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風月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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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凡塵從六王府東跨院搬到了夏侯桐府中,他自己本來隨身物品不多,可是搬家時卻趕了兩架馬車,還有王府的仆從抬著幾口大箱子,隻因為他不是獨自一人“走馬上任”,而是攜“家眷”同行!
“你以為我會答應你一個人搬去舅父府裏麼?當然不可能!我會和你一起去!”搬家的頭一晚,麵對凡塵的詢問,正在指揮下人收拾東西的林北涯得意洋洋地說道。
林北涯的這一舉動,讓夏侯桐也始料未及,好在他反應得快,當即便讓二人住在了自己寢室前院一明兩暗的正房裏。
此後,但凡夏侯桐出府,凡塵便隨侍身旁,一切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府中又隻剩下林北涯一人,他悠閑自在地躺在涼亭的搖椅上閉目養神,正在昏昏欲睡之間,隻聽有人走到跟前,接著,一個怪裏怪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老爺,有客!老爺,有客!”睜眼看時,原來卻是架子上站著的一隻虎皮鸚鵡。
提著鳥架站在跟前的人是林北涯的貼身小廝阿政,林北涯既跟著凡塵到了夏侯府,阿政自然也跟著來了。此時見林北涯醒了,阿政笑道:“爺剛才聽見沒,敢情這鳥兒會迎客了呢,記得去年也是這時候,奴才跟爺過來探望舅老爺,它還一個字都不會說呢,如今可是長進了。”一麵說著,一麵將架子掛在了廊下。
林北涯笑著起身,去逗弄那鸚鵡,口中說道,“可不是,這日子一晃就過去了。”
阿政的話勾起了林北涯的思緒,讓他不禁低聲感歎,隻因他想到,自己初遇凡塵,正是在去年的這個時候……
夏侯桐幾番遇刺,幸而有驚無險,他雖不欲聲張,但他的親妹子、六王妃夏侯薇卻十分記掛,尤其聽說刺客竟然在雨夜入府,鬧了個天翻地覆,心裏更是不安,便決定過府探望。
那陣子天氣十分悶熱,林北涯一直窩在房裏沒有出門,他本來就懶,一向是個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主兒,幾天下來更是懨懨的,做什麼都沒精神。這日忽見母親打發人來,要他陪同一起去舅父府上,本懶怠動,想了想又覺說不過去,好在日前的一場大雨將暑氣驅散了些,外麵碧空如洗,透著幹淨清爽,於是最終他還是隨母親一起出了門。
在夏侯府裏閑聊半日,又被留著用了晚飯,六王妃才帶著兒子告辭。
既然已經出了門,就這麼回去是不是太無趣了些?好歹該找個地方消遣一番才好,林北涯坐在轎子裏動起了心思,於是他打發阿政到母親跟前告假,說自己要去會個朋友,讓母親先自回去。
看著母親的轎子漸漸走遠,林北涯對阿政吩咐道,“去風雅居。”
金陵城裏所有的青樓妓館中,風雅居是頗具特色的一家,首先,它是間純粹的男優館,倚樓賣笑的都是些容貌俊美的少年郎,就連迎來送往、端茶遞水之人,也都是清一色的小僮。其次,和一般的青樓不同,風雅居沒有所謂“初夜”之說,這裏的年輕男子都是風雅居的老板翠姐花重金四處尋來的風月高手,各有不足為外人道的手段技巧,可予人極致快樂,但若有好處子、喜孌童的客人,對不住,您還是移步別家吧。因為這些,風雅居的生意雖稱不上十分紅火,卻頗有些固定的熟客捧場。
比如五公子林北涯,就是其中之一。
轎子剛剛拐進那條每到晚間就分外熱鬧的街道,林北涯就喊住了轎夫,破天荒地下來,說要溜達溜達。
後來他常常想,如果不是那一晚他鬼使神差地下了轎,恐怕就不會遇到凡塵,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了。
下了轎,走出十幾步遠,林北涯就看到前麵右手不遠處的大門裏忽然閃出一人,身材高挑,穿一件玉色束腰羅袍,頭發卻不似常人那般用發簪綰起,而是隨意用根帶子束在腦後,這人出門後一路疾走,動作不大,速度卻極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流當中,不見了蹤影。
林北涯看得呆住了。
長到二十歲,在風月場上混了六年,林北涯可謂閱人無數,但像剛才這樣,僅是一個背影就引得他無法移開目光,被那瞬間的風華弄得神魂顛倒,還真是頭一遭!待他回過味來,再想追尋,大街上人來人往,卻又往去哪裏尋。
林北涯一跺腳,三步兩步趕到前麵那大門口,也不管是什麼地方,直接邁步而入。入門裏便是過道玄關,左手有一排櫃台,看來本應有夥計在此迎客,此時卻不見人影,可是再往裏麵的大廳看,明明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夥計的吆喝、推莊的叫囂、客人們贏錢的歡呼和輸錢的怒罵,還有碗中骰子的脆響混作一團,清晰地傳了出來。
原來這裏是一間賭館。
林北涯在玄關站了片刻,正要往裏走,裏麵恰好出來一人。
這人看上去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身穿豆青色羅袍,俊雅的麵容上隱約帶著一絲怒氣,他本來腳步匆匆,此時見玄關裏有人站著,立刻停了下來,麵上亦換了笑容,對著林北涯拱了拱手,道:“這位公子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
林北涯正愁無處發問,此時忙回了一禮,道:“敢問這位大哥……”
“在下姓顧,未曾請教公子尊姓大名?”那人笑起來微微露出一顆虎牙,讓人看了覺得十分親切。
“敝姓林……”
“原來是六王府的林五公子,失敬失敬!”那人竟好眼力,隻憑一個“林”字就猜出了林北涯的身份。
“顧兄剛剛在裏麵可曾看到有位穿玉色衣衫的年輕男子麼?”
對方微微一怔,馬上又笑了,“五公子問的人,可是個頭高矮與公子差不多,頭發束在腦後的?”
林北涯大喜,“正是那人!顧兄可識得他?”他本來以為問也是白問,賭館裏那麼多人,就算見到,也不一定認識,隻是不問上一問心裏總是不甘。如今見對方張口道來,竟似十分熟悉的樣子,自然欣喜萬分。
不料對方還是搖了搖頭,笑道:“若說識得,在下也隻不過知道那人名叫凡塵,常來此間賭錢而已,旁的也不曉得。不知五公子找他所為何事?”
林北涯見問,坦坦然說道:“在下剛剛見他從這裏出去,雖然僅是個背影,已覺翩若驚鴻,風華絕代,心下十分仰慕,隻盼能有幸與之結交,故此才冒昧相詢。”這番話說白了,其實就是大言不慚地表明:我看上那個人了!這話換個人都不會說得這麼直截了當,何況還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林北涯卻說得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那語氣就好像在說他喜歡蘿卜白菜一樣。反正林五公子好男色,在金陵城已是盡人皆知的事情,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顧兄若知道他的住處,還盼告知,林某不勝感激。”林北涯又抬手一揖。
那姓顧的卻道:“五公子相詢,在下定知無不言,隻是聽說凡塵並非本地人士,又欠下了許多賭債,因此居無定所,故而在下確也不知他現居何處,真是抱歉!”
林北涯聽了,登時垮下臉來,卻不死心,又問了幾句,姓顧的卻再一問搖頭三不知,沒奈何他隻好悻悻離開。
走出賭館大門,林北涯仰頭望去,隻見門口的招牌上寫著四個大字:風月無邊。他心中不禁納罕,暗道明明是間賭館,卻為何起個如此香豔的名字?倒好象青樓一般,如此一來,想逛青樓的進來,卻發現是賭館,想找賭館的抬頭看見招牌,還以為是青樓……真不知這家的老板是如何想的。
雖然心裏還在惦記著那叫凡塵的人,一時尋不到卻也無法,林北涯暫時按下心中所想,仍去了風雅居。
從外麵看去,風雅居不似一般妓館那般,有著桃紅柳綠的旖旎春光,這裏是一片青磚粉牆的院落,院裏多為二層樓閣,均是寬簷緩頂,棕黑色的木料,窗楣簷口雕飾有精美的花紋,燈影中望去不僅幽暗雅致,且頗具特色。臨街處一座同樣灰磚砌就的雕花門樓,此時門裏的小僮看見林北涯進來,臉上立刻堆下笑,脆生生道:“五公子來了!這些日子沒見,叫青兒可想得緊!”說著,躬身將林北涯讓進院子,一路引著往裏走,一路疊聲喊著,“翠姐姐,五公子來了。”
話音才落,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經風一般從內裏迎了出來,身旁還跟著個俊俏少年。
“哎呀五公子,這麼久不登門,可想死奴家了。”
林北涯也不理她,卻順手在她身邊少年的臉上摸了一把,調笑道,“幾日不見,楓兒出落得越發俊了。”
少年便笑著倚了過來,傍著林北涯走進內堂。
進到屋裏,林北涯在椅上坐了,翠姐親自奉上茶水點心,楓兒早已乖巧地跪坐在他腳邊,為他打著扇。喝了口茶,林北涯懶懶道:“這些日子沒過來,翠姐這兒可添沒添新人?最近無趣得緊,身旁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翠姐聽說,不禁挑眉笑道:“五公子來得正是時候,前兒才從南邊新來一個孩子,名叫燕兒,身量模樣都稱得上百裏挑一,別看才十六,樣樣功夫都是上佳,可不正是公子喜歡的類型。”
“既如此,還不快去叫了來,沒的在這兒吊人胃口。”林北涯笑著,在翠姐膀子上搡了一把。
不一會兒帶了人來,果然是眉目婉約,舉止不俗,走到林北涯近前含笑施了一禮,道:“燕兒見過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