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夜色漸暗，路邊已有人家開始點燈。
    紗衣的衣擺被帶動著晃動，沾了塵，有些泥汙。臉上的淚痕已被抹去，隻是眼眶微紅的樣子，一看便知道哭過。
    街上有人在收攤，也有人開始架起燈籠，等待夜市降臨。溫度開始下降，有夜風輕吹。
    喬花抱緊手臂幾分，有些冷了……
    她該往哪去呢……
    抬眼望去，便是人來人往也覺得蕭瑟，隻覺天地間就剩下自己一人。
    爹不知道在哪裏，叔伯們都不在，娘早就走了，此刻身邊一個親人也沒……
    忍不住又紅了眼，喬花眨動眼斂，壓下淚水。
    自己和青龍賭氣，甩頭就走人，銀票沒拿，衣服也沒拿，身上除了這身衣服……竟什麼都沒有……該去哪兒？
    『明天去找你夫婿吧……』
    青龍的話在腦子裏打轉，喬花雙手握在臂上收緊了。
    真的……要去找他嗎……
    閉眼，搖頭，不要！
    若是三天前她還可能會去找未婚夫婿，然後現在不是三天前，她……已經不可能再強迫自己去完成婚事……
    該怎麼辦才好……到底要怎麼辦……
    走累了，喬花扶著不知是誰家牆蹲下，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雙臂間。無處可去，無人可求，無人可依，蒼茫無助……
    漸漸，淚水又從緊閉的雙眼中溢出，沾濕眼睫。直到有人停在她身前，遲疑地問：
    “你……是喬花喬姑娘吧？”
    喬花抬頭，是個管家模樣的老人，看著眼熟，半天才想起來他是誰。
    一年前，她遠嫁雁門關，在關口接她和父親的就是這老人，他是她的未婚夫婿秦納家的管家。
    而此時，待在客棧客房內的青龍，正在整裝。
    擦洗刀身，雪亮刀光反射，映著眉眼，憶起手握她手，攬著她腰，刀鋒劍影中廝殺。握拳，指間戳著掌心，刺痛稍微緩解了心痛，一閉眼，再睜開，青龍冷眼看著手中的刀。
    這是同袍相殘，他用的最多的一把刀。刀身厚而堅硬，沉重。像那段不堪的記憶，他背負的罪，弑兄之罪。
    所用兵器中，隻有一把劍，是通敵叛國。
    鏤空血槽，輕巧迅捷，暗藏機關。青龍不明其理，怕是講要殺於無形，不留痕跡，不計後果。
    鋼針已備好，刀劍也已擦洗過，多日不曾戴的皮革護腕扣在腕間，青龍握緊了手再鬆開。
    明日……一切都會明朗……
    “喬姑娘，就是有什麼傷心事，也要吃點飯不是？多少吃點吧，啊？”秦管家坐在桌子的一邊上，看著對麵的喬花端了碗，低著頭，不吃也不言語。
    傍晚從外麵店鋪回去的路上，老遠看著一個姑娘失魂落魄地走著，覺得眼熟得很，走進了才看到像是喬花。心想，喬花不是應該和她父親一起過來嗎？沒見婚車，也沒見她父親，秦管家心裏直嘀咕，不敢確認。後來看到喬花走累了蹲了下來，隻覺得怪可憐的，老人家心軟，就走過去問問看，還真是喬花。可這節骨眼上，將喬花帶回秦家是不合規矩的，隻要找了客棧先安排下喬花，給她弄了點吃的，等著自家主子過來。
    喬花看著碗裏飯，沒有一點食欲，鼻子一酸，眼淚又要往外跑，隻好不停地眨著眼睛。
    把飯碗往桌上一放，啞著嗓子說：“我吃不下……”
    秦管家擔憂地看著喬花，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不知道喬花是怎麼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喬永沒在，隻好無言地看著喬花黯然心傷。還記得一年前的時候，喬花那時還是個活潑的小姑娘，今日倒顯得憂鬱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