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多日，在Ch。Latour總部持續彌漫著低氣壓，外麵鬧得沸沸揚揚的報道，加上鄭君昊冷峻的麵容讓旁人不敢多言。他每天早早的來，也早早的走，例會隻是聽報告，也不多說一句話。集團首席的執行官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說少爺，您看我們是不是應該積極應對一下目前的狀況，扭轉公眾對集團的評論。諸如此類的話，鄭君昊眼皮都沒抬一下，回了句先處理好工程方麵的善後吧。
    投資幾十億的工程在那放著，介入調查的毫無進展，每天損失的數字足以讓財務總監心疼的慌，但見著有人開口就被駁回來的份兒，他們也隻好沉默。現在除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攤子需要收拾，還要揣摩鄭大少爺的心理，怎麼看他都是一副不疼不癢、不緊不慢地行事作風。
    高層有所耳聞的是集團的老爺子病倒了，鄭大少爺現在每天都是在公司與南郊那邊的別墅之間奔波。這個消息沒幾個人知道，誰敢在特殊時期亂說話，被媒體捉了去免不得又是一頓亂寫。Ch。Latour就算根基厚實，也禁不起連番折騰。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鄭大少爺和方敏英小姐是怎麼了，之前如膠似漆的，現在儼然成了路人。聖誕那日鄭君昊未出席方氏集團舉辦的慈善會的事情，又被媒體翻出來寫了，完全一副抓住此情已逝前兆的證據。
    鄭君昊回到南郊這邊已過了晚飯時間，李管家照例在他一進門就立刻走過來，畢恭畢敬地行了禮，然後接過外套。
    “老爺今天的精神不錯，晚飯吃了些清淡的飯菜，比前幾天吃的多了些。”
    “知道了，記得我的吩咐，謝絕一切外客。”鄭君昊說完，往樓上走去。
    “隻是……”李管家麵露遲疑之色，緊接著開口道，“今天家族其他幾位長老打過好幾次電話，全部是關於近期Ch。Latour在社會輿論的一些消息，他們的態度比較強勢。”
    “沒關係的，老爺的身體重要，先不要告訴他。”
    鄭君昊說完直接上了樓，房間裏醫生剛把輸液的吊瓶掛上，他看到鄭君昊連忙行禮，隨後說了些關於今天情況比較穩定，吃了藥已經睡下之類的話，每天其實程序大致如此。
    床上的人看起來蒼老、衰弱，沒了叱吒風雲的氣魄，原來任何人都敵不過歲月。不管多麼厲害的角色，逃不過生老病死的自然淘汰。
    鄭勇成是突然腦出血，毫無前兆。從發病那天起，鄭君昊呆在這邊的時間長了，行為舉動更像為人子的模樣。要知道在這之前，他連電話都極少打，更別提露麵了。鄭勇成自生病發過一次病危通知書，那天鄭君昊獨自一人在母親的墓前站了許久，他忽然深刻地發現這麼多年來的事情沒有一件是他足夠清楚的。關於長輩的恩怨、母親的去世、俊熙當年出事進而裝瘋賣傻，還有心尖兒上的那個人。他們是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人，經曆的卻是他鄭君昊毫不知情的，事後陸續獲悉的挫敗感，真是可笑。
    口袋的手機震個不停，鄭君昊停止了思緒，退出房間一步步走下樓。拿出手機看了眼是熟悉的名字宋明遠，他的指尖停留在接聽鍵上的同時，耳朵中傳來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看完爸爸了？”
    手停在半空中，鄭君昊抬起頭，看到客廳中站立的人兒。暖色的燈光下包裹在一件灰棕色半大外套下的，頂著一頭被精心抓起的短發，露出光亮的額頭，依然是寫滿冷漠的麵孔，狹長的雙眸如深潭般靜默。
    “怎麼不說話了？你應該早知道了吧。”金俊熙邊說邊接過仆人遞來的酒和杯子，衝鄭君昊晃了晃，“喝一杯？”
    鄭君昊點點頭，與他一起坐下。
    “為什麼回來？”
    “我們似乎從沒有坐在一起喝過酒，隻有我們兩個人啊。”所答非所問，這個家裏的人慣有的毛病。
    “俊熙，無論怎樣，黎牧的事情我謝謝你！”鄭君昊舉著杯子，一臉真誠。
    “嗬嗬！可是我後悔了啊！”金俊熙自嘲地笑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自從宋明遠要去日本開始，我就知道想瞞的是白費心思了。沈家老爺子和黎牧的父親是大學時的摯友，這段關係沒有多少人知道。沈瑉皓，也就是Ethan，是有這個人的，隻不過出了車禍意外死掉了，所以黎牧才會頂了他的身份，活了這些年。現在說開了，其實也挺好的，起碼你不恨我了吧。”
    “俊熙……當年綁架你的事不是我做的，雖然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恨所有人！”鄭君昊皺著眉，還要說什麼，隻見金俊熙擺擺手。
    “我知道！”他說完後，忽然笑了，“不過讓你和宋明遠變扭了那麼久，我們也算扯平了！”
    “你變了，說話不再繞圈子。”
    “那是好現象啊，變得坦誠，繞來繞去的多累！”
    鄭君昊讀不透金俊熙，從始至終這個男人頂著不同的麵孔活著，心卻時刻跟明鏡似的，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回去吧，別讓明遠擔心！”
    宋明遠，有著一雙招人的桃花眼，笑起來甜膩膩的男人，還有聖誕夜的吻，金俊熙一陣失神。不過很快地，他重新躲進厚厚的防護麵具底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我們都是男人，沒有結果的！方氏被收購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所謂的對黎牧的虧欠，你想這麼還了？舍了公司、家族，甚至你自己？”
    “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哥，別天真地為別人做了嫁衣。黎牧一個人絕對掀不起這麼大的浪，你們的恩恩怨怨自己解決去，別搭上Ch。Latour。”
    俊熙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即將開口的話，鄭君昊不解地望著他。
    “其實，父親他……很愛你，當初……”
    “好了！”鄭君昊撇撇嘴，打斷金俊熙的話，“早點休息吧。我會告訴明遠一聲的，免得他腦子一根筋，回頭為了找你把首爾翻了個遍。”
    金俊熙看著鄭君昊走上樓，才慢慢把整個人縮進沙發裏，仰起頭盯著天花板。恍惚間，晃來晃去地是一張總是溫柔如水的男人的臉。
    “那個傻子啊……”喃喃低語，金俊熙因為酒精的緣故而漲紅的麵龐，唇角勾起的弧度，連他自己都渾然不知。
    這樣的長夜注定讓很多人難以入睡，剛剛還燈火明亮的大廳，等到老管家再回來時已變得黑漆漆的一片，借著月光能模糊看到靠近窗戶的位置坐著的人。
    “我們……還是沒有找到俊熙少爺。”
    隔了好久，才有了回應，男人的聲音裹著濃濃的倦意。
    “不用找了，告訴大家早點回去吧。”
    “少爺……”老管家站在原地未動。
    “他不會回來了……您也休息去吧。”
    黑暗中無人讀到宋明遠臉上的訊息，緊握的手機屏幕亮了一會兒終於迅速暗了下去。腦袋閃現片片斷斷的回憶，最後歸於空白，睜了一雙赤紅的眼睛，他就這麼在窗邊維持一個姿勢坐了整整一夜。
    宋明遠看了眼始終緊閉的大門，潛意識地等待，卻真的沒有人回來。他問自己是否該承認這一場漫長的、不停歇的自導自演、自娛自樂的戲劇，這麼多年第一次他感覺身心疲憊，徹徹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