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卷花自飄零水自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多情還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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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陝西城的居民已陷入了睡夢中。
偶有一兩扇窗戶還有燈光透出,為這漆黑的夜帶來一絲光明。
在這樣的夜色,連街道也是寂靜的。
所以,在這寂靜的夜,馬蹄的聲音就顯得那麼的特別,那麼的引人注意了。
馬蹄踏在無人的街道。
馬蹄聲,踏破了寂靜的夜。
也踏破了如布的黑夜。
馬背上的人顯然很焦急。
他的眼睛,透過寂靜的黑夜,望著前方。
他的臉上,此刻也已布滿了汗水。
顯然,他一定經過了長途跋涉。
最後,當他的視線終於出現了一座山莊。
然後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馬停在了山莊前。
馬背上的人縱身從馬背上躍來,然後快步走上前。
焦急的敲門聲在午夜響起。
這焦急的敲門聲,顯示了此刻敲門的主人內心的焦急。
好在門在敲了第三聲的時候已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又瘦又小的人。
這人又瘦又小的人在看清眼前的人的時候,眼裏露出了一絲驚恐。
他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就好像,這個人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一般。
然後隻聽他驚恐道,“你怎麼……?”
那人聽了,冷笑一聲,道,“我怎麼?”
那個又瘦又小的人顫聲道,“你……你怎麼還活著?”
這個又瘦又小的人見到突然出現的這個人為什麼會驚恐?
他在害怕什麼?
難道這個人不該出現在這裏?
為什麼這個人還活著他會那麼的驚恐?難道這個人該死?
當然,這些問題都不是沈崇宇思考的。
同樣是在陝西城。
同樣是在這城內最大的莊園裏。
此刻,赤煉山莊的大門口已掛起來兩站又大又紅的大燈籠。
燈籠上寫著大大地一個‘喜’字。
明天就是無憂公子沈崇宇結婚的大日子。
所以,赤煉山莊此刻已經掛滿了喜慶的紅色。
甚至就連莊裏的下人身上也已換上了紅色的衣服。
此刻的赤煉山莊,已聚滿了前來道賀的江湖人。
沈重山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無可厚非的。
不管是哪門哪派,自然都要給他一分麵子。
所以,當沈崇宇回到住處的時候,他已覺得很是疲憊。
他從來就不喜歡所謂的應酬。
而他也從來沒有覺得,原來應酬,是如此讓人疲憊的一件事情。
看到那些所謂江湖豪俠道賀嬉笑的嘴臉,他隻覺得難受。
可是他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感激的摸樣。
他雖然是武林的新秀。
可是在這些所謂‘武林前輩’的麵前,他還是不得不謙恭。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夠收起在外麵的那層麵具。
沈崇宇站在窗前,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蒼茫。
他好像在等待什麼。
他的眼睛一直一動不動的望著遠處。
他的眼裏含著焦急,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可是他的視線裏,除了漆黑的夜,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然後回身。
屋內已點上了蠟燭。
搖曳的燭光。
將沈崇宇的身影投射在窗戶上。
沈崇宇緩緩地行到床邊。
床邊,放著一把長劍。
青色的柄,青色的劍鞘。
然後他突然拿起了床邊的那柄青色的劍。
轉身,向著屋外走了去。
——
——
直到他的身影沒入了漆黑的夜。
所以他也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一直落入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黑夜裏,突然響起了一聲輕歎。
單曦望著漆黑的夜空。
他並沒有回答白鶴裏。
他隻是靜靜地,靜靜地望著漆黑如布的黑夜。
可是,從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白鶴裏還是看見了一絲痛苦,一絲難過。
所以他忍不住伸手拍在了單曦的肩膀上,“你不該在這種時候猶豫……”
單曦回過頭,望著白鶴裏,一字一句地道,“你有幾成把握能贏?”
“原本隻有三成。”白鶴裏望著遠處的黑夜,淡淡開口道,“可是現在卻多了兩成。”
“五成的把握能贏?”單曦的眉頭已皺了起來。
他望著白鶴裏的,他臉上是嚴肅的表情。
所以白鶴裏的臉上也是難得的嚴肅的表情,然後隻聽他緩緩開口道,“我們現在,贏的機會是五成……如果敗了,那麼……”
說到這裏,他突然閉口。
有些話,他知道不用說的太明白,單曦就已懂。
如果這一局敗了。
那麼顯然,他們都得死。
任何一種叛亂。
不外乎就是兩種結果。
或敗,或勝。
成王敗寇,這從來就是亙古不變的守則。
敗,就是死。
“我愛琴陵”單曦突然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一定不會看著他有事。”
他臉上的表情也是難得的嚴肅和認真。
他的眼裏,也含著真誠。
聽了這話,白鶴裏臉色已變,他忍不住道,“你真的已決定要去?或許,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等著你上鉤的陷阱?”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去。”單曦望著遠處,靜靜開口道。
他臉上是平靜的表情。
甚至他的眼裏,也是平靜無瀾的。
然後他轉過頭,用那雙漆黑的,平靜的眼眸望著白鶴裏,一字一句地道,“就算那是個陷阱,我也要去試一試。”
“琴陵是太子遺孤,歐陽戈又怎麼會傷害他?”白鶴裏忍不住焦急道。
可是,單曦已起身,大步朝著外麵走了去。
白鶴裏望著單曦消失的方向。
他並沒有去追單曦。
也沒有去攔著單曦。
他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可是他的眼裏,已含著無奈和同情。
時光靜靜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
大概天邊已露了白露。
白鶴裏終於緩緩起身,向著遠處走去。
茂密青蔥的竹林。
白鶴裏緩緩走進竹林,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竹林之中。
走入竹林,白鶴裏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間竹屋。
這本是一間簡陋的竹屋。
竹屋內的擺設自然也是簡陋的。
屋內有一張床,一張書桌。
旁邊還有一個架子。
架子上放著奇形怪狀的花花草草。
白鶴裏走進屋子,並沒有去看架子上擺著的花花草草。
而是直徑向著那張書桌走了去。
書桌上什麼東西都沒有。
筆墨都擺的好好地。
顯然還是他走時的摸樣。
望到這裏,白鶴裏臉色突然一變。
然後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有些氣急敗壞的衝出了那間簡陋的屋子。
——
——
黎明還未降臨。
夜色還未褪盡。
荒蕪的郊外。
隱秘的山穀。
茂密的叢林內有兩個人影。
“明天就是九月十五?”說話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回答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
這個聲音很好聽。
這個聲音也很溫柔。
“藏寶圖你都已收集全了?”
略一遲疑,年輕的聲音回答道,“是。”
“你做事向來有分寸,我也從不曾幹預你其他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我不希望有其他的意外發生,沈崇宇這一次做的雖然有些過了,可是你也萬不該如此對他,他對你畢竟是一片忠心。”
“……是,義父。”
“那孩子,本也就可憐。當年我從火堆裏將他救起,原本也是存了私心,想要將他用作你的替身。如今,他為了你,也算是死心塌地。就算他慫恿司馬炎找人刺殺趙挺之這件事有些過,可是他的初衷,也是為你好。”說到這裏,老人突然抬起頭,望著男子,道,“你殺了司馬炎,心裏的氣也當消了,誰留的誰留不得,你心裏自然也有把握。”
“義父教訓的是,孩兒知道。”年輕男子恭敬道。
“我一直讓你放手去做,是因為我足夠信任你,甚至就連你暗中逐個消弱魔教的勢力,我也不曾阻止你。”
聽了這話,青年人一震,突然跪在地上,顫聲道,“義父……孩兒……”
老人望著突然跪在地上的青年,歎道,“我知道你野心勃勃,也知道你的分量。正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插手你的事,可是你也應當知道,我雖然老了,可是不代表我腦子也老了。我這雙腿雖然廢了,可是我的眼睛看的卻更加透徹,我的耳朵能夠聽到的也更加清楚。”
青年突然挺直了背。
他眼裏的墨綠漸深。
然後他聽到老人繼續道,“你讓人截了禦顏大軍的糧草部隊,讓後方的糧草不能送進前線。
然後你又偷偷讓人進入疆國,和疆國協議,派人協助疆國對抗大靖國這些事,我都知道。我之所以沒有阻止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的這條‘借刀殺人’的妙計甚好。”
這實在是一條甚好的妙計。
大兵壓境,糧草是關鍵,如果沒有糧草,禦顏的大軍要如何在嚴寒的邊疆延遲?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大靖部隊已行至漢陽關。
正是進退兩難的境地。
進,漢陽關易守難攻,那必定是一場持久戰。
退,如此大兵壓境,卻不戰而退,他禦顏的麵子要放在何處?
如果趙挺之還在,大概還能有幾分勝算,不管如何,他對於那人在軍事方麵的才能都不得不佩服。
可是如今,趙挺之重病昏迷未醒。
以他禦顏的性格,定會大兵前進。
而這也正是他料想到的。
沒有糧草,就算耗著,也要將大軍耗死。
待到那時候,疆國再次發兵攻打已疲憊不堪的大靖軍隊。
占著熟悉地理環境的優勢。
就算最後大靖勝了,那時候也已兵力空乏,必備不堪。
怎麼看,這都是一筆雙贏的局。
如果禦顏是死在戰場上,那麼誰能夠說他們什麼?
戰場從來就是殘酷的。
曆代死於戰場的名將難道還少?
禦顏死了,皇位無人繼承。
而這時候,已故的太子遺孤已被找著。
十八年前,禦煬的皇位本來就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朝中不滿的聲音雖然已被壓下。
‘挺太子’一派已在禦煬登基之後被掃滅了一部分。
還有一部分,觀其局勢,閉上了嘴。
但是隻要有人暗中閃火,不免就會有人站出來。
朝中近幾年已漸漸分為兩派。
以太師胡一統為首的‘守舊派’。
禦顏登基後,曾大興商業,改科舉。
更是改了老祖宗留下的選舉人才製度。
這一大型改革,曾受到以太師胡一統為首的‘守舊派’的反對。
雖然禦顏曾強勢壓下反對的聲音,可是也在此得罪了‘開國元勳’的胡一統。
當年禦煬謀反,胡一統首先舉旗站在禦煬的一邊。
算得上是‘開國元勳’,先帝禦煬在位時,對他寵愛有加,是當時紅極一時的寵臣。
是以,胡一統一直仗著資曆甚老,在朝中目中無人。
後先帝駕崩,時年十四歲的太子禦顏繼位。
胡一統念太子年歲幼小,不願交出手中權力,已‘攝政王’之名輔佐新皇。
三年之後,禦顏親政,胡一統不得不交出自己手中的權力。
可是那時候,他心中野心已起,暗中留有一方勢力。
隻是禦顏雖小,可是心機卻不淺,他已料到胡一統心有不服,於是,明著雖然收回他的權力,暗中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無限的權力。
狼在撲殺獵物的時候,會先放任獵物自由。
禦顏正如一直潛伏的狼。
他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慢慢的培養真正屬於自己的人才。
在他十二歲的時候,他從江湖中選取了十八個最聰明的孩子。
然後慢慢培養這些孩子。
待到他們成才之後,將他們安排在江湖和朝廷。
這十八個孩子,掌管著十八方不同的勢力。
待到抓牙漸漸被磨得鋒利,待到羽翼漸漸豐腴,他才開始大差朝廷貪汙受賄一事。
被牽連的官員,自然數不勝數。
也是借由這次事件,他將朝中大多數胡一統的人鏟除。
借由科舉,選中自己的人進入朝廷。
而這一舉動,自然也給了胡一統一擊重創。
禦顏沒有動他,隻是將他的臂膀一個一個鏟除。
給了他一個教訓,也讓他知道,這個孩子,不再是當年能夠讓自己左右,聽之任之的那個新皇。
可是,胡一統能夠掌管朝中數年,自然也有他的不同尋常之處。
那之後,他行事雖然乖僻,謹慎。
可是他心裏的恨,卻也深種。
胡一統心思向來狹隘,禦顏給他如此重創,他如何能不恨?
何況,如果旁邊再有一個人的煽風點火,他如何還坐得住?
到時候,他們隻用,壁上觀虎,由胡一統出麵,給禦顏最後的一擊。
待到所有事情落下帷幕。
那時候他們再以‘正義之師’出麵,找回十八年前的太子遺孤。
登上這天子之位,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
想到這裏,老人眼裏突然閃過一絲激動。
這個計劃,他籌謀了整整十八年。
他也等待了整整十八年。
如今,計劃已在慢慢實施,他就要成功了。
他如何能不激動?
他的雙唇已在輕輕地顫抖。
甚至他的身體都在輕輕地顫抖。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他的情緒也終於恢複了平靜。
他重新抬起那雙幽深的眸子,望著已露出魚白的天邊。
然後他突然歎了口氣,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