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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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甫回平原君府宅未久,又回秦國出任務了。
白起不除,眾人心頭不快,安無昧對兩個弟弟說道:“我一個人去,你們留在這裏,或者回安族部落。”但是,有了上回危難的經驗,老二及老三誰也不肯讓安無昧獨自前往。
不願武神三少再分離,三人最後還是決定一起去。
他們行經一處高土垛,三個人,三匹馬,外加一個女人,白河。
自高垛極目眺望,遠方地平線那端,有一條黑壓壓長長的人馬車隊。
白河問:“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安赤日回應:“是被你們秦國滅亡的難民。”
難民,是失去家園的可憐人,男丁被充作軍夫,上了戰場死亦不足惜,去了工事場當奴,折磨至死也無人憑悼。不逃,沒有活路。逃,是唯一的出口。地平線那一端,綿延不絕的難民逃亡隊伍,是秦國步步逼進中原的成果,是中原節節敗退的憾與恨。
安赤日看著垂頭喪氣的隊伍,心中興起一股憤恨:“我要親手血刃白起。”
白河反視,佳人斂起娥眉:“他是我哥,你不能殺他。”
安赤日眼神疾厲:“我不但要除掉他,還要滅掉秦國百萬大軍。”
白河伸長脖子,凜然道:“你不如早早殺了我,否則我會先一步出手。”
好個英雌!安赤日素來對英雄俠客是敬佩三分,若非此人是秦國人,也許他們將會是很好的朋友。
安冷夜立於一側,冷眼觀看這兩位亂世兒女。
他們進入秦國,首要之事是送白河回府。
離開前,安冷夜瞧見他的二哥安赤日回頭望了白府一眼。這一眼,是白河輕靈秀麗的背影消失於門坎。下一眼,他發現二哥的雙瞳有一道閃光。眼底婆娑的閃光,這不是一個堂堂男子漢慣有的婆婆媽媽。
安冷夜明白一切,無語,白河的身影盤據在某人的心裏,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心裏。亂世的兒女亦是宿命的對立,戰國,所有的人都有立場,因為有了立場而興起對立。安冷夜開始佩服他的師父姬蒼茫,他是最不喜歡立場的人,也許,亂世求生就該學學他那一套傲笑通吃的擺蕩本領。
亂世不該有多餘的兒女情長,安赤日拋下了白府門後探出頭的倩影,她成了他心底的遺憾。往事點滴浮上心頭,他憶起了飲酒瘋狂的纖纖素手,是如何揮舞著大刀,在黯淡的河岸,在湍急的黃河,在……。
安冷夜看著二哥的馬愈跑愈快,他與大哥幾乎追不上,才要出聲喝止,安無昧伸出一隻大掌扯住他寬大的衣袖,示意他靜默。
處亂世,每個人都必須犧牲,犧牲家園,犧牲男丁,甚至犧牲兒女情長。
然而,涼透心肺的風很快便將安赤日吹醒。
三人踏入生死包子店,以此地做為落腳暫歇的營地。三人協商如何進入白起的軍營,籌劃暗殺白起。
風瀟瀟,馬鳴嘶嘶,森森的大營裏,巡守的衛兵打了一個嗬欠。午夜三更,夜朦朧,人也朦朧,千萬個大帳裏的人皆已沉睡。
三人摸黑乘著‘無蹤戰車’潛入營區,三個人腳踩‘無蹤步’,一舉飛淩入營。無聲的腳步,無蹤的人影,似三縷幽魂般輕妙無形的身軀飄入戒備森嚴的大營,悄悄地藏於某個草叢間。
前方是白起的營帳,帳外有兩名士兵盡職地巡守。忽地,三人丟出一把迷煙,順著風向飄呀飄,飄向守衛,未多時,兩名衛兵的眼皮益發覺得沉重,不知不覺地合眼就地而眠。
三人當中,老三負責後衛,老大及老二深入賬房行刺。
安無昧見門互洞開,機不可失,與安赤日同時潛入了白起的賬房。
狀似蒙古包的大帳,上方披掛了層層羊皮氈子,安無昧雖待在此營區中數月之久,卻無機會一探。有別於一般人將家當往周圍帳邊擺放的習慣,白起的賬房內居然像個迷宮,二人一踏入,三麵竹牆、三條通道赫然在目。好個白起!竟然在帳內設了一個謎樣的通道!
兩人互視,三條通道當中一定有詐。
隻有其中一條是可通達白起的床榻,另兩條是陷阱。
兩人躡足,細觀三條通道,以武器試之,長劍與紅纓槍一伸,果不其然,竹牆暗藏機關射出利箭,兩人出手捉住甫射出矛頭的箭矢,深怕驚動室內熟睡的人。
他們噤聲走進第三條唯一沒有機關的通道,拐了一個大彎,盡頭處,床榻上躺臥了一個人,寒夜擁衾暖臥,枕邊還架了一隻高架,垂掛著一襲長袍衫。無風,長衫卻徑自飄飄然若有風動。一旁劍架上平放著平原寶劍,安無昧一眼即認出,欲奪回他的寶劍。
二人再互視一眼,雙人連手擊出‘雙璧合’招法,以無蹤步伐疾奔,近身朝床頭擊刺。
這一刺刺中了被衾,卻是軟綿無體,將被衾一掀,底下無人。
中計!
霍然一聲狂笑自天而降,“哈哈哈!”曳長的笑聲從帳頂響起,一道人影自高頂披著羊毛氅從天冉冉而落,是白起!
兄弟二人反手再上,安無昧揮動手中長劍,目標對準白起,間不容發,四周氣氛一凝,下一刻紅纓槍也抵至,雙雙運起‘雙璧合’的招式,氣勢洶洶驚破無聲暗夜。
床緣邊懸掛的長袍忽然蹦出一道人影,手持大刀朝兄弟二人襲來。但觀這清麗身影,熟識的倩影,不多言,安赤日料中此人必是白河無誤。白河早一步向大營的白起通報消息,亦是他們預料中的事。
安赤日有備而來,暗中射出一道銀針,此針含藏濃醇的烈酒,是一根酒針。酒針打入白河血脈,她驚呼一聲,拔針,但酒針內的酒氣已混入她的血骨,剎那間,白河怒眉揚發,體內驚爆的血脈令她痛苦難當,連連摀心哀號。
白起錯愕,眼神掃向驚變的白河,猛然憶起往昔。每一回,白河隻要鼻聞酒氣後就是這番模樣,不能沾酒的白河,天生的體質與酒融合後的變異,竟成了安無昧下手的計謀。
來不及護住白河是他的失誤。
白河中了酒針後步步退出帳營,口裏忍不住提醒:“快走,拔營,否則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她漸漸失去理智,握刀的手比十個大漢還狂猛。
安無昧趁機伸手取回他的平原寶劍,反身再襲白起。
安赤日向白河道聲:“抱歉。”歉意是真的。這一計,該歸咎於大營的士兵太多,真要動武,武神三少也不是這些大兵的對手。
白河衝出了營帳,朝軍營狂掃,隻聽得一聲又一聲慘烈的悲鳴傳來,士兵於睡夢中受創。白起欲奪帳而出,兄弟二人阻道,兩人連手對付白起,這一夜,他們要重創這個軍營。
安冷夜隱身於陰暗的草叢中,他看著奪帳而出的白河,見她手握大刀,亦如那日的瘋狂殺戮,一路過關斬將。刀很亮,但不及她雙眸的清亮,刀很利,但不如她疾馳的猛厲。這是一個深沉的夜,他駐守夜下,獨望著那把刀,那把沁著不知何人之血的刀。
亂了,大營亂了,比兩國交戰還亂,亂上千百倍,因為持刀的人是白河,她是白起將軍的妹妹,誰也不敢拿下她。
慌了,大營全慌了,比火燒屁股還要慌,因為白河的刀愈來愈瘋狂,不止的刀,佳人化身為一名力大無窮的瘋狂酒鬼,士兵全慌了。
刀的主人揮呀揮,朝安冷夜的方向逐來,呼地一聲,隻差一寸就削去了冷夜的長發,方才一瞬間,他才真正見識到這把刀的狂野,遠比武神三少最凶悍的紅纓槍還要烈上萬倍。
白河從他身邊掠過,飛身向後方的營帳一路廝殺。
酒後的瘋狂殺人魔,嚇壞了一幹人。能逃的就逃,來不及搭衣束發的士兵在暗夜中拔腿狂奔,四處亂竄,大營乍時失了序,似一團崩散的煙火。
“將軍呢?”,”將軍呢?”,士兵聲聲向白起的大帳裏急報。
安無昧及安赤日現身,提著白起的人頭,飛快地奔來。
三人會合,準備迅速撤走,忙亂的大營裏無人顧及他們三人,無人攔道,三人火速駕著無蹤戰車離開大營。喬裝成芒草叢的無蹤戰車,再度暗渡軍營,來去自如。
忽然聽得一聲高喊:“將軍被殺了!把他的妹妹拿下!”誤以為白河手刃親兄,白河成為弒兄的殺人犯。
安赤日轉身望向後方燃起一把又一把的火炬,是一群要捉拿白河的士兵。他蹙眉不展,欲下車,安冷夜大掌按下二哥欲起身的肩頭,明白他想幹什麼。
兵馬雜遝聲中,一聲長而尖的女高音嗓子驚破天雷,“啊……!”
安赤日靜思片刻,額上落下冷汗,雙拳緊握,下一瞬,卻陡然撥開老三的大掌,跳下戰車,留下一句:“我會和你們會合,你們先走。”話畢,疾奔的人影在暗夜中獨自奔回大營,頎長的身子一閃,挾著紅纓槍朝熊熊火炬沒命地撲去。
誰說亂世沒有兒女情,今夜,他們見識了跨越樊籬的兒女情。
安冷夜回頭問大哥安無昧:“要在這裏等他嗎?還是回去接他?”
安無昧一路禦馬:“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平安脫困的,我們在十裏外候著。”
十裏外有一塊平坦的土墩,路邊有野溪及遊水的魚蝦,無蹤戰車停下,駐足於此。
一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他們靜待的安赤日並未現身。
一直等到雪落的初冬,無蹤戰車抹上了一層雪,他們終於肯麵對現實。
安無昧沒有逃出來,他陷在大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