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命中注定 第四十三章 被人控製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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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牆壁,淡青色的瓷磚地麵,靜謐的走廊,又是如此熟悉的地方。黎牧獨自坐在長椅上,對麵斜上方那盞紅色的燈一直亮著,他看了眼不遠處哭的快暈倒的婦人,雙手更緊地交握在一起。
穿白色大褂的人,倒更像是判決生死的玉麵羅刹。剛剛婦人緊抓住醫生的衣角跪倒的時候,對方依舊可以做到麵無驚色,果然是職業所造就出的本領。任何事經曆的久了,總會麻木,又何況是麵對生與死。
他慢慢站起身,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個紅色的光點,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它不要熄滅。耳邊傳過急促的腳步聲,肩膀被人用力的撞擊,黎牧急促地後退幾步,那個人已經從身邊快速跑過,連一分都未做停留。
棕黃色的短發!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熟悉的輪廓,在小店門外陽光下微眯雙眼的男子,或者更早些,曾在宴會上手握香檳,帶著好奇審視的目光注視過自己的男子。他維持著靠在牆壁上的姿勢,一直看著那道影子步履淩亂地漸漸跑遠,消失在走廊的遠處。
急救室的門此時突然被打開,哐啷的響聲讓守在外麵的人同時抬起頭。黎牧看著醫生走過來,一臉漠然地吐出幾句話,或許這些句子他一天要說不止幾十次,重複再重複到倦態。哭泣的婦人已沒了聲音,目光呆滯地坐在冰冷的地上。黎牧低下頭沉默了一會,隨即衝醫生點了點頭,身體貼著牆壁順勢下滑,慢慢地蹲在原地。
“對不起……”
“爸爸,對不起……”
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呢喃同樣的語句,病床旁那些維持生命體征的儀器還在正常地工作,他看了眼那個緩緩跳躍的綠色弧線,用力握住父親無力卻還溫熱的手。腦海中閃過父親錯愕不安的麵孔,那張終於有了情緒表現的臉,卻讓黎牧毫無歡喜。
那個時候,揮開自己的手的父親,仔細想來其實根本不是揮開吧,因為本就無力的身體,跌倒在地上的老人顫抖地掙紮。他曾無數次祈禱再次聽到那熟悉慈愛的聲音,喊他的名字,親切的好像從前一樣。隻是,老人斷斷續續間,含糊講出的話,竟是那般字眼。
耗盡力氣說出口的,眼睛閃爍企盼與希望的神情,如此小心翼翼地等待答案。曾保護他和媽媽的男人,已年邁衰老,脆弱的失去了往日的堅毅剛強。如果可以撒個善意的謊,黎牧明明知道那個時候該說些什麼,隻是他沒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慢慢地收回思緒,黎牧再次開口,房間裏環繞著一聲聲道歉的自語。跳躍的光點慢慢地起伏,直至永遠地歸於一道長長的水平線,他依然還在獨自一遍又一遍地說著那三個字……
病房外的走廊中,一個男子行色匆匆地跑過。與數分鍾前不同的是,他的眉宇間多了些異樣的訊息,後麵不遠的距離跟著幾個同樣步履急促的黑衣人。
如同另一陣颶風過境,金俊熙一路奔回Ch。Latour,跟隨的都是一直如兄弟般伴在左右共事的人。他不知道接下來真正要做什麼,胸口淤積的情緒正以從未有過的凶猛之勢,一下下地翻騰,無法壓抑。
推開大門,俊熙感覺自己的步子反而一下就減慢了,燈火通明的大廳內,全部的人瞬間望向他,原本交談的嘈雜聲瞬間停頓。掃了眼在座的眾人,他心底暗笑難得有史以來Ch。Latour家族的長老們和分部主管來的如此之齊。
整個人是在這一刻平靜下來的,剛剛的衝動與熱度散的快速,俊熙甚至要相信往日的冷漠淡然,已慢慢成了天性使然。轉過身與後麵的人交換顏色,他忽略掉無數雙長輩的目光,徑直走向樓梯。
書房許是經過打掃,但鼻腔中吸進的氣體仿佛仍殘留淡淡的腥味。那個躺在病床上插滿管子的人,昏迷中還緊皺著眉頭,想起這些,金俊熙不由得用力握了握右手。
鄭勇成像是沒有注意到有另外的人進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冊子。嘩……嘩……一頁接一頁慢慢地翻。他知道裏麵是些陳舊的照片,因為父親總會對著冊子發呆,所以他曾偷偷地翻開看過。漂亮的年輕婦人和有長豆包臉一樣的可愛男孩,大都是些遠景,當然冊子的後麵還有他的,隻是沒有他的母親。
常常被想念的人,不稀罕如此地對待;而渴望被關愛的人,卻一直是種奢望。多麼可笑,他的家,他的親人。俊熙側過頭,輕笑著,隨後重新正視眼前的男人。
“子彈偏離心髒,隻差一點點。”頓了下,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而不帶任何感情,“父親大人應該是知道了吧,又或者說一切都在您的計劃之中。”
“俊熙,你小時候說過想去全世界每個著名的球場看球,過些日子就去吧,好不好?”鄭勇成平靜地說著毫不相關的話,他視線中映出的相片中有個穿著短褲背心的孩子,正抱著足球甜甜地笑。
“如果是想補償,是不是有些晚了?”俊熙又用力握緊拳頭,這次卻怎麼也無法鬆開,他緊咬嘴唇輕輕地吸氣,“恨麼?我的叔叔,媽媽,亦或連同我在內所有與金家有關的人?”也許還是無法再控製,俊熙聽到自己說話的瞬間,心底湧出這樣的想法。
相冊從手中滑落,鄭勇成猛地抬起頭,難得能從這張一向處變不驚的麵孔上讀出此時的神情,金俊熙甚至為之感到喜悅,感到從未有過的順暢。
“薑家想在大選時獲勝,需要Ch。Latour的支持,你正好利用他人之手除去黎正仁和那份對Ch。Latour不利的證據,這樣起碼哥沒有最直接的理由去仇恨你。而你也料到哥會查到那場車禍事故的真相,又或者說是你要他能查到。”
俊熙眼睛不再望向坐在椅子上沉默的長者,而是轉身看著窗外。天是陰沉的,似乎下雨了啊,心底想著天氣,嘴上依然繼續說著與之截然無關的話題,積累了太久,有了開端就再也無法收住了呢。
“哥會采取行動,借聖家族的力量擺脫掉薑氏父子,也是早計劃好的。父親,早知道哥與宋明遠是年少時就相識的夥伴吧。而家裏曾經收到的照片,你也知道是薑栽熙寄出的,他與黎牧結仇已久,如果可以好好利用,哥和黎牧反目是遲早的事。Ch。Latour的大少爺怎能在繼承老大位置之前有任何醜聞呢,您導了多好的一出戲啊!”
笑聲回蕩在書房裏,俊熙不知道為什麼要笑,而且開始了就無法停止,隻是這笑聲聽來怎麼越來越像哭泣。
“隻是我不明白,不明白啊……”
“你不明白為什麼薑家落敗後,我還會理會那個毛頭小子?”一直沉默的鄭勇成,突然開口,“因為他來自薦,並斷指為誓。”
看了眼愣神的俊熙,他索性說了下去,“對於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人來說,麵對一夜間淪為無人理喻的窮困境地,是會走極端的。我不想與君昊正麵衝突,對黎正仁是一樣,而黎牧更是一樣。所謂的備份是否存在其實都不重要,君昊會去,我隻要這個結果。”
“如果哥……不去呢,又或者哥如果和黎牧都說清楚呢……”俊熙從未想過,曾料到的最壞的可能,最不可能的可能,竟然成真。
“不會的,他是我兒子,我了解他的脾氣……”鄭勇成重新拾起相冊,在手中攤開,眼中滑過溫和慈愛的光。
“爸爸……知道什麼是愛麼?”透明的玻璃窗倒映出發問的人略微發抖的身體,金俊熙緊握的拳頭早已麻木到失去知覺。
兩個人之間蕩漾開來的靜寂,許久許久都沒有被打破。鄭勇成認真地看著相片,其實這些已經翻過無數次,甚至每一張連同細節都清晰地刻在腦海裏,隻是依然渴望。
“對一個男人來說,愛不是生命的全部……”他說話的聲音遲緩,回答著兒子的提問,又像是再次重複給自己聽。這麼多年,這句話是心裏暗示,還是其他,他也不大清楚,或許心底真正的那個答案,他害怕麵對,又或者說是無法麵對。
“Ch。Latour的這個位置我會留給君昊,俊熙不會怪爸爸的決定吧。”
“您做了那麼多,還有最後礙於家規的那顆子彈,不都是在鋪路麼。哥在法國期間,二叔他們的失蹤,現在Ch。Latour家族長輩們真正清楚當年事情底細的人已沒有了,和金家有關的人老的老,大都是沒有勢力的空架子。”俊熙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他忽然明白一切都是掌握在父親手中,他們不過是些陪著演戲看戲的小角色罷了。
“Ch。Latour本就已改朝換代,更名姓鄭了,父親也算了了心願。我曾想過,難道我就不行麼?為什麼非要是哥,我已不再對生活有所求,而哥明明距離幸福曾那麼近……”
說話的人聲音越來越小,手機在口袋中不停地震動,他知道是誰,那個長了一雙惹人注目的桃花眼的男人,溫柔笑卻也透著哀傷的男人。輕輕地按下關機鍵,俊熙在心中補了句抱歉,繼續開口說道,“真可笑啊,我也是有一半金家血統的人呢,所以不行。隻是媽媽渴望的不過是份愛,是丈夫應有的忠貞,難道也有錯麼?”
“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了,偶爾間發現了媽媽的日記。”心中湧出一陣刺痛,俊熙想起滿滿一頁頁的絕望字句,他可以深刻體會到母親知道真相後,表麵維持常態,而私下獨自煎熬的痛苦。不能責怪她對旁人說起吧,對至親訴說也是無法忍耐的表現而已,隻是她沒有料到後麵一係列的禍事皆因此而起。
“俊熙啊……後麵的事情不要插手了,等君昊熬過這一關,我會宣布讓位的事情。”鄭勇成合上冊子,靠在座椅上,用手揉了揉眼睛。
“爸爸……可不可以……”
“不可以!”迅速堵住金俊熙即將開口的話,鄭勇成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殺氣,快的讓人不易察覺,“你了解我的,不是麼?”
左手也緊緊攥住,俊熙深吸口氣,堅定的說道:“那就把他交給我吧,三天時間!您輾轉做那麼多,不就是怕換來哥更多的怨恨麼。那最後的,還是由我來擔吧,反正也不差這一份了。”
狹長的眸子寫滿了決絕,命中注定的無論如何掙紮,也是徒勞,這句話他似乎在法國的時候就很想找機會說的。金俊熙轉身走到房門前,手撫上把手,拉了三次,才把門打開。
“爸爸……你夠殘忍!”
門闔上,低沉的話語回響在安靜的房間裏,餘音遲遲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