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完課，杞淵準備離開。我拉住他的手臂：“帶我出去吧。”
    “你想去哪？”他問。
    “去一個有太陽的地方，我想曬太陽。”我說。
    “後院就有太陽，我帶你去吧。”他有些遲疑地說。
    “我想出去。”我執著道。
    他歎息：“好吧，不過要我陪著，隻能待一小會兒，之後我再帶你回來。”
    “嗯。”我點頭。
    我以前是去過外麵的，可是外麵的人說，天空是藍色的，我說不是，天空是黑色的。那人便和我吵了起來。之後，沒有人幫我。所有的人都說天空是藍色的。可是我看到的明明就是黑色。他們騙人，外麵的人都是騙子，所以我不想再出去。
    可是時日久了，卻還是想去外麵走走，一個人，太過寂寞。
    他握著我的手，我跟著他走著，外麵的空氣很清新，隻是有些嘈雜。
    不多久，那些嘈雜聲在我身後漸漸淡去，最後又恢複了之前的寂靜。我問他：“到哪裏了？”
    “郊外。”他說著，放開我的手，手握在我雙肩，道：“坐下吧。”
    我聽他的坐在了地上。這是一片美麗的草地，坐在上麵軟綿綿的，還有幾許草尖輕撩著我的手，癢癢的。
    “杞淵，草是綠色的吧。”我轉過頭問他。
    “嗯。”他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想必是坐在了我旁邊，有他在，總是感覺很安心。
    “你為什麼不說草是黑色的？”他突然問我。
    我笑了笑，扯起一把草，放在眼前：“你說的，草是綠色的。”
    他噗嗤笑出聲，“可是別人說天空是藍色的你怎麼就不信呢？”
    為什麼不信？我搖著頭回答道：“因為你沒有說過。”
    他是在那一天出現的，在我那麼無助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嘲笑我是一個瞎子，嘲笑我不知道天空的顏色。是他在那個時候握住了我的手，帶我遠離了那些笑聲罵聲。那時候，覺得他的手很溫暖。
    那年他才十八歲，便來了府上，當了我的夫子，但我從不叫他夫子，因為他也不過長我六歲而已。他很博學，也很有方法，教了我許多別的夫子所不能教的東西。他也告訴我很多的顏色，告訴我什麼東西是什麼顏色。但是，他一直沒有告訴我，天空到底是什麼顏色。
    “如果我說天空是藍色的，你信麼？”他問我。
    我遲疑了一會兒，反問道：“天空，真的是藍色麼？”
    我聽到他輕笑出聲，等了許久，卻未聽到他的回答。
    “杞淵？”我叫出他的名字來提醒他，身邊卻好像空了。
    忽而有一雙手在我身後探了過來，捧住我的臉，將它向上方輕輕抬起，使之對向上方的天空。
    “杞淵，你在幹什麼？”我不解地將頭轉向後方。他的聲音在我頭頂傳來，“你看，天空就是你所看到的樣子，不要管別人怎麼說，隻要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自己認定的一切，就可以了。”
    “嗬嗬。”我將頭轉向他，用手觸向他的臉，他怵然往後收了收頭，我站起身，將手放到他臉上，道：“那，杞淵一定是個魅力非凡的男子。”
    “才不是……”他欲說著什麼，卻被我打斷，“你說的，要相信自己所認定的，我認定你是個美男子。”
    “哈哈。你還真是……”他又笑出了聲。
    他當我的夫子已經六七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如此頻繁地笑。之前，總是很嚴肅，又總像是有心事。他從不透露關於他的任何信息，我也從不問。就這樣和他平淡地相處也很好。
    “血沁，天色有些晚了，早些回去吧。”坐了一會，他催促著要回去。
    我也不好耽誤他的時間，即使對外麵有些留戀，但還是嗯了一聲，跟著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已經沒有了來時的嘈雜聲，顯得有些冷清了。甚至寂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杞淵，天黑了嗎？”我問道。
    “天不一直是黑的麼。”他笑道，“你……”
    後麵的話才說了一個字，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我能想象到那僵在他臉上的笑。
    “出什麼事了？”我搖著他的手。
    “沒什麼。”他握了握我的手繼續向前走，忽而又停了下來，附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沿著這條巷子走到盡頭，向左轉，再穿過那一條街就可以到慕府了，你自己可以走回去麼？”
    我有些不解：“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嗯，我還有點事。”他的聲音突然開始發冷，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是既然他說了不送我回去，我還能怎麼樣呢，隻好道：“那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他鬆開我的手，一隻手握了握我肘間，道：“路上小心。”
    “嗯。”我說著，一個人沿著巷子走去。周圍還是寂靜得有些可怕。
    我能感覺到他站在那裏沒有動，雖然我知道他輕功很好，就算走路也是沒有腳步聲的，但是還是感覺到他仍在那裏站著。
    沒有回頭，一直向前摸索著走去，直到觸到一麵牆的時候，我聽他的話向左轉了，繼續向前走。
    忽而有刀劍相擊聲傳入我耳間，我猛然站定了身子，辨著那聲音的源頭。最後很不敢相信地確定，是在和杞淵分開的地方傳來的。
    難道說，杞淵有危險？
    不然他也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回家的。
    第一次沒有聽杞淵的話。
    我慌忙往回趕去，卻聽見打鬥聲在往相反的方向轉移，離我越來越遠。我順著那聲音不斷往前追，途中被不明物絆倒多次，卻還是很快起身繼續追。沒有多想我追上了能怎樣，隻一心想找到杞淵。
    就這樣在城裏不知道繞了多久，耳邊又出現了嘈雜聲，混淆在我耳間。唯一沒有的就是刀劍聲音，這在說明——我，追丟了。
    但是，這裏是哪裏？
    我迷茫地將頭轉動著，四周充斥著小販的叫賣聲，看來似乎是一條街道，或許是夜市？
    然而我對這個城並不了解，一向是杞淵帶著我出門，而我隻需牽著他的手走就好，方向什麼的…這個地方我想我是肯定沒有來過的。現在，我該何去何從？
    一小步一小步的邁動著，迷茫的向前，現在隻希望有個人能來幫我。就像杞淵當年一樣。可是，我走了很久，就是沒有遇到那麼一個人。
    無奈之下，繼續摸索。
    這紋路，還有銅環，想必該是一扇門吧。試探的推了推，吱呀聲傳來，手邊沒有了阻擋——看來果然是一扇門……
    走了進去，冷風瑟瑟的吹著，看來貌似是有些空曠的庭院，我在心裏猜疑著。小心往前移步，摸到一堵厚實的牆，看來這是屋子？耳朵貼在牆壁上，緩緩有聲音傳來，時而微弱時而強烈的歡呼聲顯示著房中的熱鬧景象。我現在確信我是進了個後院。
    小心的向左移步，我又摸索著上了個階梯，聽到身邊房間裏傳來怪異的聲音，和剛才的熱鬧有些不同。
    盡是些嗯嗯啊啊的叫聲，也不知房裏的人在幹些什麼。
    好奇心驅使我聽了下去，直到聽到那些放蕩不堪的言語，我才明白，原來我進的地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青樓。
    “嗯……啊……公子，你好棒……再來……”裏麵的聲音似乎是越來越激烈……
    我麵頰一熱，轉身小步照著原來的步伐走，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越急便越不從心，下階梯的時候被絆倒，整個人就那麼的摔在了地上……
    “是麼？這會不會太……”
    “哼！你也真不識貨，這歡陵散可是上好的東西，我可是千辛萬苦才弄來的。”
    耳邊傳來了二個女人的對話……
    有人來了！我的第一反應是逃跑，畢竟在這種是非之地……掙紮著想爬起來，無奈腳上傳來一陣陣劇痛。
    “誒？是麼？那這次真的要用在那位大人身上？”
    “恩，這可是媽媽特地交代的呢。”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越來越近。
    腳上的一陣陣痛處告訴我——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