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床上起來，整了整衣襟，垂下眼瞼也不看我一眼，道：“不知在下是哪裏得罪公子了，還請公子明示。”明明是那麼熟悉的聲音，而眼前這個人卻讓我感覺那麼陌生。
    “你這就想不認我了？”我走到他麵前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認識我？”他倒是問得無辜。
    “你開什麼玩笑，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身體和心裏都被他烙下了印記，就算沒有眼睛我也能認得出。
    “哈。那在下倒真是不記得認識公子您了。”他理了理衣服起身往外走去。
    “不許走！”我追上去按住他的肩，“蕭寒，你這是在幹什麼？”
    他回頭一笑：“怎麼？治好了眼睛就把情人給甩了？你那位心心念著的情人杞淵呢，他要是知道你來這種地方可是會不高興的，你還是快回去吧。”
    “你胡說些什麼，我跟杞淵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忙著辯解，先前想好的說辭現下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他的手突然從我下巴上滑過，眼中的溫柔轉瞬即逝。
    “你們愛怎樣是你們的事，我可不像某些人，閑得無聊倒管起別人的私事來了。”他的語氣裏滿是譏諷。
    曾經說過愛我愛到心痛的話，如今猶在耳邊回蕩，我不是傻子，他現下所做的事，必定是有什麼緣由的。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這麼做？”我還是試著理解他。
    他看著我壞笑，突然將那精致的臉向我湊近，最後在我耳邊停下，小聲道：“我也是有需求的。”
    我麵頰再次熱了起來。
    “我……”
    “怎麼臉紅了？就這麼想要？還是說，你的杞淵，他不能滿足你？”他的手指在我臉側劃過，我的臉燒得更厲害了。
    一時惱羞成怒，我用力地將他的手打開：“你要怎麼想是你的事，我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我回來是為了找你，可是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既然你都已經不認識我了，那我走好了。”
    我憤憤轉身離開，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能容忍能包容我的蕭寒了，也許他早就已經放棄，從離開我的時候就已經不愛我了。但如果他真能舍棄得那麼徹底，沒準他根本就沒有我想象中那麼愛我。那之前的那些愛我的話，又為什麼說得如此入骨。
    我冷笑著離開，回到了客棧，我房間裏的燈還亮著，看著實在是很礙眼，走進去第一件事便是滅了燈，之後一個人在黑暗裏坐在床上。
    還真是天生賤命，就是習慣做瞎子的感覺，連燈火那麼一點微弱的光都不能忍受。明明那麼害怕黑暗，卻還是習慣了黑暗。
    我已經無家可歸了，沒有了蕭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總歸是有我的去處的，蕭寒不應該是在我走投無路時的選擇。就在這樣的焦慮中我也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沒有收拾行囊準備離開。我想在京城留幾天，看看我曾經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地方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回味一下以前的一些感覺。或許心裏還有些旁的非分之想，但那也隻占少數了。等留夠了，我就去隱香山找顧漣，跟著他學醫，或許還可以給他打打下手什麼的。
    但是京城終究是塊是非之地。
    我的腳才剛邁出客棧大門，一個身著翠綠衣衫的女子便在我身前擋住了我的去路，我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確定不認識，然後往另一邊走去，誰知那女子竟然又衝過來擋在了我麵前。
    我甚是迷惑：“姑娘，你……”
    “你眼睛好了？”她盯著我的眼睛看了看，發出的聲音有些耳熟。
    “你是……”一時間還是想不起來她是誰。
    她衝我瞪了瞪眼，吐出兩個字：“溪竹！”
    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蕭寒府上那個丫頭，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生得還算標致，說不定蕭寒早已經變了心，又喜歡上她也難說。
    “你找我？”看她死死堵在我麵前，應該是找我沒錯了，雖然我現在跟她沒什麼關係。
    “我不找你找誰啊，你，跟我過來！”她幾乎是跳著腳把我拉進了客棧。
    一大早的客棧裏也沒什麼人，樓下的桌椅大都是空著的，她掃了一眼，選了個最角落的地方，拖著我過去坐下。
    “我聽管事的說你回來了，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在這裏，怎麼樣，你跟大人見過沒？”她說得很小聲，但是絲毫掩蓋不了她對此事的好奇。
    我無奈道：“我回來又有什麼用，你家大人早就另覓新歡了。”而且還不止一個，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心裏還是有點空空的。
    “你別胡說，這事跟你脫不了幹係！”她低吼了一句，皺著眉道：“自從你出了事之後大人就一直不對勁，那次從太原府回來就跟丟了魂似的，之後過了沒幾天就換了個樣兒，整日花天酒地夜宿瓊樓。大人平生最厭惡的就是這種生活，如今自己卻掉了進去，晚上連府都不回，這都墮落成什麼樣兒了！”
    聽著這番話，心裏萬般難受。蕭寒可是當真對我有情，可他如今所作所為又是為何？莫非是我傷他太深，可我已經回來了，他又為何要反過來傷我？也許他早就已經放下了吧，一個小小的慕血沁，哪裏值得他執著。
    “沒準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花天酒地又有什麼不好。”我嘲諷道。
    “不可能。”溪竹斷然道：“我跟著他那麼多年了他是什麼性子我難道不清楚？我今天來不為別的，我就想知道你對大人究竟有沒有過感情。”
    她一直在使勁盯著我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不敢看她的眼睛，仿佛可以把人看透一樣。
    我側過頭，道：“這已經不重要了。”
    “為什麼？”她追問道。
    “我已經準備離開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有沒有愛過他，哪怕是曾經。”
    我轉過頭，她的眼神依然如此犀利。
    “有。不然我不會回來。”這一次，是看著她的眼睛說的。
    “那就好。”她釋然，笑著起身拍了拍手道：“我相信你不會那麼快走。聽我一句話，大人心裏始終是有你的，也隻有你才能把以前的他找回來，別迷糊了，心裏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吧。”
    她笑著離開，我迷迷糊糊站起身。原來我的心思竟有那麼容易被看穿。我也不敢再欺騙自己，我留在京城，確是不甘心就此放棄。
    我傷過他，我欠他。但我留下來不是為了還他，而是因為，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