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這邊兒的行程還算順利，他們跟客戶對接協商之後稍微調整了一下取景要求，工作室給出的拍攝方案更符合產品調性。
    拍攝順利很多，外景取完之後隻剩下一點室內的拍攝。他們租了一間空置的房間，作為臨時的拍攝場地，又買來花束租了打光板和一些其他的道具。
    原定的兩天行程隻花了一天半的時間，何知他們把素材傳了回去，視頻很快剪輯好，姚清跟其他人一起回去了，下午的時候把成品發過來說很滿意。
    何知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在酒店，傍晚時分就帶了自己的相機在街上四處逛了逛。
    臨城的氣候環境顯然要更濕潤一些，他帶來的加濕器也沒拍上多大用場。這幾天忙著工作，現在閑下來了他的步子放得很慢，他不像是路人趕路，更像是漫步賞景。
    臨城的夜市煙火氣很足，何知停在離夜市不遠的路口，街邊空曠的地方有一個戴耳機穿黑色衛衣的男孩子，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削瘦，以至於衛衣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吸引何知目光的是他腳下踩著的滑板。
    何知跟家裏那位待得時間長了對滑板也算有了一些了解，他一眼就看出來，那個男孩子踩著的滑板跟他買給晏序的那塊兒是同款。
    何知不由得笑起來，那男生看起來也是20幾歲的樣子，這讓他很自然地想到自己的男朋友。
    他的兩隻腳踩在滑板的兩端偶爾挪動著以保持平衡，手裏拿著手機敲著，屏幕上發出的光亮映著他棱角分明但沒什麼表情的臉。
    何知看了一會兒正要走，那男生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他原本淡漠的表情變得有些煩躁，轉頭的動作也帶著抗拒，卻又在轉過身看到身後人的那一瞬笑起來。
    那笑並不是很張揚的笑甚至有點淡，何知跟他明明隔了一段距離，卻依舊看得出來他神情的變化。
    不設防的，輕鬆的，自然又熟稔的。
    他身後的那個男孩子穿著薄而短的黑色衝鋒衣，在這種天氣下，的確有些薄了。他們看起來年齡相仿，他手裏拿了一瓶礦泉水和外賣盒。
    他們湊在一起說了些什麼，踩著滑板的男孩子抿嘴笑了笑，又用手勾了勾另一個男生的衝鋒衣，對方把礦泉水遞給他，用空出來的那隻手將他的衛衣帽子扯了扯給他戴上。
    滑滑板的男生很配合，仿佛這是他們做慣了的事。
    他又說了些什麼，目光垂下停留在對方露出的腳踝，何知猜他估計是在問對方冷不冷之類的話。
    隨後那個穿衝鋒衣的男孩子就搖了搖頭，搭上對方的肩膀，晃了晃手裏的吃的。
    何知鬼使神差地舉起相機，對著他們的方向拍了一張，快門聲並不大，但是很尷尬的是，那兩個男生好像還是聽見了。
    他們一同抬頭朝何知的位置看過來，何知像是做壞事被抓包了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要把那個畫麵定格，他這一路走過來一共也沒拍幾張風景照。
    何知無妄地張了張口想要道歉或者解釋些什麼，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想了想還是朝他們的方向走過去。
    他思索著開口，“嗯……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拍了一張你們的照片，就……覺得那個畫麵挺好看的。”
    踩著滑板的少年看起來要寡言少語一些，他隻是沉默著看向何知手裏的相機，何知察覺到他的眼神便很自覺地將相機遞了過去。
    對方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
    穿著衝鋒衣的那個男生好奇地湊過去看，隻看了一眼他便笑起來，用身體碰了碰身邊男生的胳膊。
    “顧寂，”他叫了聲對方的名字，笑著說，“你踩著滑板比我高了半個頭，是不是長高了最近？”
    被打趣的男生抬頭看過去，視線在他頭頂的位置繞了一圈，一本正經地說，“你隻比我高一點點。”
    另一個人趕緊附和著說“就是就是，你還在長身體，以後肯定比我高。”
    “……”另一個男生不說話了，又將身體往同伴那邊挪了挪，看了眼兩人挨在一起的衣服，又是一個不怎麼明顯的笑。
    隨後他的眼神又重新回到照片上，此刻他們挨在一起，比照片上看上去還要親密一些。
    何知心裏其實挺沒底兒的，他認命地以一個社恐人士的身份擔起了主動開啟話題的重任。
    “其實……不合適的話我可以刪掉的。”仔細聽一下他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你覺得呢？”剛剛打趣的男生並沒有立刻給出回複，他將決定權交到踩著滑滑板的男生手裏，看著他問。
    何知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那男生把自己的手指在上麵摸了兩下，很淡地揚起一個有些靦腆的笑，輕聲說：“挺好的，留著吧。”
    何知鬆了一口氣，看到男生還在低頭看著那張照片，他心下一動手往口袋裏一摸，驚喜地叫出聲來。
    “誒？還真有。”何知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數據線，他經常在各個不同的地方發現一些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的小東西。
    他在兩人的注視下，將手機和相機連接在一起，把照片傳輸到手機裏，試探著問：“要不，我把照片傳給你們一張？”
    算是表達一下對自己無意間不禮貌行為的歉意。
    對麵兩人對視一眼，高個子的男孩子用眼神詢問同伴的意見，見對方點了頭，他便自然而然又有些霸道地拿過對方的手機，加了何知的微信。
    “你幹嘛用我手機？”被搶手機的男生低聲嘀咕了一句，為了保持平衡他把手搭在那個男生的胳膊上，對方像是做習慣了的給他牽，同時一邊掃碼一邊哄著解釋說：
    “我手被占了呀，用誰的都一樣。”
    何知壓著想要上揚的嘴角，控製著麵部表情將照片傳了過去，對方輕聲道謝之後將照片保存下來。
    何知轉身的時候聽見背後兩人逐漸遠去的聲音。
    “買了什麼？”
    “都是你喜歡吃的，先回去吧，外麵太冷了。”
    “還說教我滑滑板，一轉身人就不見了。”
    “沒，怕你餓了，去買點吃的，我給你發消息了啊。沒看見嗎？”
    “嗯，之後看見了。”
    “那以後一起去，不讓你一個人呆了。”
    “嗯。”
    “我想把這張照片洗出來，挺好看的，放在臥室怎麼樣？”
    “都行，你喜歡放哪兒我們就放哪兒。”
    ……
    直到聲音徹底消失。
    何知往前走去，大概逛了一圈手裏隻多了一份小餛飩和小籠包，作為他今天晚上的宵夜。
    路過花店的時候何知隔著玻璃往裏麵瞥了一眼，他想買一束花回去，但明天就要回去了，又覺得沒必要，轉身走開。
    他的進食量並不大，今天也沒什麼食欲，最後小餛飩吃完了，六個小籠包還剩下兩個吃不完。
    洗漱完帶著一身水汽出來，何知開始收拾明天的行李，衣服散了一床，他的衣服基本都是淺色係為主，將衣服收拾好之後他坐在床上無所事事，忽然想起那個關於初雪的話題。
    “周五……”何知看了眼手機日曆，忽然發現今天已經是周四了。
    那不就是明天？？何知有些蠢蠢欲動，他臨時起意將回去的時間提前了。
    為了一句沒什麼來由的話，他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高鐵，飛機，甚至連火車的票他都看了，就是沒有回C市的，好不容易有一趟回去的火車票，還是淩晨6點的。
    何知可太有自知之明了，就他那個被按了靜音鍵的生物鍾，是無論如何也起不來的，思來想去他隻好放棄，打算搭乘明天早上9點的航班回去。
    一場初雪而已，他趕回去了能怎樣？趕不回去又能怎樣？人家也說了要兩個人見麵才行，他想見的那個人還在深山老林裏拍戲呢，也沒法趕回來啊。
    思及此處，何知不免有些垂頭喪氣，頭發上的水滴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還沒吹幹頭發，撇了撇嘴角還是站起來去吹頭發。
    還沒等他掀開被子躺上去，就收到了晏序發來的一條他自己拍的視頻。
    晏序：【我們今天換了場地，下戲的時候發現路邊有一隻貓，差點兒就凍壞了。】
    何知一下來了精神，點開那條視頻，也才20幾秒，是一隻狸花貓，小小的一個縮在晏序的手心，偶爾伸出舌頭舔舔他的手指，再很小聲地“喵嗚”著叫兩下。
    何知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重複著拉著進度條。
    又進來一條語音消息：
    晏序：【確認了一下應該是隻小流浪貓，可憐兮兮的。我把它帶回酒店了，剛才叫寵物醫院的人來處理了一下，身上沒有什麼傷，還打了針，我在群裏問了一下有幾個小姑娘說想把它帶回去養，也算是給它找到了一個好歸宿。】
    何知也很高興，他一直都很喜歡小動物，貓貓狗狗的看到了就要停下來看上好一會兒，晏序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養過一隻小兔子，給它取名叫棉花糖。
    後來放假的時候，他玩了一下午，回來的時候猛然被告知小兔子被舅舅家的表弟哭著鬧著帶走了，媽媽說過兩天它們就會把小兔子還回來的。
    晏序小時候其實挺安靜乖巧的，但他真的特別喜歡那隻小兔子，一聽沒兩句就炸毛了，抄起旁邊的小掃帚風風火火地殺了過去，還沒進門呢，就發現自己的小兔子被關在籠子裏幾個小孩兒圍著它老是捏它的耳朵，用樹枝戳它的肚子。
    小兔子可憐巴巴地趴在籠子裏的角落動也不敢動，躲也躲不開。
    晏序一下就火了，衝上去把一群人給扒開，三下兩除二打開籠子，小聲地叫著兔子的名字，把手伸進去小心翼翼地帶小兔子出來。
    晏序把小兔子抱在懷裏瞪著那群沒禮貌的小孩兒，他跑回去把小兔子安置好又折返回來，知道小孩兒怕什麼，晏序直接找到舅舅舅媽，壞心思地把他們在學校搗蛋的事兒都捅了出來。
    然後那幾個小家夥就被罰站了，晏序自己跑回家跟兔子說他幫它報仇了。
    想來晏序小時候就隻生過那一次氣，他其實並不喜歡打小報告，但那次是真氣急了，後來那兩年過年的時候家裏的小孩兒都怕他，見了他乖巧地不行，生怕自己的把柄又被晏序拿住了。
    當然，晏序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忠實履行者，後來也沒再幹過這事兒了。
    何知聽他說過這事兒，當時晏序還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男朋友覺得很可愛，追著他問了好多，最後誇他是見義勇為小能手。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何知跟他提起一直心心念念的初雪，晏序不關心這些東西，就問他：【是有什麼說法嗎？】
    何知解釋給他聽，最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兒幼稚，連這個都信？】
    晏序沒有立刻回過來，大約過了有兩三分鍾的樣子，他直接打了電話，通話界麵出現的那一秒，何知拿著手機的手忍不住抖了抖，隨後接通放到耳邊。
    那頭傳來細微的窸窣聲，像是踩著枯葉作響的聲音，伴著輕微的喘—氣聲，晏序往外麵走。
    “小何老師出差還沒回來嗎？”
    何知捏著手機，另一隻手掀開被子，整個人躺到床—上去。
    “沒呢，早知道今天下午的時候就應該回去了。”他不免有些生自己的氣，晏序知道他總喜歡跟自己較勁，安撫的聲音放得很輕。
    何知想起剛剛晏序還沒回答的那個問題，“你還沒說呢，是不是偷偷笑我很幼稚，連這種不著邊際的話也信？”
    晏序笑了幾聲，“我才不會，你那麼期待初雪是要許願嗎？”何知還沒來得及回答，或者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猶豫之間就聽見那邊安靜片刻之後，晏序的聲音伴隨著電流聲傳過來，聽得他耳朵有些酥麻。
    “考慮一下向我許願吧，在你的事情上，我應該比初雪要靈驗得多。”聲音裏帶著點很少表露出來的得意。
    他說得大言不慚又字字認真。
    大眾眼裏的晏序穩重又謙遜，隻有在何知這裏，他總想要得到他的誇獎，這麼多年，一如既往。
    幼稚的、臭屁的、得意的、傻兮兮的……
    他見過他的許多麵，仍舊覺得每一麵都很好，好到讓他覺得再也不會有人比他還要好了。
    “那好吧。”隨後何知這邊安靜下來，他好久好久不說話，晏序以為是自己那邊信號不好，舉著手機換了好幾個地方，急得在原地打轉。
    終於——
    “好了，我的願望已經許完了。”
    “你這是許了多少個願望啊？有點貪心啊小何老師。”晏序揶揄道，何知對此滿不在乎，低聲嘟囔著這都算收斂的了，自己還想多許幾個來著。
    晏序笑了一會兒鄭重道：
    “好吧，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了，十個八個不敢保證，但是我能猜得到的都盡力幫你實現。”
    何知樂得在床上翻來翻去，直到身上有了出汗的跡象才勉強安靜下來，後來他終於扛不住困意來襲，眼皮開始打架。
    晏序低聲叫他的名字沒得到回應，隻好說完最後一句將電話掛掉。
    恍惚間，聽到晏序說了句什麼，但還沒來得及仔細辨認，就已經睡著了。

    作者閑話：

    聯動一下~
    江遇跟晏序還有何知都在一中上過學，不過江遇是高考前幾個月轉過去的，後來跟顧寂基本在臨城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