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1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迷蹤森林溪穀底,兩名武者來回徘徊溪岸,他們似在尋著什麼,連他們也莫名著不知尋覓何物。
背著棋劍的是安無昧,攢著紅纓槍的是安赤日。
他們深入溪邊,循著三弟安冷夜久留不去的河岸道,一路察看一路思索。行步迂回,他們已繞了河岸三巡。
當日安冷夜駐留在河岸邊的情景,兄弟倆臥立高崗上將之全部盡收眼底。河底下有什麼?為何他看了整整十五日。二人信步漫遊,左右環顧,四方除了一片狼籍的盾牌之外並無任何特殊之處。
“你看見什麼?”安無昧半跪在水邊,往河麵靜察。
“我的臉。”安赤日回話,一張臉在水麵上漂動,眉骨高俊,鼻梁直挺。
“那麼,老三他看見什麼?”安無昧再問,兄弟二人欲探出個結論。
“他的臉。”
安冷夜在水麵上看著自己的臉,可以坐看十五日而不為所動,是他的臉真讓人百看不膩嗎,還是他瞧出什麼異樣之處。
兄弟三人雖是三胞胎,卻是生來不同樣貌各有千秋。
“除了你的臉,你還看出什麼?”安無昧心中已有發現,卻不知安赤日的想法是否也相同。
“我看見了你以及老三。”河水麵映著一張俊逸的臉,卻同時有三個人的影子。原來別人把武神三少混在一起,是因為隻要看見其中一人,就讓人聯想到其它二人。
“我也是。”安無昧憶起當日棋龍聖手的言語,武神三少是一個人。明明是三個人,他卻視為一個人。原來外人眼中的三兄弟是無法切割的。
當日安冷夜也是做此想法嗎?
“我想去找他,不知道他現在在何處?”安赤日起身,想走出這座森林。
“我也想去找他,不過,我想他一定在百裏之外的某處,也許懷裏抱著女人快活得不得了。”無昧眇眼而望,猜想他的弟弟現今孤身一人的各種可能。
“也許他進了大城當了大爺,還有奴兒可使。”安赤日蔑笑。
“也許開了酒館重操舊業,做起生死包子店的生意。”安無昧想起了一間野店,或許他找到一個可遮蔽風雨的地方賣起包子。
“還有,也許他早一步娶妻,還娶了幾房小妾,他素來很有桃花運。”嗤笑一聲,安赤日昂首望天。
“至少比守著這一片森林好。”安無昧戲謔而談,也昂首望青天。
穹蒼下,二人的雙眸噙著閃閃淚光。不知安冷夜身在何方,二人借著言語互相打氣。
“至少比天天被父親訓話好。”安赤日歪著嘴說話。
“至少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安無昧的臉抽搐,喉間梗著。
“還有,他總算可以當老大了。”安赤日努力將淚水吸入鼻間,他今後終於可以脫離委屈的老三。
“哈哈!”安無昧悵然若失而笑,他笑著,笑聲裏有悲音。
“哈哈!”安赤日也笑著,卻似在哭。
他們笑著,因為想哭。他們的哭聲裏抖出一長串笑聲,安冷夜一人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答案。
神州中原廣大無垠,尋人不易。對他們而言,中原猶如一座迷宮,茫茫人海,浩瀚天地,要尋訪他的行蹤又談何容易。
這日溪穀難得下起一場雨,淅瀝的雨淋上他們的發,打濕了他們的身子,雨水暴漲,水麵升高,一具屍體和著泥被衝刷而下。
這是……。
“是矛盾先生。”安無昧曾於秦軍大營長住過,見過此人。
“他身上的傷痕是短匕所傷。”赤日檢查傷口,下了結論。
“是安冷夜,他殺了此人。”安無昧猛然驚醒,從未出手殺人的老三打破他們的固有印象,原來,他並非全然地放縱秦人,他有所揀擇。
是眾人誤會了冷夜,還是無人了解他的心意?
人究竟在哪?
這場雨淹沒了溪穀,二人退回部落,向父親安漸離稟明安冷夜殺秦國兵器師一事。安漸離同意等這場雨停後,讓他們其中一人下山尋人。
溪水波濤洶湧,狂風驟雨之勢如山洪爆發,強猛的水勢將所有盾牌衝走,蜿蜒而下,流往中原平疇之地。雨水歇,衝積物堆成泥沙載不動成迭的盾牌,最終依勢而停,停在下遊沙渚上。
大雨休已,沙渚上漫步著一個人,他是一名劍客,但他身上沒有刀亦無劍,隻有一把短匕。他緩緩踱步,拿起被雨衝下的盾牌,怔了良久,自言自語道:“我等你們很久了。”
他是安冷夜,他拾起沙渚上的盾牌。這些秦人的兵器不屬於迷蹤森林,早該離開那裏了。
他在百裏之外的河岸邊逡巡,不違父令,從未跨入百裏之內的領土。
劃地為王,他成了“百裏之外”的領主。領土方圓十裏沒有居民,他成了一方之主,一個沒有居民的領主。
神州中原時局紛亂,劃地為王是其特征,有本事就自號為王,他立了一塊石碑稱國稱王也不覺奇怪。
這片荒地曆經雨水潤澤,溢滿的洪水帶來了豐沛的養份,也帶來了迷蹤森林特有的紅芒草。芒草落地生根,一夜之間將荒地漫成了一片遼闊無邊的芒草原。紅芒草讓他憶起了故鄉,憶起了山林中那些重要的人。
“百裏之外?”耳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安冷夜回身,見到了他的二哥。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裏?”詫異的眼神,荒地的偶遇也著實太不可思議。
“你問我也是白問,我也很想知道我為何走到這裏。”禦風而行,安赤日卻不知不覺朝此方向而行。
“你來做什麼?”偏身一轉,安冷夜質問闖入“百裏之外”的二哥,姿態儼然一派威風凜凜的君主,宣示自己是“百裏之外”的主人。
“父親已同意讓你回去。”安赤日將父親安漸離的召告重申,撤消了對安冷夜的放逐,族人等著準備迎接他再回部落。
“我不回去。”身形一飛,安冷夜走得極快。
“說個理由。”安赤日緊追不舍。
“我回去,上有父親及兄長,凡事做不了主,不如讓我在此快活。”他嘴裏如是說,內心卻是擔憂自己的行為再出差錯。
萬一秦兵殺進部落,他仍會做相同的事,與其保護不了族人,不如讓他一個人在此好好反省。他的立場未曾動搖,倘若秦兵又闖入部落範圍,他還是會放他們一條活路。
“此話當真?”安赤日眉頭深鎖,無法接受。
“你隻要牢牢記住一件事,我從未離開過你們。我的人雖在百裏之外,但我的心念全在百裏之內。”安冷夜騰然一飛,將人拋在腦後。
“你為何如此固執?”安赤日咆哮,將紅纓槍憤力往地上一刺,怒火中燒。
“我生來固執,我固執於我的真心。你走吧。”厲眼一射,安冷夜大手一翻,竟是使出“鶴淩劍法”當中的“鶴淩掌”,內力雄厚一掌朝紅纓槍襲去,欲逼退勸回的二哥。他的招法倏忽而變,不再溫柔。
安赤日不甘勢弱,打架他最在行。淩厲一掌挑起他的鬥誌,隻見他掄槍上手,槍杆順轉十圈,回旋出一道拔悍攻法,逼向老三。
兄弟二人大打出手,一為將人逼退,一為將人帶回。二人互相欺近,雙掌交抵,誰也不讓誰。
麵對翻臉不認人之人,安赤日悲憤莫名,再問:“那麼,你在此荒地守著這兩塊石碑,就能證明你的真心?”
昂然的自信,一片荒地造就了一名孤高的領主,安冷夜怒叱:“你擅闖我的‘百裏之外’,我有權不回答你所有的問題。”溫柔的掌再下一城,擊向紅纓槍三寸,槍飛離。
隻運出三成功力,安赤日的槍脫手而飛,槍落地,人亦失落:“你當真據地為王?”
冷夜點頭。
“好個百裏之外,原來你不想當老三才是真心!”話畢,安赤日怒氣衝衝甩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