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像花海鋪了滿地。
    楚連醒時，窗外正下著雪，從灰暗的空中飄落，倒是有點寂寞味道。
    風夾雜著雪花灌進屋中，落在地上片刻便化了。
    屋中燃著爐子，楚連倒是不覺著冷。況且身後還有一個人緊緊貼著他的背，兩條有力的手纏著他的腰，頭靠在肩上，綿長的呼吸打在脖頸，倒是讓他覺著難受了。不過他也不排斥身後的溫暖，特別是在這寒冷時節。
    楚連就這樣愣愣地望著一片虛無的地麵，直到身後的人都囊著出聲他才回過神來。
    或是風吹的冷了，身後傳來那人迷糊的嘟噥聲：“好冷…”這樣說著話，他卻是眼也沒睜，隻是兩手動動，像是確認楚連在他懷中一般在楚連胸前一陣亂摸，惹得楚連皺眉，不過他卻是沒打算放開，反而是把楚連抱得更緊了，心裏想著在睡一個長覺，豈料懷中的人兒一把甩開他的手，起身下床了。
    沒了懷中的溫暖，他不滿的睜開眼，看見站在窗前穿衣的楚連，報怨道：“哥，現在還早，再睡會吧。”這時節冷得要命，他才不要那麼早起。說著還伸出手來，口中不忘撒嬌道：“哥，我冷。”他可是清楚的知道，他這個看似冷靜的哥哥最害怕他撒嬌了。
    楚連穿戴好，回頭見床上的人這般模樣，因笑道：“逐天，天色也不早了。現下是臘月時節，要在平日，我也不會容你睡到此刻，快起吧。”他催促著，也不顧床上沈逐天的碎碎念，楚連把屋中爐火添了煤炭，又將沈逐天的衣袍烤熱回到床邊遞給他，道：“給。”
    沈逐天雖是心中不滿，但他也是明白楚連性子的，沒再多說，伸手接了，看到這陰冷的天空，他不禁道：“哥，我們回去吧。”
    楚連愣了，沒說話。
    他當然明白逐天的意思，隻是，他不想回去，日沉閣他已交給江陵打理，自己回去也沒事可幹。
    沈逐天見楚連不語，知他心思，忙道：“哥，方才的話我隻是隨意說說，你若不想回去，我們便呆在這吧。其實，這兒也挺好，就是。。”他皺了皺劍眉，道：“就是天冷了點。”說完，怕楚連生氣一般，道：“這不是問題，隻要哥你多陪我睡會就行了。”
    楚連沒理他，素來知他天性如此。沉吟片刻，楚連道：“我不會回去的。逐天，你若是厭了便回去吧。你不在，很多事都不方便。至於我…”
    沈逐天乃是一派之首，群龍無首定是會有諸多不便的。
    他轉身看著窗外，恍惚憶起大雪之中，會有一個人推門而入，長袍隨著風雪而動，修長清瘦的身影就這麼闖入他的眼簾。
    但那個如月般孤傲的男子，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逐天…”
    逐天忽從身後抱住楚連，楚連一愣，笑道：“把衣服穿上，不然會受涼的。”沈逐天靜靜地聽著，不答反問他：“連，你在想那個人，你還是忘不了他嗎？”楚連低頭看著飄進屋裏的雪花，剛落地便化了，留下一點暗色的水漬。
    沈逐天見楚連這般，心中頓覺不安，他自是明白那個人對楚連而言極為重要，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
    他也想得到他，所以他不擇手段地除去那個人，而這也是對是錯，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楚連，現在，在他的懷中。
    “連…”他不由喚道，手也緊緊抱住楚連，他怕，怕哪天楚連會這樣消失在他懷裏，再也找不到。就像幾年前。
    “逐天，把衣服穿上。”
    楚連輕輕掙開沈逐天的手，走回床邊拾起掉落在地的衣袍，道：“外麵還要飄雪，你就這樣站在床邊，若真是受涼了，我可不會照顧你。”
    沈逐天心中一沉，想說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口。
    楚連見他不走，隻有將他拉到床邊，幫他套上裏衣，整理好外袍，道：“我去打水，你梳洗下。”沈逐天呆呆的看著他，愣愣地點頭。楚連便出屋燒了熱水再端回屋中，招呼床上的沈逐天梳洗後，他道：“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沈逐天搖頭，拉了楚連的手在爐邊坐下，他想了很多，最後張口也隻是叫了楚連的名字而已。楚連知他心中所想，他朝逐天笑笑道：“逐天，你還在意他嗎？”
    沈逐天遲疑地點頭。
    楚連的手撫上他的臉，看著他的弟弟，和小時相差不大的容顏，少了小時的稚嫩，多了絲霸道俊朗，在也不會像小時那般跟在自己身後了，揮舞著小手叫自己哥哥了。現在他已是一方霸主，再不是他那個心疼的弟弟了。
    “逐天，他已不在了，我現在不是在你身邊。別像個小孩子一樣。”楚連盯著他的眼，認真地說道。
    逐天看著他，心裏明白是自己想得過多，但他還是放不下這個心結。那個人，楚連曾經那麼在乎他。沈逐天抱住他，道：“連，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嗎？像以前那樣，我不想再等你了，那種感覺讓人很痛苦，我每天在這裏等你，可你從來沒回來，一次也沒有，我想你是不是還恨我所以才不回來，我想去找你，卻不敢，我怕我一走，你又回來了，連，別再離開我了，好嗎？我不想再等了…”說著，逐天的眼卻是紅了。
    楚連看著像個小孩一般的逐天，愣了。
    這個呼風喚雨的人兒卻在自己的肩頭哭了。
    那年，他離開了熟悉的地方，四處漂泊，他從未想過這些年還有人在這個地方等著他回來，直到那年江陵找到自己，要自己回來看看，回來的那刻，他見到了逐天。他還叫他，哥。他，卻不知怎樣去麵對他。所以，他最後又走了。留下逐天一人。
    “都這麼大了還這樣，逐天，你真是讓人放不下心。”楚連也回抱著逐天，頭靠在他的肩頭，猶如歎息一般說道。逐天聞言，隻是緊緊抱著楚連，怕他就這樣離開。
    “他曾經說過要帶我去看絢爛的流年花。”
    飯後，楚連說想出去走走，逐天便帶著他出了屋子，來到屋外。
    雪，停了。一眼望去，天地蒼茫。
    楚連披著沈逐天給他的大氅，想起也是在這個時節，那個人給了他一個誓言。
    他說要帶他去看流年花，那天在下雪，他告訴自己要去做最後一樁生意，他說，昨晚這樁生意他就不做了，不會再讓他再等他了。可他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他，還是等了他很久，直到逐天告訴自己，他死了。
    殺死他的正是自己的弟弟，逐天。
    逐天靜靜看著楚連，末了，他才問楚連：“連，你想去看嗎？絢爛的流年花。”誰想楚連卻搖頭，逐天一愣，不免疑惑。“不想去嗎？”楚連道：“不是。我想去。他說過，流年花開時絢爛猶如彩霞，很美。”他漫無目的朝前走著，逐天忙跟在他身後，心中一陣後怕，他好怕楚連會走失在這漫天純白中，找不到了。
    那一年，楚連回來了，但他還沒和他說上幾句話，他又走了。
    那一年回來，他隻問了他一句：“茗涵是你殺的。”他答“是”。楚連就走了，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逐天，你想去看嗎？”楚連忽地停下步子，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逐天。逐天一笑道：“隻要你想。”
    “是嗎？”楚連應了一聲，逐天覺著楚連有些失望，他想追問，楚連卻走遠。
    “連…”
    “逐天，回去吧。我累了。”楚天在遠處喊他，逐天忙追上去。
    連，我不想讓你離開我。
    天色暗了，屋中燃起昏黃的燭火。
    逐天坐在桌邊吃著楚連做的飯菜，偷偷瞧著楚連在燭下的側臉。“怎麼老是看我？吃飯。”楚連唄逐天瞧著有些不適應，一板臉，指著他手中的碗，道。
    “哦。”逐天呆呆地應了一聲，便低下頭吃飯。
    “逐天，我想喝酒。”楚連忽道。逐天皺眉，道：“連，你不是…”楚連從不喝酒，為何今日？楚連淡然一笑道：“不行嗎？”
    逐天見他如此，起身道：“好，我去拿。”楚連隻點頭，待他走後，轉頭望向窗外灰淡的天空。手不覺握緊手中的竹筷，手心一疼，楚連望了一眼，又轉頭望著窗外。
    “哥，我回來了。”逐天抱著兩壇酒從屋外走來，楚連回頭朝他笑笑道：“現在天冷，熱溫了喝吧。”“好。”對喝了十幾年的逐天來說，熱的冷的都無所謂，他喜歡的是烈酒入喉的痛快。找來酒具放在爐上溫著，楚連道：“筷子斷了，我去重新拿雙。”斷了？怎麼會斷的。逐天有點不敢相信。“哥，你怎麼好端端的把筷子折斷了？”看到地上的斷筷，逐天拿起一瞧，上麵隱隱沾有血跡。不過，他沒說。楚連轉回來坐下，逐天開口了。“哥，給我看看你的手。”“有什麼好看的。”楚連不以為然的說。逐天臉色一變，很難看，他趁楚連不備奪過楚連的手。
    手上，一道傷口正流著令逐天傷心的血。他又這樣了，跟以前一樣。
    “哥。”逐天心很疼，他不懂，不懂楚連的心，即使他現在擁有他的人，但他還是看不見他的心，或許他會像以前那樣，在他睜眼的瞬間不在了，他怕，所以他才要抱著她，不讓他走。
    楚連抽回手，淡然一笑道：“沒事的，你別擔心。”他笑的滿不在乎，逐天卻不然，他放開楚連的手，道：“我知道沒事，哥，我看不透你這裏，你心裏裝著事吧。”他伸手指著楚連胸前，目光哀怨卻執著。
    楚連抿唇不語。
    “哥，我。。。。。算了，就當我沒說。”逐天開口，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他不敢問，怕，知道答案。其實他心裏已經知道，連定是還想著那個人的吧，那個在風雪天歸來，推門而入，笑容燦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