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也做不了，不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無能，隻是這一次有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對我自己。我隻能這麼等著，等待末日的到來。
    沒有想到，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日子過得平淡無奇，但每天看著太陽升起，我便會意識到我的生命又減少了一天，心髒一陣一陣傳來被擠壓的疼痛。
    我怕死，卻不貪生。既然生無可戀，又為何要貪生。既然無力扭轉，不如隨他一起去了，也不枉此生同他相戀。
    半個月後，蕭寒行刑的日子，我去了刑場。此刻隻能等待奇跡出現，或許聶堯臻能救走他，或者是別的什麼人，隻要能救他就行了。
    但是那也隻是奇跡，心裏早已經做好了打算。
    天還在下著蒙蒙細雨，車輪軋過街道的聲音一點點清晰地傳來。軋在路上，亦是軋在心上。
    囚車在站滿圍觀民眾的大街上走過，我看到那個身著汙濁不堪的囚服的人，頭發蓬亂地搭在臉前，心猛然痛了一下，不知不覺口腔裏已經有了腥澀的味道，下唇早已經被咬破，鮮血在嘴裏蔓延開來。
    雖是不忍，但還是想要多看他幾眼。看到他額頭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大對。仔細看了看，發現他前額留有碎發。
    用力擠開人群，我走到最前麵，努力想看清囚車上的人，雖然被頭發遮了臉，看不清樣貌，但是我敢肯定，這個人不是蕭寒。
    再次用力擠開人群，發了瘋一般往城外跑去。
    聶堯臻，他成功了麼。
    可是他們現在去了哪裏。我卻是全然不知。
    蕭寒，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
    他們一定不可能留在京城，想到這一點我很快收拾了東西離開，蕭嬋還在那個小鎮，聶堯臻要給蕭嬋一個交待，那麼他們一定會趕去那個小鎮。
    用最快的速度向小鎮趕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竟然學會了騎馬，或許人隻有在這時候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潛力，帶著非見他不可的信念，一路就這麼穩穩當當地趕了回去。
    但是，在我到達那個小鎮的時候，卻從馬上摔了下來。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一片白色的花海已經被染上一層猙獰的血紅，像是被施放了最可怖的巫術。鎮上如同被洗劫過一般混亂不堪，城郊的屋子被已毀得不成形，榆木門被砍斷，倒落在地上，壓壞了剛生出來的花芽。
    “花姬姑娘，蕭嬋！”
    我嘶吼著跑進花姬的屋子裏，一片被砍斷的殘花，昔日嬌妍之姿早已蕩然無存，枯黃的碎花枝上還有幹涸的血跡。那片殘花包圍著的，是一個渾身染血的如花女子。
    昨朝花勝今朝好，今朝花落成秋草。
    “花姬姑娘！”我跑到花姬身邊叫著她，試圖將她叫醒。
    她的手指動了動，我趕忙將她抱起，道：“你還活著……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如同懸線木偶一般的手臂突然抬起又突然掉落，“我吊著著口氣，就等著你回來了。”她的聲音亦如遊絲般虛弱，我也能看出來，她快要不行了，隻是不甘心，不忍心看著她離去。
    “走！去看大夫！”我將她橫抱起，她的身子很輕，不知是不是因為血快要流光的緣故。
    “你聽我說！”她顫抖的手抬起來放在我的肩上，小聲道，“他們正去往衡州，出發不到兩日。昨晚朝廷有人追到此地，你前去路上定要小心。”
    “是朝廷的人傷了你？”我心中怒意油然而生。
    她點點頭，眼睛開始慢慢閉上：“將我放到床上吧，我有些困了。”
    我慌道：“你不要睡，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她長長的睫毛已經合在了一起，放在我肩上的頭也滑落下來，垂到了空中，蒼白的臉依然那麼純潔無暇，烏青的唇還是揚著那麼一個好看的弧度，從來不曾改變。
    我歎了口氣，將她往上抬了抬，道：“你好好睡吧，不會再有人打擾你了。”
    我將她葬在了那片花海，和那些被毀壞的花埋在了一起。
    與花同豔，與花同眠。
    離開小鎮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小鎮的名字。相逢鎮。
    相逢鎮，不相逢。
    既無緣，怎相逢。既相逢，何相棄。
    隻要知道他還平安地活著，我便有了笑著站起來的理由。
    衡州，記得當初去隱香山找顧漣的時候也經過了那個地方，路途還不算陌生，他們出發不到兩日，而且還是三個人，我加快腳步應該是能趕得上的。
    晚上也不敢停下來休息，我急切地想見到蕭寒，一刻也不想耽誤。
    又是漫無止盡的黑暗，還好有月光相伴。此時我很慶幸我做了那麼多年瞎子，對於這種黑暗還可以當做平常對待，即使心裏是那樣害怕。
    眼看著就要到衡州了，身下的馬卻突然間軟了下去，我被摔在了地上，撐著酸痛的身子站了起來，看到馬嘴裏開始吐出白沫，我知道，它的生命也已經走到盡頭了。
    但是我還沒有，隻要還剩一口氣，我也要回到蕭寒身邊。
    扔下了馬，拿起包袱，我在漆黑的荒野裏奔跑了起來，鞋子很快被路上碎石刺破，腳底傳來撕裂的痛感，但是身體卻怎麼也停不下來，一直在奔跑著，跑到眼淚也掉下來，最後喘著氣在黑暗中倒下。
    意識還在。
    躺在草叢裏，開始回憶以前的很多事。
    從初次在妓院裏見到蕭寒，到和他一起回蕭府，到我離開他去找杞淵，被杞淵拋棄又回到他身邊，之後是慕家滅門，我再次和他分離……一直分分合合，原來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光，竟是那麼地少。
    既然上天讓我們相遇，為什麼隻給我們那麼短暫的時間相愛。
    我不想就這麼死去，不夠，真的不夠。
    我躺在草地裏掙紮，卻沒有站起來的力氣，眼角一直有淚在湧出，我不甘心。
    黑暗越來越濃重，連月光也變得稀薄，光亮一點點在我眼前消失。
    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蕭寒——”我用盡全身力氣發泄般的嘶吼了一聲。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有腳步聲在向我靠近，磨在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或許，是死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