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言終究還是找了我。
    我知道他一定已經查了我的過往。
    那是我第一次走進‘卿月樓’。
    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踏進這裏的一天。
    那天是契言叫我去的。
    當推開那扇門的時候我就看到躺在床上的琴陵。
    那一刻我的心撕裂般的疼痛。
    我知道契言是故意的。
    心思如他當然知道我的弱點是什麼？
    其實我很佩服他。
    他總能夠準確的抓住別人的弱點。
    然後借著這個弱點讓別人為他做事。
    這是一個聰明的人。
    他有他自己獨特的手段。
    他外表看起來無害而溫柔。
    可是沒有人知道真實的他是多麼殘酷。
    因為實在沒有人會將這個人和那個江湖上的暗黑的組織的幕後人聯係在一起。
    契言總認為他可以將所有人掌控在手中。
    可是他不知道，這世間有很多事都有他存在的道理。
    很多人也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麼愚笨。
    特別是那個身在上位的人。
    我想這也是最後他會失敗的原因。
    他總是將別人看的太低將自己看的太高。
    這幾乎是所有聰明的人的通病。
    我看到琴陵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那個醜陋的男人依然趴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望著那個猥瑣的醜陋的男人，我突然恨不得上前去將他撕裂。
    我心裏有一股很大的火。
    我討厭這個將琴陵幹淨的氣息玷汙了的男人。
    “這就是他的命”契言在我耳邊緩緩開口。我甚至聽到他語調裏的得意。然後他說，“他這輩子注定都要過這種日子。”
    那一刻，我對這個男人的恨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夠憤怒，因為，我不能夠讓這人起疑。
    我身上還有其他的任務。
    我望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琴陵。
    契言和那個醜陋的男人已經走了。
    那個醜陋的男人走的時候有些不滿的瞪著我。
    如果不是他走得快，我一定已經忍不住要出手將他揍成肉餅了。
    琴陵在顫抖。
    他的白皙的布滿痕跡的漂亮的身體就那麼暴露在空氣中。
    他的眼睛空洞的沒有半絲光彩。
    空氣突然安靜的厲害。
    “你……”我想說些什麼，可是喉嚨隻能發出這麼一個單字節就再也說不出起他的話了。
    “這就是我”他突然開口，他的語氣絕望而痛苦。“我隻是一個被千萬人上的伶人而已”他咬著牙繼續道“這樣的我，不配做你的朋……”
    我突然不顧以前的衝上前去，抱住他單薄的身子。
    我的心突然疼得厲害。
    我恨不得將他單薄的冰涼身子揉進自己的懷裏，揉進我的身體裏，揉進我的血液裏。
    然後我低下頭吻上了他那雙薄薄的冰涼的嘴唇。
    “不要作踐自己”我有些心疼的說，然後低低開口道，“你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難道我對他僅僅隻是朋友麼？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沒有精力去想。
    我隻知道他讓我心疼。
    不是因為愛，我知道我與他的那種感情不是愛。
    我不能容忍自己背叛崇宇，雖然我知道這輩子我可能再也不能擁抱他。
    或許是因為他可憐的身世？
    或許是因為別的？
    總之，那一刻，抱著懷裏那具消瘦的，顫抖的，布滿痕跡的身體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我要做的事，是可以將他從這肮髒的沼澤中救出的事。
    盡管，也許這件事會要了我的命。
    契言讓我去做的一件事。
    一件看似簡單但是卻萬分艱難的事。
    契言望著我，他臉上依然是那種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的笑容。
    他說，這件事隻有你能去做。
    這件事確實隻有我能去做。
    這天下間，沒有人的手有我的手這麼靈活。
    也沒有人的的反應能夠比及我。
    這件事太危險了，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說，我看的眼睛看著他暴露在陽光下的那雙幹淨的白皙的手。
    那雙手很漂亮，那手上的指甲也修剪的很漂亮。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雙漂亮的手上沾滿了多少人的獻血。
    契言突然抬頭笑了，他的笑容帶有很深的深意，然後他就用那雙含著深意的眸子看著我，他說，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他說的果然不錯。
    我走的時候沒有去見琴陵。
    因為我突然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我是心疼他的。
    當看到他那雙含著濃濃的憂鬱的眼睛的時候我的心幾乎要跳出的我胸腔。
    而且，我想盡快的將他從這無邊的沼澤中解救出來。
    所以我在當天晚上就出發了。
    我要去的地方，是這江湖上被稱為如魔域般存在的重霄殿。
    很多時候，江湖的傳言都是不大可信的。
    就像傳說中惡人遍布的惡人穀，被傳說成為一個吃人的地方。
    江湖人說，這裏屍骨遍布，恐怖陰森、
    可是當你真正進入惡人穀之後你會發現，這裏很漂亮。
    天然的環境，綠樹環繞，青山流水。
    這重霄殿在江湖上也被傳說成為修羅地獄。
    但是當我的視線落入隱秘在重重的山巒之間的那座偉岸的建築的時候，我又不得不感歎江湖傳言的不可信。
    “閣下可是單公子”我站在河岸，一個船夫突然向我問道。
    這個船夫穿的是平常的粗布，頭上戴的也是大多數船夫戴的氈帽。
    他握著竹竿的手粗糙而幹瘦。
    但是他的眼睛卻很犀利，很明亮。
    任何一個行走江湖的人看到這雙眼睛，都不會將眼前這船夫當做是平常的船夫。
    因為，任何一個船夫都不能練就這樣一雙犀利的，充滿殺氣的眼神。
    “恩。”我微微一笑。
    當我點頭的時候，這人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謹慎的氣息，減淡。
    然後他恭敬的道，“我家公子派我前來接單公子。”
    再次見到司空霖，我心裏的震驚自然是不小。
    此刻他身上的那股嗜血的氣息已淡了不少。
    他現在已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殺氣。
    他的樣子相比於幾年前也出落得越發英氣。
    隻是他眸子裏的寒意卻未減。
    他見到我，沒有問我為什麼會突然來了這裏。
    也沒有問我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他什麼都不問，我也什麼都不說。
    我們遊走在這大大的莊園。
    能夠在魔教教主的陪同下參觀江湖上神秘的重霄殿。
    這其中的滋味別人自然難以理解。
    因為，這世間像我這樣有這份待遇的確實還沒有幾人。
    整個偌大的重霄殿，我所能見到的下人卻少之又少，這倒讓我有些驚訝，不過我向來知道這冷漠的男子所能做的本也就是非常人所能想，自然也就不再多問。
    如果說白天的重霄殿還有幾分人氣的話那麼晚上的重霄殿簡直就安靜詭異到可怕。
    倒還真符合江湖上對這的評價。
    在寂靜無人的夜晚，無人招呼的我倒也樂得清閑，獨自抱著酒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的繁星明月對飲了起來。
    夜晚總是安靜的，這重霄殿的夜晚好像又比別處還要安靜幾分。
    在這夜色下，獨自飲著酒，我突然對詩仙的那幾句詩有了共鳴。於是，扯著嗓子豪氣萬分的道，“懷中一壺酒，獨酌無人親，舉杯邀明月，還是隻一人。”
    “哼，就你這等水平，真是辱沒了詩仙的名聲”黑暗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冷哼，然後走出一個少年。
    此刻他背手而立，冷著臉望著我，臉上似有怒意。
    我忍不住在心裏覺得好笑，果真是沉不住氣的人，我故意這樣做就是為了要引出這黑暗中跟著我的人。
    “你這話卻說的不對”我心裏有意要逗逗他，於是故意搖頭晃腦的道，“依我看這詩仙說的簡直就是放屁，舉杯邀明月，何時成三人？一人一影，也已是兩人，何處多了一人。依我看啊，這李太白定是算術學得不好。”
    那人被我氣得渾身顫抖，最後咬牙道，“你才放……”後來定是念著身份，硬生生的講最後那個字吞了下去，隻的瞪著眼生氣的看著我。
    瞧著他有趣的樣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心裏也頓時覺得歡暢不少，然後仰著頭大口的喝起了酒來，到不再理這少年了。
    “粗人，俗氣”那少年冷聲道。
    這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人笑聲。
    我早已猜著這人是誰，是以眼也未抬繼續喝著酒。
    那少年聽了這笑聲，有些高興，又有些撒嬌般的道，“你倒是說這人如何有趣，可是依我看，不過是一個粗人罷了。”
    那人笑道，“你不知這人向來就不拘禮法世俗的。”
    我回過頭，就看到臉上帶著笑容的男子。
    他高了，也比以前壯了。
    樣子也俊了不少。
    隻是，眉間的憂愁好像卻越來越深了。
    即便是他臉上帶著笑容，可是眉宇間的那層愁容也是再難掩飾的。
    喉嚨突然有些幹涉，我幹笑兩聲道，“你倒是挺懂我的。”
    “師兄……”他叫了兩個字，突然啞口。
    一時間我們兩個倒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我向來知道釋天不善言辭，此刻要讓他說些什麼感性的話那到是不可能的。
    於是，我站起身，重重的在他肩上錘了一下，道，“咱們多少年未見了，你到越發顯得英氣了。”
    他笑了笑，其中的苦澀卻在所難免。
    江湖上傳聞，司空霖喜好男色，更是將‘冷帝’左襄卿收入帳中。
    雖然江湖傳聞不一定為真，可是司空霖喜歡左襄卿這件事卻不是什麼秘密。
    釋天知道，我也知道。
    因為，曾經在他進入潘炎穀求醫的時候。
    在他疼痛難耐，昏迷之中，下意識的叫著的，是左襄卿這個名字。
    我記得當時我在門口，看著釋天為他換藥。
    當時他的手在顫抖，然後他有些痛苦的低頭，吻在了那張幹枯的雙唇上。
    所以後來，他要出穀的時候，我才會問他，你不後悔嗎？
    他當時苦笑，什麼也沒說。
    或許，那一刻他就知道，這一生，他和那個人注定無緣。
    就象我，我也知道，這一生我和崇宇注定無緣。
    “你後悔過嗎”我突然開口。
    口齒間是濃濃酒香，可是心裏卻苦澀的厲害。
    “你後悔過嗎？”釋天突然開口反問我。
    他轉過頭，那雙淡藍色的眸子望著我。
    從他的眼睛裏，我看見的是自己的模樣。
    然後我突然笑了。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們都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後悔就能夠解決的。
    就像我們為了我們愛著的人付出，即便知道會受傷，還是會義無反顧。
    這就是愛。
    忘不掉，戒不了，逃不出。
    你們在笑什麼？那個麵容好看的少年，有些好奇的望著笑著的我和釋天。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望著釋天的時候，那裏麵含著溫情。
    那種隻有望著你愛的人的時候才會露出的溫情。
    然後我心裏的苦澀更勝，這個少年，是不是也注定就要受傷？
    愛上自己不該愛的人，倒確實算得上一件悲哀。
    隻是，躺在月色下的那一刻，從少年那雙清明的眼眸裏，我突然看到一個人。
    一個漂亮單純而倔強的少年。
    一個讓人忍不住心疼的少年。
    一個應該讓人尊敬，但是卻被人踐踏的少年。
    不知為何，心，突然有些隱隱泛疼。
    眼也有些酸痛。
    心情突然低落的厲害，甚至就連懷裏的酒喝起來也是慘淡無味。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向著釋天道，“我困了，先回去了。”
    “你……”釋天突然道，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但是最後還是改口道，“你去吧”
    可是，在這寂靜的夜，我卻突然難以入睡。
    我的腦子裏總是會浮現出最後見到他的那一幕。
    他那雙充滿憂鬱的，有些幽怨的眸子，還有他布滿痕跡的赤裸的雪白的身體。
    我想，我或許是醉了。
    然後，那個要將他趕快從那泥濘的沼澤中拉出來的欲望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