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卷花自飄零水自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歸路,去處(大結局)【小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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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停。
    太陽也已出來了。
    這一天對於大靖國的百姓來說,或許和往日的所有時日沒有什麼區別。
    可是對於有的人來說,卻已是另一番天地。
    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自然也不知道,朝廷曾經發生了怎樣一場風波。
    他們隻知道,那一天,太師家慘遭滅門。
    聽說,是得罪了江湖的人,所以惹來江湖人的追殺。
    一夜之間,三百六十口人命喪命。
    不留一個活口。
    有人忍不住歎息,有人卻暗暗拍手叫好。
    向來百姓對於朝廷的官員都有所談論。
    自然對於這個隻手遮天的太師的行為也有所耳聞。
    可是在朝廷,眾位官員卻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他們或許已知道,太師府的遇難並不是偶然。
    他們心中都有數,可是卻沒有人敢說什麼。
    因為沒有人敢對那個身在上位的人有何質問和怨言。
    此刻,人人唯恐太師的事情殃及到自己。
    禦顏對於這起事件的處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按理,他應當將所有謀反的人一並拉午門斬首視眾。
    可是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甚至,讓人厚葬了太師一家。
    為此,百姓自然覺得他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好皇帝。
    可是了解這件事的人呢?
    隱秘的山穀。
    潘岩穀在江湖人的心中,自然算得上是一個難入的地方。
    因為在穀外麵的林子裏都種著一些奇異的花草。
    這些花草中有一種叫做‘煙雲草’的植物。
    這種植物會產生一種香氣,人一旦聞著這種香氣,就會產生幻覺。
    被困死在這個林中。
    所以,真正能夠進入潘岩穀的人並不多。
    白鶴裏算是這不多的人之一。
    那隻因為他和這山穀的主人是好朋友,所以他才能夠光明正大的走進穀中。
    穿過叢林,白鶴裏就看見出現在視線的那間簡陋的木屋。
    木屋在花草叢中。
    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景。
    白鶴裏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如果能夠在這裏長住,倒也沒有什麼不好。
    這樣想著,原本關著的房門突然打開。
    然後白鶴裏就看見一個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有一張清俊的臉。
    那張臉上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此刻他正淡淡地望著自己。
    然後他突然轉過身,向著山崖的方向走了去。
    “禾弦慍”白鶴裏大步上前,然後短住了男人的去路。
    禾弦慍抬起頭,望著他,淡淡開口道“你來幹什麼?”
    他的語氣很淡。
    淡的幾乎不帶有一絲感情。
    可是好在白鶴裏了解這個人,所以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道,“我來實現我曾經對你的諾言。”
    聽了這話,禾弦慍突然一怔。
    好一會兒,他才冷冷開口道,“那些我早已忘了。”
    他的語氣很淡。
    幸好白鶴裏了解這個人。
    也了解這個人驕傲的性子,所以他有些心疼的將男人攬入懷中,道,“如今皇上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皇上,他也不再需要我們了。我們終於可以隱居山裏,安享晚年了。這難道到不好?”
    “不好。”禾弦慍突然掙脫開白鶴裏,然後他冷冷開口道,“你不是向來喜歡居無漂泊的浪子生活?你現在不怕我太無趣了,跟著我生活沒有意思?”
    聽了這話,白鶴裏隻的暗道一聲不好。
    他怎麼忘了,他的小慍慍雖然外表淡漠,可是心裏卻門兒清,他以前的那些事,連他自己都幾乎要忘了,可是禾弦慍卻還是清楚的記得。
    可是好在白鶴裏是個無賴。
    無賴的臉皮都是比城牆還要厚,所以他已上前,拉住了白鶴裏,嬉笑道,“誰說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無趣,你都不知道,我是多麼懷念曾經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說完這話,看男人又要冷眼瞪過來,忙低頭吻在了男人的雙唇上。
    他是有多久沒有這樣做了?
    日未落,夜未升。
    山穀之中,已升起了一層迷霧。
    竹屋前有一張石桌。
    此刻,桌子上擺著酒,還有菜。
    簡單的菜,可是白鶴裏卻覺得幸福。
    他有多久沒有過這樣悠閑的日子了?
    可是,這世上總是有那麼一些人是沒有自知之明的。
    因為下一刻,白鶴裏的視線裏就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光著頭的老和尚。
    這個老和尚隻有一隻手臂,一隻眼睛。
    他身後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
    老乞丐的腿有些坡,然後這兩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慢慢地走到了桌子前。
    那老乞丐望見桌上的酒,眼睛都閃著光。
    然後他大步走到桌前,也不管有沒有人招呼,自己拿起來桌上的酒杯,倒滿了酒。
    然後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
    他連和了三杯,方才喘了口氣,道,“好酒,好酒。”
    等到他說完,旁邊的老和尚已氣的咬牙瞪眼道,“不知死活的臭乞丐,你當真是不要命了麼?”
    老乞丐笑道,“美酒杯下死,做鬼也願意。”
    那老和尚聽了,氣的咬牙道,“不知死活的下作東西。”
    “兩位老前輩來了,且坐下罷。”一直安靜的禾弦慍突然開口。
    兩人原本在拌嘴,此刻聽了這話,當即停止了爭吵。
    氣呼呼地坐下。
    誰也不看誰一眼。
    白鶴裏冷豔望著這兩個出現的老混蛋,心裏自然是氣的咬牙切齒,暗道這兩個老怪物怎生來了。
    聽了禾弦慍的話,方才明白是禾弦慍叫了兩個老怪物來的。
    想到這裏,他突然有些泄氣。
    原本想要重溫一下往日的美好記憶,卻不曾想來了這麼兩個掃興的主,自然臉色已有些掛不住。
    還是老和尚先開口道,“你今日叫我們來有何事?”
    禾弦慍一笑,不緊不慢地道,“原本皇上答應兩位老前輩,平息了這場叛亂,就給兩位自由。”
    老乞丐聽了這話,道,“這個禦顏小子已經告訴了我們。”
    禾弦慍點頭,繼續道,“其實,此次我請二位來,隻是想兩位前輩告訴我,琴陵在哪裏?”
    聽了這話,老乞丐和老和尚突然驚叫一聲,怪叫道,“你在說什麼,琴陵不是已經死了麼?”
    聽了這裏,白鶴裏也是有些莫不著頭腦。
    他不禁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
    天上依然在下著雨。
    這雨,迷離了他的眼。
    然後突然看見一聲尖叫。
    啊——
    這是少女的尖叫。
    這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也劃破了雨簾。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單曦。
    單曦臉色蒼白。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然後他轉身衝入了茂密的雨簾。
    白鶴裏跟在單曦的身後,也衝入了雨簾。
    然後,就看見臉色蒼白癱軟在地的丫鬟。
    單曦大步跑過去,道,怎麼了?
    那丫鬟顫聲道,有人,有人跳河了。
    白鶴裏抬頭,轉身,就望見河邊那個背對著他的頎長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件蒼青色的布衣。
    這個背影,單曦自然再熟悉不過。
    所以他已大步向著那個方向奔了去。
    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跳到了喉嚨。
    然後他忍不住大喊一聲,“琴陵——”
    下一刻,他突然震住。
    他的眼裏含著不可置信和痛苦。
    然後,他就看見那個頎長而熟悉的人影縱身跳進了那條河裏。
    單曦的臉色突然白的可怕。
    他發瘋地衝過去。
    “琴陵——”
    他嘶聲吼出,震破了這黑影。
    這震破了這雨簾。
    激流的河水。
    以及雨點打在上麵擋開的水紋。
    此刻表麵的平靜,已看不出剛剛它才吞噬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單曦冷冷地站在原地,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
    白鶴裏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想說什麼,可是此刻他才發現,他喉嚨幹涉的厲害,已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還沒有告訴他……”單曦呐呐開口,“我愛他。”
    白鶴裏望著已經平靜的河麵,心裏突然堵塞的厲害。
    禾弦慍搖頭輕笑,然後他望著老乞丐,一字一句地道,“琴陵沒有死,死的那個不是琴陵。”
    老和尚聽了這話,皺眉道,“死的那個不是琴陵那是誰?莫非,這世上還有兩個琴陵不成?”
    禾弦慍搖頭道,“死的那個是李賀。”說完,他突然抬起頭,望著老乞丐,“跳河的那個是李賀,而不是琴陵,對不對。”
    聽了這話,老乞丐突然結結巴巴道,“胡……胡說八道……連這臭小子也看見琴陵跳河了,你可別想誣陷老夫。”
    聽了這話,禾弦慍突然冷笑一聲,道,“是嗎?”然後他嘴角上揚,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望見那抹笑容,白鶴裏心裏一震。
    他的小慍慍什麼時候有這種魅惑人心的笑容了。
    乖乖,可是不得了得大事。
    禾弦慍淡笑道,“剛剛那酒好不好喝。”
    他這話是對老乞丐說的。
    老乞丐老實答道,“好喝。”
    然後禾弦慍笑道,“你不怕裏麵有毒?”
    “你……”
    “你是不是覺得此刻身體很燥熱?禾弦慍淡淡開口。
    老乞丐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甚至連一旁的老和尚也失了冷靜。
    然後他望著禾弦慍,咬牙道,“好你個……”
    一旁的白鶴裏心中暗自好笑,瞧著這一對老怪物驚慌懊惱的摸樣,他險些憋出了內傷。
    然後看禾弦慍冷眼瞪著自己,心裏登時露了一拍,暗道不好。
    想到以禾弦慍如此高超的醫術,自然也不難發出自己在酒裏動了手腳。
    想到這裏,白鶴裏暗暗後悔,自己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班門弄斧麼?
    然後他有些同情地望著老乞丐。
    老和尚上前一拍桌子,惡聲道,“混小子,你在酒裏放了什麼?”
    禾弦慍朝著白鶴裏望了一眼,道,“你該問他。”
    老和尚轉身,瞪著白鶴裏。
    白鶴裏苦著臉道,“其實……”抬眼望著禾弦慍冷冷的看不出情緒的臉,額頭登時冒起了冷汗,半天,斷斷續續道,“是……是合歡……散……”
    “哐當——”
    白鶴裏有些同情地望著摔倒在地的老乞丐。
    然後下一刻,就看見兩個老怪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白鶴裏忍不住搖頭歎了口氣。
    然後下一刻,他背上突然升起一股涼意,抬頭,就看見禾弦慍正冷冷地望著自己。
    心裏暗道一聲,糟糕。
    卻聽禾弦慍冷聲道,“看來,你當真是本性難改。”
    白鶴裏露出無賴特有的嬉皮笑臉,道,“我隻是想要重溫一下從前。”
    說著,已上前抱住了一臉淡然的男子。
    因為,他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看到了曾經他熟悉的東西。
    所以他的心,突然變得有些柔軟。
    這一次,禾弦慍沒有推開他。
    然後他聽那人淡淡開口道,“你可想好了,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離開我的機會。”
    白鶴裏已來不及回答,他的心突然炙熱的厲害。
    他的心也跳動的厲害。
    沒有人知道,當聽到那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眼裏含著一種東西。
    我們暫且稱那為,愛和幸福。
    ——
    ——
    雨已停,太陽也已升起。
    今天的天氣,和昨日的一樣明媚。
    可是在釋天看來卻透著一種悲嗆。
    “你在想什麼。”身旁的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釋天轉過有,剛好看見少年望著自己的眼睛。
    那雙眼睛,清明透徹,
    望見少年那雙眼睛,以及那雙眼睛裏含著讓他心疼的情緒,然後他幽幽開口道,“我還差你一次公平的決鬥。”
    晉無憂一愣。
    他突然想起了最開始他跟著釋天的目的,是因為釋天說“等到我們完成這件事之後,便來一場公平的決鬥吧。”
    正是因為這點,所以他才會跟在釋天後麵,和他一起來到陝西。
    也和他一起,步入這個迷局。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意突然變了。
    他最開始是要殺了這個人。
    因為他們的身份是對立的。
    正邪不兩立。
    曆來他所受的教育就告訴他,邪魔,應毀。
    可是,此刻,再讓他下手殺了釋天,他卻已不能夠。
    或許,在兩個人相處的那些時日。
    或許,是因為他更了解這個人,所以他知道,他並不是和他認知的魔教的人那樣。
    那樣嗜血,那樣殘忍。
    更主要的是,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當看到釋天痛苦的時候,他的心也會痛。
    他不知道,不了解,為什麼他的心那麼痛。
    那時候他也不知道什麼是愛。
    他隻知道,自己的心因為他痛的那麼真實。
    所以,當所有的事情落下帷幕的時候,當看到釋天高大的孤獨的背影的時候。
    他還是忍不住跟了上來。
    此刻,事情已拉下帷幕,他不是應該實現當初的若言。
    實現當初的決定?
    殺了他。
    可是,他卻不忍,不舍得。
    是因為什麼?
    這些晉無憂已來不及說。
    因為釋天已經抽出了他手中的劍,將那把劍放在了他的手中。
    他抬起頭,就看見釋天那雙讓他心疼的淡藍色的眼眸。
    以及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
    “你現在可以殺了我。”釋天緩緩開口。
    晉無憂握著劍的手突然開始顫抖。
    然後他顫聲道,“你讓我殺了你?”
    釋天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淡笑,道,“此時,我心中已無憾。”
    是嗎?無憾。
    晉無憂的心又開始抽搐般的疼。
    他緊咬著唇。
    陽光下,那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抖。
    他低著頭,望著自己手中的劍。
    以及投射在地上的長長地影子。
    “現在,你可以出手,也可以殺了我。”釋天淡淡開口。
    晉無憂沒有出手。
    他隻是望著地上自己的影子發證。
    釋天的眼睛,落在低著頭的少年身上。
    他的眼睛裏含著痛。
    無憂啊無憂。
    為什麼你還是如此執著。
    當初自己會給他付下忘情丹,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愛上如自己這樣的人,晉無憂隻會痛苦。
    他又如何能夠給少年幸福?
    所以他才會狠心給晉無憂付下忘情丹。
    就是為了讓他忘記自己。
    他記得,當時白鶴裏見到自己的時候,臉上滿是震驚,當聽到自己的要求的時候他更是震驚的厲害。
    “你可知道這藥的厲害?”
    白鶴裏忍不住驚叫。
    釋天苦笑,他怎麼不知道這藥的厲害。
    忘情丹,忘情丹,自然是用來讓人忘記情的。
    這藥,原本是忌藥。這藥也是從遙遠而神秘的南國傳過來了的。
    白鶴裏忘了他良久,終於歎了口氣,道,“你且想好了,如果他用了這藥,會忘了那個他最愛的人,連同兩人在一起的記憶也一並忘記。”
    “我懂。”
    他怎麼會不知道,他曾經跟著這天下間醫術最厲害的兩人身邊,對於這藥的效果又怎麼不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會想要給那個少年用這藥。
    他實在不忍心看著少年那麼痛苦。
    他永遠忘不了,少年痛苦的眼,慘白的臉,以及他倒在自己懷裏,那近乎絕望的眼神。
    愛,既然如此痛,為何不忘個徹底?
    可是,後來晉無憂又找上了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要跟自己開這樣一個玩笑。
    或許當真是命運弄人。
    少年居然舉著劍,要殺他。
    他心裏雖然苦澀,雖然痛。
    可是他也覺得,或許,這才是他和他真正的歸宿。
    他想,或許死在少年的劍下也不錯。
    至少,他是死在那個他愛的人劍下。
    可是那時候他知道自己還不能死,因為他要去救司空霖。
    也是到那時候他才知道,司空霖是故意將自己逼走。
    故意將自己從魔教逼走,是因為那時候,他要去做一件事。
    那件事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所以,他故意用那樣的方式,看似殘忍的方式,逼著自己厲害他,離開魔教。
    這些事,也是在左襄卿死了之後他才知道的。
    所以,他定然不會看著司空霖有事。
    所以他對少年說,“現在你還不能殺我。”
    因為他還有未完的事要做,他要去救一個人。
    此刻,事已結束。
    也到了他和他,該了解的時候了。
    晉無憂突然抬起頭,望著釋天,一字一句道,“我該殺了你。”
    他的眼睛,此刻一片清明。
    他握著劍的手,突然緊了緊。
    釋天輕笑一聲。
    揮起的手臂,揮起的劍。
    陽光反射著劍光。
    閃迷離了釋天的眼睛。
    所以,他已閉上了眼睛。
    他站在那裏,甚至連身子都沒有動一下
    他在等。
    等著劍刺進他的身體,破開他的骨骼。
    激進的風聲。
    可是,卻沒有預想的疼痛。
    釋天睜開眼,他隻來得及看見自己飄落的白發。
    以及少年近在咫尺的臉。
    唇落下的時候,釋天覺得自己好像身在夢境。
    然後他聽到少年輕輕在耳邊道,“我殺了你,從此世上再也沒有叫釋天的人了。”
    銀白的發,和劍一起落在地方。
    反射出的光。
    不知是來自於劍,還是來自於發。
    晉無憂出劍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會痛。
    那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他恨釋天嗎?
    自然那是不恨的。
    那麼他為什麼要殺了釋天?
    隻是因為他的身份,和他所處的地位。
    因為他所受的教育。
    因為正邪不兩立。
    可是,在劍落下的時候,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要殺的,是一個叫釋天的魔教使者。
    而不是這個男人。
    他要殺的是那個擁有魔教使者身份的釋天。
    如果這個人不叫釋天呢?
    陽光依然明媚。
    明媚的陽光自然也很溫暖。
    溫暖的陽光照在相擁的兩個人身上。
    自然也照在了釋天有些錯愕不可置信的臉上。
    ——
    ——
    皇宮,高牆。
    皇宮的高牆阻隔了太多的人幸福。
    皇宮,就是一個埋葬人幸福和自由的地方。
    萬寶剛進宮的時候,教他的老太監如是對他說。
    那時候萬寶還太小,他還不明白,老太監這句話的意思。
    等到他後來終於明白這件事的時候,他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也埋在了那高牆厚瓦中。
    “公公,趙大人醒了。”
    萬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太陽正要落下去。
    將落的夕陽將整個皇宮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中。
    萬寶聽了這句話,臉上一喜,然後他高高興興地跑去上書房,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皇上。
    他知道皇上如果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
    甚至連他自己也很高興。
    因為他其實打心底裏喜歡趙大人。
    身後的小太監見了他歡快地跑步的摸樣,忍不住驚慌道,“大總管,你慢點噯。”
    萬寶跑道上書房前,已忍不住大口喘氣起來。
    他暗自想,看來自己當真是老了,連跑這麼幾步路都覺得有些吃力。
    等到呼吸平和了他才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誰。”
    裏麵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萬寶咽了咽口水,道,“是奴才。”
    “進來。”裏麵的人冷冷道。
    萬寶咽了口口水,然後輕輕推開了門,抬眼,就看到上位上正批著奏折的男人。
    男人身著一件淡黃色的衣服。
    濃濃地劍眉此刻皺著,不知又是哪裏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萬寶輕輕走上前,柔聲道,“主子,趙大人醒了。”
    話剛落,男人驚愕地抬起頭。
    “你說什麼?”
    被那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萬寶心思又開始快速跳動起來。
    他壓了壓嗓子,道,“趙大人已經醒過來了……”
    他話還未說完,男人已經丟下了奏折,快步朝著外麵走了去。
    他邊走邊道,“廷之醒了麼?”
    萬寶一愣,方才反應過來,忙跟上前去,道,“趙大人已經醒了。”
    沒有人知道,當聽到那人醒來的消息的時候,禦顏心裏的喜悅和震驚。
    那人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他幾乎以為,那個人已經再也醒不過來了。
    禦醫說,趙大人這是不想醒過來。
    混賬,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自然是震怒了,他的廷之怎麼會不想醒過來?
    可是後來,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日子也一點一點過去。
    他的心卻一天比一天慌,一天比一天亂。
    他開始害怕。
    他也開始相信那個流傳。
    或許,廷之是真的不想醒過來了。
    沒有人知道這一個月他是怎麼走過來的。
    近了,近了。
    終於行到了那間他再熟悉不過的屋子。
    可是他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站在屋前,開始躊躇不安。
    此刻,他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有些還有的少年。
    萬寶已跟了上來,他站在不遠處,恭敬地等著自己的主子。
    “咯吱——”一聲。
    眼前的門突然打開,在禦顏還沒有做好反應的時候。
    然後他就看見夕陽照射著的男人的臉。
    那麼蒼白,那麼消瘦的臉。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臉。
    那雙眼睛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廷之——”
    他突然有些呆愣。
    他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萬寶已識趣的退了下去。
    “皇上——”
    淡淡的話語,疏離的語氣。
    禦顏心突然一震。
    然後他突然伸手,將趙挺之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很用力。
    他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他近乎要將眼前這個人揉入自己的骨血裏。
    和他融為一體。
    趙挺之被禦顏那麼大力的勒的有些疼,他眉頭微皺。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有說,就那麼任由禦顏抱著。
    “廷之,廷之……我以為你……”說到這裏,禦顏突然截口。
    他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般,隔得難受。
    趙挺之眼裏突然閃過一絲悲傷,當然,最多的還是濃的化不開的疼。
    然後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此刻的禦顏,突然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被父皇訓責,禦顏也是在自己麵前這般。
    他的脆弱,從來都隻流露在自己麵前。
    想到這裏,趙挺之忍不住伸手攔住了禦顏的腰。
    這一生,他注定逃不出禦顏的掌心。
    因為他的這顆心,已經完完全全拽在禦顏的手中。
    暗歎一口氣。
    罷了,罷了。
    終歸究來,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
    誰有較的過誰?
    與其愛恨糾纏,相互折磨,相互怨恨,到不如放手一愛。
    ——
    ——
    三月的江南。
    空氣中飄著淡淡地桃花香。
    碧綠的江水。
    淡淡的桃香。
    人們都說,江南的風景最美。
    江南的人也最美。
    可是在少年小寶的眼裏,最美的還是要屬屋角那個青年。
    如果被鄰居的小丫頭聽了這話,那小丫頭一定會嘲笑自己。
    可是想到這裏,小寶忍不住挺起胸膛,哼,這些小丫頭片子懂個什麼,他們哪裏知道什麼事美?
    小寶端著娘親剛做的熱氣騰騰的包子,歡歡喜喜地跑進了街角巷尾。
    知道跑到一間簡陋的屋子。
    小寶才停下來。
    他的身子還不夠高,顯然還不能夠夠到門口的拉環。
    所以小寶像平時那樣,伸腳使勁地揣在了門上。
    接著,空氣裏響起了‘咚咚’的踹門聲。
    “大林子。”小寶大聲嚷著。
    下一刻,門被人打開了。
    露出青年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
    隻是這張臉上卻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青年望見端著包子,笑著望著自己吐舌頭的小孩,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大林子,我娘新包了包子,讓我給你送過來。”
    這個青年般進這間屋子大約已有四個月時間了。
    小寶記得,第一次在門口看見這人的時候,他有些發愣。
    青年朝著自己輕聲笑道,“小朋友,你娘在不在。”
    小寶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美,可是他覺得,那一刻,青年的笑容美的迷離了他的臉。
    雖然旁邊的小丫頭總是不屑的說青年長的很醜。
    可是他才懶得和一個黃毛小丫頭計較呢。
    此後,這個青年租了他們尾巷的那件屋子。
    自從青年搬來後,小寶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變得有趣多了。
    因為,青年很會講故事。
    他總是能夠將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昨天,青年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和往日講故事不一樣,青年將這個故事的時候,他的眼裏有著很深很深的悲傷。
    甚至,故事講到一半,青年已忍不住將自己趕走了。
    這簡直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所以,昨天晚上,小寶忍不住在想,青年一定偷偷哭了。
    所以,今天,當母親做好了包子,他就興匆匆的端了過來給青年。
    因為,他要安慰這個大哥哥。
    青年叫什麼?他已經不記得了,他自己的,自己娘叫他小林子。
    所以,他也就學著叫青年大林子。
    因為,他覺得青年比他大,用‘大’來形容實在是太好不過。
    “大林子,你昨天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小寶一走進屋子,將包子放下,就坐在床上開始叫喚。
    昨天大林子還沒有告訴他那兩個人到底怎麼了。
    他還太小,不懂得什麼陰謀仇恨。
    他隻關心,那個小陵子和小扇子到底有沒有在一起。
    青年望著嘟著嘴的小寶,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執著的要一個答案。”
    有時候他不得不佩服,這小孩實在是有著驚人的固執。
    小寶確實是很固執,小寶纏起人來那簡直是讓人很無奈。
    所以青年最後還是忍不住歎著氣,講完了那個故事。
    聽完故事的小寶終於不鬧了。
    他的眼裏,閃著光芒。
    然後他就那麼用那雙明亮清澈的眸子望著青年。
    “大林子,你是壞人。”小寶突然道。
    青年有些不解,“哦?””
    小寶學著一副小大人的摸樣,道,“小扇子是喜歡小陵子的,不然,他不會去找他。小陵子為什麼不給小扇子一個機會?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青年聽了,一愣。
    小寶繼續道,“給小扇子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相愛本來就已不容易,何苦將自己苦苦束縛在過去無法自拔呢?這樣,自己不還是不能幸福?”
    青年聽了這句話,苦笑一聲,道,“因為小陵子他怕了,他已經被傷的怕了,不敢愛,也不敢相信愛。”
    小寶皺著眉,望著青年。
    然後,他突然伸出手,那雙細嫩的小手摸上了青年的臉。
    “大林子,你很悲傷?那個故事,是你的故事嗎?”
    青年一愣,然後他抬起頭,望著小寶。
    望著小寶眼裏不用於這個年齡的成熟。
    “你是誰?”他愣愣開口道。
    “我是小寶啊?”
    青年微皺眉,然後厲聲道,“這些話都是誰叫你的?”
    小寶嘟著嘴,半天方才道,“我隻是覺得小陵子太可憐,小扇子也太可憐。他們,原本可以幸福的。”然後他抬起頭,少年的臉上已含著淚光,“我娘說,愛一個人很不容易。所以,如果兩個人相愛,就沒有人麼問題了。”
    這句話,青年臉震得煞白。
    這些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可是,他心裏終究是放不下。
    他實在是怕了,也實在是累了。
    所以,他選擇逃避,選擇當一個鴕鳥。
    他一直知道,那個人在找自己。
    他當然也知道,那個人已到了江南。
    他甚至還看見他在酒樓裏喝酒。
    他不止一次偷偷去看他。
    看那人在月色下喝酒。
    在街道裏的地攤上喝酒。
    還有就是在酒樓裏喝酒。
    可是,他隻是偷偷地看,卻不敢上前卻叫他,甚至上前和他相認。
    有一次,他們甚至撞在了一起。
    那人懷裏還是抱著大大的酒壇。
    然後,他跌跌撞撞的和自己撞在了一起。
    “琴陵。”
    那人突然開口。
    青年一愣。
    他以為那人認出了自己。
    可是卻聽那人抱著懷裏的酒壇,喃喃道,“琴陵,琴陵,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很痛。嗬嗬……你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
    那人抱著懷裏的酒壺,就那麼跌跌撞撞地向著街角走去。
    獨留他一人呆愣在原地。
    然後,他發瘋似的跑回自己住的地方。
    那一刻,他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跳出胸腔。
    他以為他已經忘了。
    可是那一刻,心,疼的那麼真實,那麼熟悉。
    熟悉到他忍不住彎下腰,才能減少這疼痛。
    “大林子。”
    小寶突然大叫。
    他拉著青年的手,青年的手已蒼白的厲害。
    然後下一刻,原本關著的門突然推開。
    小寶抬頭,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跑了進來。
    他的臉上滿是焦急。
    然後他突然上前,抱住了青年。
    “琴陵。”青年有些心痛地道。
    他的眼裏,是激動,還有深深地心疼。
    小寶望見這個突然跑進屋子的人,有些發愣。
    然後,他就那麼愣愣地望著兩個人。
    “琴陵。”
    琴陵睜開眼,就看見那張他熟悉的容顏。
    單曦——
    單曦——
    琴陵臉色蒼白,他的全身都在顫抖。
    他以為這是一個夢。
    可是耳邊那人的呼吸,那人的溫度,那人的聲音都是那麼的熟悉。
    “單曦……”
    “是我。”
    單曦突然將琴陵摟住。
    緊緊地,不想放手。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夕陽的餘暉透過開著的門照了進來。
    照在了相擁的兩個人身上。
    也照在了小寶仰起的小臉。
    “那麼,最後呢?”小丫頭臉上滿是緊張和激動。
    小寶突然閉住了嘴,有些驕傲,有些得意。
    小丫頭忍不住伸手拍在了小寶胖胖的腦袋上,道“你說不說。”
    小寶摸了摸腦袋,道,“你個婆娘,憑的歹毒,居然打我的頭。”
    那小丫頭顯然也不是好惹的主,當即叉著腰,道,“張小寶,誰讓你故意賣關子,你且說不說,小陵子和小扇子最後怎麼樣了?”
    小寶一見,眼一轉,道,“你個母夜叉的婆娘,我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說著吐著舌頭跑開了。
    小丫頭見了,氣的柳眉倒豎,揮著手臂追上前去。
    嘴裏不斷嚷著,“討厭的張小寶,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今天的陽光正好。
    照著三月的江南。
    也照著那對追著的小小身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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