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恰好，不暖不寒。
    途中不望小跑去路邊林子裏撒了泡尿回來，手心裏捏著顆長得極普通的石子，模樣興衝衝。
    “公子公子，你看這石頭長得像不像林……像不像公子？”
    公子一直堅持讓他稱呼那位林公子為公子，還不得帶姓氏，說是會顯得生疏。
    “你便喚他公子罷。反正，隻要我一日是你的公子，他有朝一日便也一定是。”那許久前，他的容與公子如是說。
    而今他的公子從發間抬起眸來，慵懶望了那石頭一眼，竟微微點了頭。
    “是像……像他一樣平淡無味。”
    伸過好看的手指從不望手中接過，大拇指摩擦過去，勾唇。
    “不過他比這石頭卻有趣得多呢。”
    不望撓撓頭，迷糊狀。他隻是覺著公子麵色一直疲憊，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於是他就想尋些法子來轉移一下公子的注意力。可是好像自己用錯了方法……不對，是用錯了人？可是公子這副模樣，讓他覺著隻有提到那個林……那個公子他才會有興趣一般呢。
    於是，再換個方法好了。嗯，不望對讓自家公子開心起來這個事業一向鍥而不舍。
    “公子，這一帶風景很不錯呢。”
    “不望累了？”
    “啊？我……”
    “那便停下歇歇罷。”懶懶凝視著那普通的石頭，顧適吩咐了幾句。反正他自個兒也累了，想得累了。歇息一會兒也未嚐不是好事。
    於是兩人下了馬車，不望打了地鋪服侍顧適坐歇在一棵樹下後，便去林子裏找果子了。倒不是沒什麼幹糧了，而是他想給顧適補充點野味。顧適懶得，於是便由著他去了。這會兒馬車夫正在遠處休息養神，他靠著他那匹白色健碩的馬兒，一隻手揉著馬耳朵，眯著眼睛吹口哨。很是清朗的曲調，和著哨聲的清脆，入耳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不多時忽而有人倚曲和之以歌。
    “皎皎白駒，食我場苗。
    縶之維之，以永今朝。
    所謂伊人，於焉逍遙？
    皎皎白駒，食我場藿。
    縶之維之，以永今夕。
    所謂伊人，於焉嘉客。
    ……”
    是不望，懷抱著清新的野果子恰從林子裏出來，小臉紅潤，聲音朗朗悅耳，充滿少年陽光般的朝氣。
    “皎皎白駒，賁然來思。
    爾公爾侯，逸豫無期。
    慎爾優遊，勉爾遁思。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
    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
    少年歡快的步子跳躍過去，歌聲頓了頓，是他彎腰放下了果子。繼而直起身，雙手作喇叭狀。
    “毋金玉爾喲——而有遐心。”
    馬車夫和著不望的歌聲結束了哨聲，末了還報以掌聲。不望瞬間羞澀，臉一紅伸手抓了抓後腦勺，嘿嘿一笑，卻不言語。
    “不望把一首留客詩唱出了情詩的味道呢，真是不錯。”
    不望愣。
    公子他，居然聽得出自己歌聲裏真實的情感麼？
    沒錯，他的確是……懷了不符合詩意的心思的。可是又能如何呢，公子教過他許多詩，可他隻這一首記得最牢。因為那時候不懂，隻覺得其中一句“其人如玉”講得便是公子。後來懂了些，卻又無妨了。他記得這詩，也隻是為了公子罷了。寫詩的想留住朋友，他想留的，便隻有公子了罷。
    於是埋了頭去，不語。
    良久又起程，歌聲抱回的果子卻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