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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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秦國的大營。
矛盾先生與司馬濤二人為了盾牌爭得麵紅耳赤。五十名士兵帶走了天下最強韌的盾牌,回來卻是空手。矛盾先生此生最記恨,尤其記得不識貨的恨。
“將盾牌還我。”誰拋棄他有史以來鑄造最強韌的盾牌,誰就是與他結仇。
“呸!盾牌在迷蹤森林裏,你若要自己去取。”司馬濤甫從生死中走一圈,無心理會他的盾牌。
白起上前分開二人,一個是兵器師,一個是軍師,二人井水不犯河水:“誰再吵我就割下他的舌頭,讓他永世不得開口說話。”駭人的言語,二人遮嘴不再互相爭辯。
白河已回秦國,人平安待在大梁。人既已自行回府,丟了盾牌一事白起也不願與之計較,反倒是對迷蹤森林起了好奇。
據說,這迷蹤森林是隻入不出,司馬濤蒙貴人襄助帶他們逃出詭異的森林,白起便開始懷著好奇之心。有了一回經驗,白起燃起一代戰將征服之意,尤其是迷蹤森林此等山勢,若能深入一探究竟,或盤踞,或占領,也許可以強壯秦國的守衛陣線。
“司馬濤,我令你即刻布局。”一代梟雄的英姿,下令之勢如雷電飆悍。
“將軍要我布什麼局?”司馬濤領命,恭敬以對。
“以迷蹤森林為沙場,布下一個攻陣與守陣。這個陣局必須有最嚴密的防備及最強悍的攻擊,就叫做“迷蹤陣”。”白起的企圖,是以完成秦國統一霸業為先導,既然中原遲早都是秦兵攻打的範圍,這座森林自然也不能放過。
“將軍要攻打迷蹤森林?”遲疑的神情,司馬濤冒著冷汗,他和安冷夜有約在先,不能踏入迷蹤森林的誓言猶言在耳。
“不可嗎?”狂喝一聲,白起瞪大雙眼。
“可,可。”低聲回應,司馬濤屈服於將軍之威,內心暗自對恩人說抱歉。
白起離去,矛盾先生暗嘲道:“以你的攻擊對上你的防守,哈哈,不知是你的攻擊強還是你的防守強?”
不理會尖酸的挑釁,司馬濤銜命後,開始安排設陣,以迷蹤森林為陣場,這一陣場舉目皆是樹海、芒草叢、以及刀削的直立斷崖。他苦思著,頓時靈感湧現如排山倒海而來,他在沙地上就地畫起草圖,不急不徐,專注而老練。
布局是他的長項。
舉起一顆棋子,他擁有了天下。
放下棋子,他什麼也不是。
矛盾先生為了盾牌的事還憤恨難消,振振有辭。不理會言語的挖苦,司馬濤耳裏不聞人聲,皮膚不覺冷熱,甚至他蹲踞的雙腿都發麻了也無動於衷。
他的眼裏隻有棋局。他自懷裏掏出一把小刀,仔細且奮力刻著一顆棋子,這個棋子是他的假設。
他畫著迥異於以往的棋盤,如斯專注,跳脫了一成不變的沙盤,他的棋盤竟然可以千變萬化。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後,茅塞頓開了,這一陣,樹與草交錯縱橫,斷崖與切風並列,他的迷蹤陣已然達到十全十美的境地。
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一個陣法,這個陣局不同於一般沙場,走的是“路癡步”。路癡步,換言之,所有將士相軍馬兵都得改為路癡步的走法。迷蹤陣的奧妙在於所有棋子一旦入陣,都成了路癡,既是路癡,就得走得毫無章法。
他將陣局獻給了白起。
白起十分滿意,他欲親身一試,這“迷蹤陣”與“路癡步”在攻防上優劣如何?
白起下令開陣,由司馬濤領兵帶隊,再入迷蹤森林試試看這陣法的威能。
“將軍,請給我一匹天生患路癡的士兵。”此為司馬濤唯一的要求。
他再度帶領一匹士兵入山,這一回學聰明了,在途經的每一棵樹上係上布條,他不能期望還有誰還會在他們落難後出現搭救。
這一群士兵在森林中布陣,依照司馬濤的排列位置各倨一方,分成兩隊,一隊假扮為迷蹤森林的主人力抗入侵,一隊則擔任秦軍的首波攻擊部隊,雙方進行一場試練的攻防演練。
一股神秘莫測的風吹向了隱居在暗處的安族部落。
安漸離以鷹眼觀察山下的變化,一群秦兵入山後分成兩營,似乎有互相對陣的意味。這又是什麼情況?他瞇著眼,眼中透露著一抹深不可測的悟力,內心暗咒著,該死的秦兵為何要在此大動幹戈。
不喜爭戰的安族,經過二十年後仍隻存活著寥寥可數的五百人。
安漸離派人前往附近查探,回報之人稟明:“報告族長,秦兵在森林裏練兵,帶隊的是一名頂上無毛的禿頭將軍,士兵皆喊他司馬濤軍師。”
端木雕微微一震,是司馬濤!
昔日,中原有三名棋藝高手,三足鼎立,一是他端木雕,一是棋龍聖手,另一位則是秦國第一棋聖的司馬濤。三人之中,端木雕與棋龍聖手是好友,對於司馬濤卻是陌生。他眼睛一亮,有心一試此人的棋下功夫。
安無昧與安赤日二人跪於天井旁,皆狐疑,這司馬濤不怕死,再次硬闖是何用意。
安無昧知曉此人之性情,主動表明願意再探詳情。
安漸離怒氣未消,抽出藤鞭又是一抽,怒喝道:“你們倆個給我跪好,哪裏也不準去。”教子無方,他教出一個敵我不分的安冷夜,對這兩個兒子更加嚴厲看管。
二人跪在天井邊已數日,老三未歸,眾人很擔憂。
端木雕見狀,表明願意前往一查,或許以棋師的心態可以看出什麼端倪。
安漸離覺得不妥,端木雕坐著輪椅行動不便,亦非武者,未應允:“我們在此地固守,真有戰事發生再議。”
司馬濤的“迷蹤陣”果真是天衣無縫的一局。經過試驗,攻與防都有據,他是天才棋師,打破了固守的棋盤,他的棋藝更臻高峰,連這森林也能布陣,走起“路癡步”,真是天作之合。他得意開懷地狂笑,這是他畢生最滿意的一陣。
得意的一聲長嘯劃破森林,響徹半邊天。
森林裏響起一陣突兀的笑聲,回蕩著,回蕩著,回蕩著。
一名風采瀟灑氣韻翩然的劍客背著一把劍出現在林中,靜靜默立於一個石縫後方,視線穿越過細縫,神秘地凝視著秦兵的一舉一動。
他是安冷夜。
前往平原君營救姬蒼茫的安冷夜踏上回程之路,甫入山,耳際中閃入一道長嘯,不明究裏,這聲音髣髴來自司馬濤,瘋人慣有的瘋狂笑聲尋常人很難模仿。安冷夜停下腳步,朝聲音的來處快步飛去。尋了一處隱密的巨石之間,以石為屏障,氣態沉穩地看著這群秦兵及首腦。
果然是司馬濤!
這群士兵全副武裝似在演練開戰,收拾著行囊預備步行離開,看樣子,是演練完畢了。他不打算與他們杠上,因為這群人與上回截然不同,不僅自信滿滿,而且精神飽滿,他們非但沒有迷路,還在路途的樹幹上做了記號。
好個司馬濤!可惡!
安冷夜握緊拳頭,內心激動。他不喜歡受騙,尤其是此人還曾信誓旦旦保證絕不進入森林。他鑽進樹林間,扯下樹上的布條,暗中將之改道係在另一批樹幹上。改道的布條,將引領士兵進入一個無路可走的斷崖“冷峰崖”。
依著布條退出森林的秦兵,疲憊地來到最後一棵樹幹,再往前,竟是千丈深的斷崖。
士兵慌亂了,司馬濤也迷惑了,他們明明沿途做記號,為何走至絕境。眼見夕陽將西落,他們今天是走不出迷蹤森林了。
“快回原路再去尋路。”司馬濤大聲疾呼。
匆忙地趕路,士兵已筋疲力竭,照著布條走回頭路,未料,居然繞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斷崖。
“你們真是路癡!”司馬濤急了。
“軍師,我們這些人本來就是精心挑選的一群路癡。”士兵回話。
有人故意惡作劇,要讓他們走不出這片森林。再派人去探路,其餘人等留駐原地紮營。
探路的人一去不回,一連派出兩名,皆未歸隊。
“真的有人暗中搞鬼。”他們迷失在森林裏,司馬濤推測著。
難道他們真再度應驗了迷蹤森林的傳說。
一陣強風突如其來刮落他的頭盔,司馬濤追著頭盔跑了兩步,屈身拾起。
一個低沉的聲音驀然竄出:“司馬濤,你們又迷路了。”是安冷夜,夕陽餘暉映照著他一張優雅的臉,話畢,反手一抽,拔劍,卻是將劍橫架在司馬濤的頸上:“人是你帶來的?你可知,我安冷夜可不是每一次都是好心腸。”
“是你?”錯愕,原來司馬濤率兵布陣全被看透了。
“你這回在此布陣,說說你的結論。”一個陣法設在迷蹤森林,秦兵想的是什麼?
“攻與守皆無瑕疵,是一個完美的陣法。”司馬濤頗為自豪,一番攻防過後,證明他的實力堅強。
“哦,有多完美,我有興趣一聽?”瞇著眼,安冷夜不想殺人,心卻深陷沉鬱。他的劍很利,那是安無昧的平原寶劍,青色的劍鞘鑲著青碧的玉佩,在日夜交替時分閃著光芒。他不想讓劍噬血,隻要司馬濤可以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迷蹤陣,路癡步,兩者是天生絕配。”原來司馬濤的領悟:此陣不求清醒,但求迷與癡。
“你有興趣一聽我的見解否?”安冷夜會心一笑。
迷與癡,是笑世人的迷惘與癡心否?這個陣真是玄之又玄。設陣人的心意是出塵?還是入世?
“當然,你也算是個高手。”脖子一縮,司馬濤試圖躲避冰冷的劍鋒。
“高手過招,不知今日是鹿死誰手。”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夜深了,你們該睡了。”安冷夜不滿意這個答案,雙指一擰,長劍不留命。
“你要殺我!”司馬濤睜大雙眼,呼天喊地。
這一喊,身後的士兵全轉過頭望著。
“我想留你一命,卻找不出理由。你錯在不該再來此地。”一滴殷紅鮮血緩緩滲出,司馬濤臉上盡是惶恐,他不過是個棋師,因棋而被召入大營。帶兵打仗非他所長,但是,他偏偏以迷蹤森林為沙場精心布局。安冷夜左右為難,內心掙紮猶豫。
“哈哈哈!我錯算了一著棋,原來這裏是武神三少的地盤。”司馬濤腦中一轉,總算悟出個頭緒。
“你知道太多事,更不能留你。”安冷夜的劍再劃,切出一道血痕。
“你已經被包圍了,納命來。”秦兵將安冷夜團團圍住,高聲一呼,為救出軍師所有人全上了。
士兵齊上,刀劍鏗鏘作響,安冷夜將司馬濤一扔,擺出“鶴淩劍法”,腳踏鶴淩劍步,長袖一張,猛然上前迎擊。
暗月何其冷,隻見劍雨紛飛,安冷夜雙腿一踢,連翻踹倒一幹人。是誰在老虎臉上捋須,觸怒了安族部落中最不想動刀劍的人,這些秦兵的下場將會十分淒慘。
全不是對手,秦兵居然派出這些弱小不堪一擊的兵!安冷夜小試幾招,試出了這些兵的高下,原來是一群小蝦小卒,真是糟蹋了他的劍。
“這個人很厲害,小心!”終於有秦兵認同他的劍法,但為時已晚。
不吭聲的安冷夜,揮長劍,斬敵首,默不作響。他的劍很優雅也很溫柔,他是一名優雅高潔的劍客,他的劍亦如他的人,噬血不是他的本色,他不喜歡染血的劍。
他的父親說得沒錯,他是個讓人頭疼的人,劍落,卻不殺人,傷人亦非他所愛。劍再落,卻隻是製住秦兵的穴道,將人一一製服。偌大的樹海中,他甚至不願傷及一株小草乃至一片落葉。
劍勢休止,此刻,他才自迷離的劍雨中警醒,原來,他真的不喜歡殺人。心知這些人不該留,但他的劍訴說出真正的心意。
秦兵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但他們不因受傷而倒。他們的腿穴受製無法使力,因此倒下。
秦兵一一跪在草地上,沒有一個人受傷。傷得最重的是司馬濤,他的頸上留著一絲淡淡的血痕,一道已風幹的血痕。
“這些人交給我們!”一道聲音自林中陡然竄出。
安冷夜轉身一看,是大哥及二哥,輕笑道:“你們來做啥!”
“父親讓我們來幫你。”安漸離在高處發現安冷夜一人奮戰一群士兵,吩令二人火速前往支持。二人星馳,見他一劍未傷人,心中有譜。
“我一個人可以處理。”安冷夜瞟著一地秦兵,以父親的作風,這些人該做何處理他也猜得出來。
安無昧跨步上前,不能讓安冷夜一錯再錯,他的手下留情隻會誤事:“隻怕不能從你所願,父親有令,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
“我說過,我可以處理。”果然!安冷夜將臉一偏,不願執行父親的命令。
幾名秦兵開始鼓噪:“大爺,饒命呀,我家裏還有高齡的雙親呀!”
態度謙卑的秦兵宛若一群賤民:“大俠,高抬貴手呀,我們也是被逼的。”
司馬濤起身,他是唯一身體可以活動的人:“我不會再踏入一步,讓我們走吧。”他為這些人請命。
突然,安冷夜的劍飛了出去,射出一道虹弧,一一解開士兵的穴道。
“沿著布條走下山,快走,記得別再進來!”不知何時,他早已將路標重新係好,築構出一條安穩無虞的出關小徑。原來,這才是他的初衷。
“不能讓他們走。”安無昧與安赤日二人緊緊逼視,欲上前攔阻。
“還不快走!”高喝一聲,安冷夜劍一指,指向下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