫軟卻有馳度，便又是讓尚凝以一驚，怎麼，難不成又來一個辛娘？
    “你……”尚凝以淺拿起桌間涼茶品了，依然淡淡問著，“你鐵定要來這煙花巷，自此當個歌姬寵角？”
    “是。”不等尚凝以話落那女子便抬首定音，說不出的堅決，“我鐵心來當歌姬，隻，賣藝不賣身。”
    一錘定音，她的那句不賣身之言少有的鏗鏘。
    “好。”尚凝以起身，也不囉嗦，兀自走向她道，“明日你便可如願，名為，琅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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