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林希扶至下了步輦，尚凝以一身赫然，舉步入宮，恍然滿素富貴之氣。
    書玥挑了闈簾，待尚凝以踏進方緩緩落下，如此小心，隻知她心情現在不好。
    其實，自嫁進來，她都沒怎麼笑過。
    與林希對視，彼此都知，現在的尚凝以，真真是在活給別人看。
    半年來，卻是都沒見過她笑。真笑，夾著天真爽朗，如個小女兒。可是現在，她依然笑，隻眉目裏，再沒有那絲分明的透徹明朗，她冷笑，奸笑，幹笑，苦笑，唯獨沒有，真笑。
    她活的苦，書玥心內酸澀，連帶著眉結處都擰到一起。
    “去給心雨送些藥吧。”
    尚凝以坐在那方紅木嵌螺鈿椅上淺淺出聲，隨著熏香嫋嫋聲色卻也迷離起來。
    “已經送了。”
    書玥答著，手間兀自搓了茶葉不消半刻就沏出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我房裏還有些雪丸膏之類，你偷偷給瀾若宮的那些宮女送了去吧。”
    “這……”書玥眉心淡蹙，“那些可是太子親自給你送的上好藥材，讓宮女享用豈不可惜？”
    “藥本就是來用的，沒有可惜之言。”尚凝以舉了茶盞品著，眼神卻緊盯著那片片浮沉的茶葉看，“本是做給那女人的，不想也連累了別人。你偷偷送去便可，不要聲張是我的吩咐。”
    “是。”
    黃金暈染的宮殿裏，依舊止不住的冷瑟。尚凝以複又品了一口茶，隻覺苦，潤到嗓間心處，卻也化不淡。
    忽聽得宮外處隋公公稟報，尖啞的嗓音頓生出一份淒然。
    “太子駕到。”
    恍然起身接迎，尚凝以心笑，小報告打的還真快。
    “恭迎太子。”
    所有奴仆福身，赫然簌簌跪了一地。
    芸芸眾生裏，獨她站著。
    韓錦彥踏靴邁進，眼神裏對她始終抹不去的溫潤。
    “來的可是巧呢。”尚凝以挑眉笑著，已示接迎。
    “全起來吧。”韓錦彥錯過她的腰身背示，“你方才去鳶若那了？”
    “是啊。”尚凝以輕道笑掩，“她應該去參加運動會吧，跑的那麼快。”
    “你。”韓錦彥轉眸，眉心淡淡凸起，“下手之前也要想想她的背景，以後不要再去找她了。”
    “怎麼？”尚凝以依然不為所動，“她連皇後那都說了？”
    “她本就去的長樂宮，我恰逢在母後那罷了。”
    韓錦彥輕看著尚凝以，“你整日在昀涵宮待著，不如多去找找母後說話。”
    “嗬，多謝太子費心。”尚凝以冷笑，“一個罪臣之女，何來麵目拜見，半年來我倒是連皇帝都沒拜謁過，何去看她？！”
    “你。”韓錦彥淡淡出口，“為何你心裏還是解不開呢？”
    “解不開？”尚凝以聲色厲堅，“我怎麼解不開，當年你爹拿著聖旨親詞條目不要讓我隨你去拜祭祖祀，不要一同跟你出皇宮大門，不要與你一處同起同落，為何，不就因我是罪臣之女？！還有，你那個慈悲的母後，今給你納妃，明為你續妾，前兩日的宮女選秀你倒不是也見了去，不就是想給你弄個太子妃，你見了他們如何對我，為何現在又講起我的放肆？！”
    “你。”韓錦彥目色滿滿的忍痛，開口卻覺喉間堵塞，“凝兒。”
    “錦彥。”尚凝以沉氣微喘，目光迎上他的，灼灼清冷，“不是我不想，隻是，你與我離的太遠。我無法做到和你琴瑟和諧，不如讓我自己活的灑脫一些。”
    “我與你離的遠？”韓錦彥目光裏簌簌竄出火苗來，“那他離你就不遠？你為何還是念念不忘？！”
    “太子！”尚凝以正色，“不要再提他，我對他無半絲眷念。他與我本不是一個世界，又何來遠與不遠？！”
    “好，好。”韓錦彥點首碎念，“但如你說！”
    “回駕！”
    “恭送太子。”
    一聲聲恭送，直讓尚凝以心底隱隱的涼意。
    躺於鳳榻間，尚凝以瑟瑟蜷身，偌大的宮殿裏，竟是找不到一絲溫情。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直斷人腸。尚凝以抬首，卻見書玥兀自在一旁落淚。
    “哭什麼？”尚凝以淺淺蹙眉，“誰欺負你了？”
    “沒，沒。”書玥見尚凝以已醒，偷偷抹掉淚痕笑著，“風大，迷了眼。”
    “嗯。”尚凝以心底清明，不再言，和衣起身，看著窗外眉心卻也突促起來，“秋日，又該到了。”
    “嗯。”書玥點頭應著，忽又想起事來迎目道，“醉顏樓的老鴇應了，說八千兩便可交手。”
    “八千？”尚凝以冷哼，麵無表情道，“她張口倒是大的很。派人告訴她，五千兩，裏麵既無頭牌姑娘，我隻出五千兩。”
    “這……”書玥微然蹙眉，“壓下那麼多，她會應嗎？”
    “會。”尚凝以望著窗外一株月桂冷笑，“五千兩與她，也是高的。她若聰明，必給我。”
    “是。”
    “還有，讓林希近幾日去京郊別處的窯子裏給我物色幾個姑娘去，美貌要上好，才藝兼收。”
    “是。”書玥福身，抬首繼而道，“芮祥錢莊近日的生意不太好，聽得老板說夥計都偷懶的很，這如何是好？”
    “如何分的工？”尚凝以回眸，看向書玥。
    “這……”書玥緊蹙蛾眉，“祝管家根據夥計表現分不一樣的工時，有輕有重。”
    “嗯。”尚凝以點首，“是不是工錢相同？”
    “是。”
    書玥驚異，覺得尚凝以好是聰明。
    “那就是了。按工時分工錢吧。”尚凝以淡淡道，“還有，獎勵那些積極耐幹的，工錢提三成。”
    “是。”
    “下去吧。”尚凝以長長歎口氣吩咐，隻想清淨些。
    書玥躬身漸退至宮門處，輕闔上殿門，臨閉前不忍再看她一眼，隻覺身影更是孤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