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回家的日子很快定下來，前一晚收拾東西的時候何知看起來有些忐忑，他在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預備著到時候的開場白，晏序看著他一係列的小動作想笑又不敢。
    “就隻帶這些嗎？要不要再置辦點別的東西，我總覺得有點少了。”
    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幾次問晏序了，盯著角落裏的見麵禮何知心有餘悸，晏序歎一聲氣安撫他。
    “已經夠多了，再多買點兒他們說不定會覺得是我在壓榨你。”
    何知心裏有些亂，他不知道晏序的爸媽對他會是什麼態度，會不會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他不想陷入自我糾結中，但他控製不住。
    “你不需要有壓力。”晏序過來握住他的手，這幾天他閑在家裏手上的戒指一刻也不曾摘下，此時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兩枚戒指也挨在一起，映出好看的光澤。
    “我怕他們會覺得我把你拐跑了。”何知的聲音蔫蔫的，看得出來他心裏的擔憂。
    “拐跑就拐跑，其實你什麼都不用做我就會跟你走的。”晏序很無所謂的樣子，他隻是不希望何知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要顧慮這個顧慮那個。
    “那你跟緊一點哦，別跟我走散，別讓我找不到你。”他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又成了往常跟他說話時的調子，漫不經心地帶著鉤子似的。
    “嗯，知道了。”
    落地的時候，何知腦子裏還是蒙的，隻知道跟在晏序身後走，其餘的什麼也察覺不到。
    晏序這幾年一直在外麵飛來飛去的工作，沒怎麼回過老家，他小時候就讀的那所小學已經不見蹤影，但對街的小賣鋪還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一棵很高大的榕樹，隻是這個時節葉子已經掉光了。
    這裏是鄉下要稍微偏僻一些，晏序隻戴了帽子跟何知說著小時候的事情。
    “我要是小時候就遇見你會怎麼樣？我從小就喜歡跟長得好看的人一起玩兒，要是小時候就遇見你的話估計也還是會纏著你賴著你。”
    他突發奇想，說自己要是一早就跟何知相識的話或許他從一開始就跟在何知身後一口一個“哥哥”的叫。
    何知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笑出聲來。
    他每走過一個地方就會在心裏想象著晏序小時候在這裏玩耍的各種場景，小小的一個，就在這裏堆沙子、開玩具車、背乘法口訣表……
    光是想一想他就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走了一圈，何知有了要穿越的執念，他想看看晏序小時候的樣子。
    “到了。”晏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何知一個激靈看過去，原來已經到他們家門口了，這個認知讓何知原本亂哄哄的腦子一下清醒過來，他猛抓住對方的手調整呼吸。
    “要、要敲門嗎？”他無意識地往晏序的方向靠攏，還沒等晏序回話麵前的門就已經被打開了。
    一個男人從裏麵打開門，晏序叫了聲“爸”
    何知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連個稱呼也想不出，隻是很緊張客氣地朝他點點頭。
    “叔叔好。”
    晏序攬著他的肩膀朝他爸笑，晏序爸爸打量了一下他們之間的氣氛便笑開了，張羅著給他們開門拿拖鞋。
    他朝裏麵喊了一聲，沒幾秒功夫，晏序的媽媽也出來了，她性格溫和周到，提何知掩上外麵的風。
    “進來進來，外麵冷吧？”
    何知點頭又搖頭，渾渾噩噩地換完了鞋子被晏序牽著進了客廳，在長輩麵前他不好意思跟晏序表現得太過親密，隻好在兩人中間拉開一小段距離，有些拘謹地坐著。
    他剛一坐下眼前就出現一杯熱水，何知站起身接過來。
    “來，先暖暖手，這兒暖氣沒城裏的暖和，別凍著了。”
    晏序的媽媽指了指正在幫忙挪禮物的父子二人說：“下次來別帶東西了，累得慌，家裏什麼也不缺。”
    何知的精神有些緊張，他還在思考著晏序媽媽那句“下次來”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麼，您和叔叔喜歡就好。”他緊張到搓手，晏序在這時候來到他身邊坐下，何知的身體微微放鬆下來，但依舊不敢跟他太緊密。
    屋裏有淡淡的中草藥味兒，他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晏序的爸爸正在煮中藥，他看起來很熟練。
    “媽，我郵回來的那些中藥你是不是沒喝啊？怎麼還咳嗽啊？”晏序看出何知的緊張，轉移了話題。
    “喝了，養身體哪兒能這麼快，慢慢來。”
    晏序媽媽身體不太好，之前也是為了讓她安心養病才搬回鄉下的，這兒環境好遠離汙染，對調養身體有好處。
    “那就行，我年底也沒什麼事兒，這次就在家過年了，想吃我爸做的糖醋魚了。”
    晏序的媽媽看了自家兒子一眼說，“你怎麼不問問小何想吃什麼？淨顧著自己了。”
    何知猝不及防被點到，趕緊說自己不挑食什麼都行。
    “那怎麼行，吃飯這事兒不能湊活，你們年輕人也得注意身體，不然老了以後這各種小毛病都找上門來了，到時候可吃不消啊。”
    晏序爸爸聞聲附和著。
    “何知他可會照顧人了，你們覺不覺得我今年回來都不咳嗽了？”回到家裏晏序也不拘束了，很得意地朝父母炫耀。
    何知心說你可消停點兒吧，說話跟漏勺似的。
    “那是人小何的功勞，你得意個什麼勁兒？”晏序媽媽眉開眼笑，晏序的身體比以前要好她看出來了，自然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她轉頭對何知說，“這孩子就是倔，不注意身體，照顧他不容易吧。”
    何知聽著覺得話裏有話，但又忍不住要維護晏序，“沒有沒有，晏序他很好。”
    吃飯的時候他們拿出兩個紅包，晏序驚訝地問這時候給紅包是不是有點早，他爸媽隻說讓他們收著。
    何知吃飯的時候都隻敢夾他麵前的菜，看得晏序心疼死了，往他碗裏又添了好幾筷子，很快他的碗裏便堆起一座小山。
    “小何，喝點兒湯。”晏序的媽媽招呼他，遞來一碗排骨湯。
    “謝謝阿姨。”他端端正正地坐著想給晏序的父母留下一個好印象，喝湯也是慢條斯理的不急不緩。
    晏序媽媽看他斯斯文文的也歡喜的不得了，一口一個“小何”地叫著。
    吃過飯晏序拉著何知去看院子裏那棵櫻桃樹，何知看到的時候甚至沒認出來那是棵櫻桃樹，沒了葉子光禿禿的。
    “今年是第三年了。”晏序的手搭在樹幹上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第三年？”何知傻傻地問，他今天一天智商都不在線。
    晏序垂下眼睫輕聲道，“是我種下這棵櫻桃樹的第三年。”
    何知聽到這裏再怎麼傻乎乎的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他的目光在這棵樹上留戀著，仿佛那些匆忙逝去的時光都重新在他麵前展開，每一寸都昭示著晏序不加掩飾的愛。
    “那你當時說的話……現在還算數嗎？”他聽到自己發抖的聲線，手指在樹幹上碰到的每一寸都讓他肝腸寸斷。
    晏序隻花了一秒不到的時間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他裝作不懂地問，“什麼話？”
    何知懇切地望著他一字一句重複道：“你說過，等櫻桃樹長大了我們就結婚。”
    他盯著晏序的眼睛，“你就是……這麼說的，我記得。”又不依不饒地追問，“算數嗎？晏序。”
    晏序徹底敗下陣，他根本無力反抗，有關於何知的一切都能夠輕而易舉地讓他節節敗退，他收起那副玩笑模樣，鄭重道：“算數，任何時候都算的。”
    何知曾經因為一棵承載著晏序美好願望的櫻桃樹消失而嚎啕大哭過，不計形象的亂作一團，他以為自己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
    可現在他又重新站在自己麵前，又種下一棵櫻桃樹鄭重許願，時過境遷，唯一不變的竟還是那份奔他而來的心。
    “叔叔阿姨是不是看出來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猶豫著問，晏序笑他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問題。
    何知依舊放心不下。
    “他們早就看出來了，大約在高考之後的那個暑假就看出來了，隻是沒拆穿我罷了。”他說的雲淡風輕，何知卻聽得心驚膽戰。
    “我爸媽估計也沒想到最後咱倆還是成了。”晏序替他整了整衣領，又把自己的外套拉鏈拉開將何知圈住。
    外麵雪很大，他們兩個像傻子一樣傻站著，像是感覺不到冷。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篝火。
    “它能不能快點長大。”進屋之前何知還在看著眼前的樹，用一種商量的語氣祈求道，聽得晏序心軟又甜蜜。
    即使晏序心知肚明，即使他沒問為什麼，可何知還是在轉身之前將脖子縮回衣領處很小聲地自說自話：
    “因為我想快點和你結婚。”
    因為這句話，晏序頭一次很想實踐一下揠苗助長這回事，雖然這個想法很蠢。
    他們在晏序老家呆了三天，這三天裏晏序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像是另外一個平行時空的他，不用趕通告不用麵對閃光燈，每天都在爸媽的碎碎念中度過。
    何知不跟他睡一個房間，在這件事上他十分篤定，雖然晏序的爸媽已經認可了他們的關係，但何知還是打定主意做一個乖孩子。
    他最近很喜歡在樓下玩沙子，一個已經27歲過了年就28歲的人成天和小孩子混在一起，一點也不突兀。
    這天他們一起去晏序以前的小學附近轉悠，特意挑了個晚上的時間，附近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小學已經被拆了換成別的建築，但何知還是興致盎然地想象著小學時的晏序是什麼樣子的。
    “我嚴重懷疑你要是遇到小時後的我會真的拐走他。”晏序看著何知的那股興奮勁兒不由得猜測。
    何知很坦蕩地承認了，他確實有這個想法。
    “你小時候肯定也很可愛，誰不喜歡一個長得又可愛又好看又乖的小團子呢？”他肆無忌憚地想著，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臉上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溺愛。
    “說真的，我要是遇見小時候的你說不定真的會忍不住用好吃的誘惑你，然後威逼利誘讓你跟我回家。”
    他後退著走路，依舊走得大步流星，反正有晏序在，他又不會摔倒。
    晏序很有自知之明地說如果那個人是何知的話，他肯定二話不說就跟著走了，沒有一點防範意識可言，這話逗得何知哈哈大笑，他鼻頭還是紅彤彤的，勾著晏序的手不肯放開。
    他們走了很久才停下，停在一間歇業的小賣鋪旁邊，周圍沒什麼燈光，環境有些昏暗，兩個人站在建築物的遮擋下對視一眼便肆無忌憚地接吻。
    何知想起他們第一次接吻，那時候他故作鎮靜實則沒有絲毫經驗的慌亂著，心跳也隨之變得快起來，不知疲倦地跳動著。
    “我好愛你。”何知最後留著力氣把這句話說完，他說了好多遍，每一遍都能得到晏序同樣的回饋。
    我愛你，對著晏序，這句話他真的說不夠。
    無時無刻不想告訴他，我愛你。
    天上的星星零零散散的，晏序的星星已經被他擁在懷裏。
    不，何知該是月亮才對，是浩瀚無垠的星空裏，唯一永懸不落的月亮。
    所以最後孤島還是等來了停泊的船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