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邢浩天眯縫著紅腫的眼睛，百無聊賴地盯著對麵落滿灰塵的玻璃窗，半晌悠悠地開口：“堯子啊，你們醫院這窗戶真該好好擦擦了。”
    一旁的護士不由抿嘴，穿著白大褂的羅堯文則抬頭查看了浩天的輸液瓶：“你還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浩天身上纏著繃帶，右小腿還打著厚厚的石膏。別的傷且不說，右腿被那幫人活生生打斷了，三天前羅堯文親自給動了手術。
    “真得躺上一個月啊？”浩天抬起頭苦笑。
    羅堯文斜他一眼：“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要想以後還能蹦躂，就給我老實躺著，別再想七想八的。”
    浩天乖乖閉嘴了。在這兒堯子是老大。
    關於被人暴打的事，浩天不同意報警，羅堯文也就沒堅持。公司裏隻有劉權和杜子藤知道浩天受傷了，其他人都以為老總休假逍遙去了。浩天連姑姑一家都沒通知，免得他們為自己提心吊膽。
    “邢總，喝口水吧。”杜子藤體貼地把插了吸管的水杯送到浩天嘴邊。
    那天早上杜子藤和醫生好不容易在一條人跡罕至的水泥路邊找到浩天，隻見他躺在一根路樁旁，鼻青臉腫、渾身血跡斑斑，腳上皮鞋也剩了一隻，那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邢總到底得罪了誰？邢總自己不說，羅醫生不問，杜子藤也不敢問。杜子藤隻是感到不可思議，這麼大的事兒，他們怎麼能沉得住氣？而且邢總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不敢讓別人知道，實在太可憐了……
    浩天邊喝水邊不住吸氣，嘴角的傷口還疼著呢。
    抬眼見杜子藤無比同情地盯著自己，浩天頓覺不爽，故意朝醫生努努嘴：“那家夥，最近沒欺負你吧？”
    杜子藤的臉頓時紅了：“咳咳，邢總您說什麼呢。羅醫生他很照顧我的，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那挺好，我就怕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浩天打個哈哈，往枕頭上一靠，“我睡一會兒，困了。”
    “嗯嗯，我上班去了，您好好休息哈！”杜子藤識趣地起身，跟在醫生身後出了病房。
    瞧見醫生頭也不回便往辦公室走，杜子藤忙追上他問道：“羅醫生，晚上回來吃飯嗎？”
    “不了，我要值晚班。”
    “噢。”杜子藤很是失落。自打邢總住院起，羅醫生天天都說要值班，整天不著家。眼見和他的關係剛剛有了點進展，這不，又回到原地了。唉……
    周遭安靜下來之後，浩天睜開了眼睛，從床邊摸起手機，開始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聽著不斷重複的機械女聲，浩天默默地摁掉手機，望著天花板發呆。
    這兩天劉權通過事務所終於查到了蘇翼的一些背景。
    蘇翼出生在單親家庭，生父不詳，生母蘇雯茵生下他不久便去世。蘇翼在孤兒院待了兩年，後被一位姓黃的工程師收養，半年後工程師離異，獨自撫養蘇翼長大。大學期間蘇翼的各方麵表現都很突出，但為人低調。4個月前，蘇翼的養父突發腦溢血去世。
    今天上午劉權還去了蘇翼養父遺留的房子，大學畢業後蘇翼一直住在那裏，但鄰居說幾天沒見過他了。蘇翼沒有親戚可以投靠，近期也沒跟同學、朋友們聯係，似乎突然人間蒸發了。
    浩天思忖著，說起來蘇翼的身世和自己有相似之處，他是孤兒，自己則在九歲那年失去了家庭，雖然內心不願承認，但都渴望親情與溫暖。難怪同他會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浩天眉頭緊鎖，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
    蘇翼啊蘇翼，你找人整我，我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不過，就這樣玩失蹤，你還算是男人嘛？
    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解決，我一定會找到你，當麵說個清楚！
    ……
    自上回動真格的嚇走季少寒之後，近一個月蕭戈再沒見著他。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蕭戈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沒心沒肺地同陌生人鬼混，全然忘了曾有那樣的一個男孩出現過。
    周三那天蕭戈的胃病又犯了，於是向現場經理請了假，吃了藥早早窩在家裏睡覺。
    晚上正睡得迷迷糊糊，蕭戈隱約聽到家裏有動靜，不由睜開了眼睛。這棟老式居民樓沒有物業管，設施老舊，樓底的防盜門三天兩頭地壞，所以經常遭賊光顧。半年前蕭戈的住處曾失竊過，竊賊把他的家翻了個底朝天，值點錢的東西全沒了，包括他心愛的佳能相機。一想起這事蕭戈就耿耿於懷。
    這會兒胃已經不疼了，蕭戈敏捷地從床上躍起，借著窗外的月光操起用來防身的木棒，閃到臥室門後。白貓跟到他腳邊低低喵嗚一聲。
    蕭戈示意白貓安靜。一片寂靜中，有人正在朝臥室走來，腳步很輕。
    蕭戈將木棒高舉過頭頂，等待著。房門被推開的刹那，他衝著進入房內的黑影當頭就是一棒，狗日的我叫你偷！
    “哎呦！”黑影大叫一聲。
    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蕭戈連忙開燈一看，大男孩正蹲在地上捂著頭直哼哼，眼鏡也掉在腳邊。
    “怎麼是你？我還以為家裏進賊了呢！”
    少寒手捂前額，一手扶牆，眯著眼慢慢站了起來：“我聽說你今天請假了，怕你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走到門口，發現你鑰匙插在門上，我就進來了……”
    不是吧？自己怎麼稀裏糊塗的連鑰匙都忘了拔？蕭戈對少寒更是抱歉：“腦袋很痛吧？讓我瞧瞧！”
    “沒事！”雖然少寒嘴裏說著沒事，蕭戈還是把他的右手拿下來，一股殷紅立時順著少寒的前額淌下。
    “流血了！”
    聽到蕭戈的低呼，再看看自己滿手的血，少寒突然身子一歪向後倒去。
    蕭戈抱住少寒喚了半天，沒有任何反應。心頭一慌，蕭戈立馬背起他下樓，打了的士直奔附近的第一醫院。
    為少寒接診的值班醫生姓羅，蕭戈聽到護士喊他羅醫生。
    那位羅醫生瞥了蕭戈一眼，過了數秒，又抬起頭不動聲色地看一眼。
    這醫生十有八九是同類，蕭戈的直覺一向很準。對方長得挺耐看，屬於氣質型男人。要是放在平時，蕭戈很樂意給他些特別的暗示，但此刻蕭戈哪還有心情，被自己打破腦袋的季少寒還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麵色蒼白，雙目緊閉。
    羅醫生仔細查看了少寒的頭部CT片，開口道：“目前沒有發現顱內出血，有輕微腦震蕩。護士會給他縫合傷口，今晚先留院觀察。”
    一句留院觀察，蕭戈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少寒的腦袋上被縫了6針，裹著紗布，昏睡在病床上。
    夜色已深，蕭戈守在他身旁，兀自瞪著對麵的白牆發呆。回想著與季少寒相識至今的一幕幕，腦子裏不禁亂成了一鍋粥。萬一這小鬼出個什麼事兒，或者從此落下什麼毛病，那該怎麼辦……
    正胡思亂想中，耳邊傳來一聲低喚：“蕭大哥！”
    蕭戈這才發現少寒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第一次覺得看到他是件開心的事，蕭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醒了就好！”
    少寒咧嘴想笑，卻又低了頭在床單上東摸摸西摸摸：“我的眼鏡……”
    “這兒呢。”蕭戈從褲袋裏掏出眼鏡給他戴上。
    “終於看清楚了！”話音未落，少寒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怎麼了？”
    “頭暈，有點想吐……”
    蕭戈立馬找來了羅醫生。詢問了少寒的反應後，羅醫生說：“你的頭部有輕微損傷，頭痛、頭暈或惡心都是正常的。你們可以回去了，回家後注意臥床休息，過一周再來複查。”
    謝過羅醫生，蕭戈和少寒出了醫院，打的到了綠苑小區門口。
    一起下了車，少寒對蕭戈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吧，我自己上去。”
    蕭戈將雙手插在口袋裏，歪著頭看他：“你確定沒問題？”
    “沒問題。”少寒咧開嘴，亮晶晶的眼眸在鏡片後閃爍。
    “好吧，自己當心點。”蕭戈想要摸他的頭，右手剛伸到半空卻又塞回了褲袋裏。磨磨蹭蹭地走出幾步，蕭戈回過頭看少寒，少寒笑著朝他揮揮手，蕭戈終於轉身加快了步伐。
    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拐角，少寒也轉過身，慢慢走進了小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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