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序這邊也有了消息，季風暗中調查時也得到了些路城未曾說出口的真相碎片。
    【晏序，你上次讓我查玨星，我這邊兒有眉目了。】
    周林將自己查到的東西以文件的形式發了過來，可謂詳盡至極，連同路城這幾年在國外的發展和經曆也都一同打包好。
    自從大三那年家裏生出變故之後，路城便申請了去國外的交流生名額，他讀的專業是金融。
    到了國外之後，路城算得上是孤身一人，好在他的學習能力還是比較強，在同專業的考試中與同期華人留學生相比算得上名列前茅。
    然而他真正的轉機還是在畢業那年，路城和一個女生談了戀愛，兩人處在曖昧期的時候路城得知女生家裏是搞投資的。
    兩人在一起之後不久，路城便如願進入了一家有影響力的風投公司，客觀來說，他自身確實也足夠優秀足以支撐他幹出一番事業。
    玨星原本是那家風投的一個分公司，路城後麵成為了玨星的骨幹，逐步轉變了發展方向，而同景和談生意是在這次回國前一早就已經定下來的事情，當時他還不知道晏序就是景和的藝人。
    晏序風頭正盛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原來高中的時候學校裏是有這麼一號人物，繼而他又想到賀喬，想到賀氏，想到父親的離世和那些記憶中卷土重來的痛苦。
    要說他從未想過回國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這幾年忙忙碌碌的倒也擱置了這門心思，直到回國之後在棋社門口看到賀喬時，他才更加堅定了要翻起昔年舊賬的心思。
    季風那邊查到的和路城口中所說的搶占資源卻截然不同。
    如路城所言，當年的事情是賀氏橫插一腳奪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生意，但季風回了家一趟，問過自己的父親才知道這件事當時鬧出的動靜還不小。
    季風的爸爸年輕時便同賀氏是很好的合作關係，兩位長輩私交也不錯，在公司發展前期經常彼此介紹項目和人脈，可以說兩家公司的發展壯大都離不開彼此的照顧和支持。
    路城的父親創立的公司一開始極力想要談攏那樁生意，但與他競標的是好幾家更具信譽和影響力的大公司，起初對方並沒有考慮要跟那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微小企業合作。
    然而最終讓客戶改變主意的是他們的零件還達不到對方的標準，在摩擦係數和精準度的要求方麵出入過大，客戶不是沒有給過他們機會，承諾在驗收的時候如果達標的話就考慮跟他們簽約，由於路城父親給出的價格要低一些，對方也承諾一旦零件符合他們的要求，後續的加工也會交給他們來做。
    可惜幾經調整他們的技術也依然有所欠缺，對方這才放棄了一開始的打算，之後又有幾家大公司表達了要跟他們合作的意向，賀氏就是其中一家，季風的爸爸作為中間人也出了力，最終促成了這次合作。
    “在我們這行商業行//賄是大忌，但依然有人不顧勸告一意孤行，說得好聽點那叫打點，說的難聽點那就是賄//賂，最後行事不當還要接受總部的調查。試問這樣的人有哪家公司敢和他們合作呢？”季風的爸爸盡量把話說的委婉。
    季風點點頭並多說什麼，季爸爸也了解自己兒子是個怎樣的人，這幾年他們和賀氏的聯係同合作依舊很密切，賀喬和父親吵架的事兒季父也知道一二，也不再過問。
    “去吧，想怎做就怎麼做，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想多管，從心就是了。”季父爽朗一笑揮了揮手。
    他的性子向來如此，秉著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想法行事，季風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他能幫上的就幫一幫，幫不上的就看他自己了。
    季風總覺得他說這話是另有深意，但他沒有時間多加思考，簡單說了幾句就走了。
    晏序這邊兒一得到消息就和賀喬通了電話，兩方得到的消息合起來算是解決了賀喬心頭的一件大事兒，他這才恍然發現，原來他連親自尋找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你說我是不是混賬？我爸是倒了多大的黴才養了我這麼一個白眼狼，還有什麼臉回家啊……”
    晏序在電話那頭聽著，賀喬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言語間盡是愧疚之意。
    晏序能夠理解，賀家從小就沒讓他吃過什麼苦，比起賀喬的媽媽，其實他爸爸反倒是更寵著他的那一個，賀喬的名字就是他起的，想讓他像喬木一樣。
    “喬，高而曲也。”
    但是賀喬稍微長大一點兒之後就喜歡和他爸唱反調，他總說自己這個名字起得不好，他爸就問他“這可是你爸我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好名字，哪兒不好了？你倒是說說這名字哪兒不好？”
    賀喬便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不知道從哪裏抄來的字條，賀父聽他字正腔圓地念道：
    “宋元以後，曲中用喬者甚多，常隨文為釋，含有壞、窩囊、糊塗、狡猾、怯懦無用等貶義。形容某種惡劣的表現，譬如在……”
    賀父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卻又偏偏對他生不起氣來，半晌隻是佯裝嚴肅地打斷他：“哎呦！別念了別念了，你這個逆子……”
    吼著他說是逆子，臉上卻是笑著的。
    晏序小時候去找賀喬玩兒，他媽媽總說要讓賀喬跟晏序學一學，不要每天都淘氣得上蹦下跳的，每每賀喬爸爸聽見這話就不甚在意，總說賀喬就是個活潑性子，學不來就學不來了。
    晏序知道的，賀喬跟他爸爸其實很親近，有時候開家長會他考試沒考好大多去找爸爸，他爸也從不對他發脾氣，隻說讓他下次好好考，不然他們兩個在家裏都沒好果子吃。
    賀喬呢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父子兩個一邊說笑一邊兒偷偷下館子，下次賀喬考試的時候就真的有進步了。
    長到長這麼大了他還是喜歡回家吃飯，跟他爸在餐桌上鬥嘴，勸他爸戒煙，拿著他爸的扳指逗狗玩兒，他爸也不生氣，隻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他胡鬧。
    偶爾，晏序也是很羨慕的，和賀喬比起來，他跟他爸就顯得沒那麼親近了，再加上他現在的職業原因回家的次數就更少了，想來心下總是愧疚許多。
    “你別這麼想，叔叔他不會怪你，再說了你從小到大讓他鬧心的事兒也不少了，我看叔叔那個樣子怕是早就習慣了，好好解釋道個歉，肯定就過去了。”
    “……怎麼聽你這麼一說，我更沒臉回去了。”賀喬抓狂。
    晏序：“……”
    都說了他不會安慰人了，所以他剛才是怎麼有信心開這個口的？
    什麼叫他幹出來的鬧心事兒也不少，他爸早就習慣了？
    “總之先回家，有什麼話說開了就好了，多大點事兒啊。”晏序苦思冥想憋出來這麼一句。
    “行吧，但願我爸還願意見我。”賀喬幹巴巴地說，隨後便掛斷電話，季風正在樓下等他，跟他一起回賀宅。
    他爸早就在客廳裏等著了，賀喬在門口躊躇半天也沒敢進去，最後還是季風在他背後推了一把，一個踉蹌給他推到了客廳中央。
    賀喬目瞪口呆，他還沒想清楚自己是怎麼進來的，就迎上了賀父的眼神，瞬間就沒了剛才要找季風算賬的氣勢。
    “爸……”
    賀父瞥他一眼，“沒吃飯啊？說話跟蚊子哼哼似的。”隨後又叫家裏的阿姨準備開飯。
    賀喬自知做錯了事兒，乖巧得很，連忙點頭，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季風跟著端菜的阿姨一起進了門，安安靜靜站在賀喬身邊。
    不一會兒賀父就熱切地跟季風聊起來，又是誇他懂事穩重，又是說他辦事妥帖，季風倒是十分謙遜，說賀喬教了他不少。
    賀喬哪敢吭聲？裝聾作啞般的給他老爸倒了杯水，又撤身坐回去，暗地裏給了季風一個恨恨的眼神，季風裝作沒看見，愜意得很。
    吃飯的時候賀喬也沒敢伸筷子，他爸終於看不下去，一把奪過他的碗把他素日裏喜歡吃的那幾個菜夾了個遍，又恨鐵不成鋼地交代他，“在自己家吃飯搞得跟做客似的，放開了吃，多吃點兒，瘦的跟個猴子似的。”
    賀喬趕忙應了，一連往嘴裏塞了好多口，賀父又笑眯眯地給季風遞了碗湯，吃完，季風很有眼力見的把空間留給他們父子，自己退至門外等著賀喬。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賀喬出來了，眼睛微微紅著，季風不言不語，跟著他上了車，開出去一段距離，賀喬忽然笑出來。
    目視前方道，“我爸真牛。”
    季風很給麵子地捧場道，“你也是”
    “……”
    路城之後不是沒有來過，隻是賀喬再也不需要為他口中的真相耿耿於懷，也忠於可以坦坦蕩蕩地告訴他，生意場上本就充滿競爭，但他的父親從來不屑於用那些肮髒的手段，至於其他的賀喬已經不想多說，事情的真相或許對路城來說有些殘忍，但他必須要麵對。
    “我有點好奇，你們選擇投資景和是不是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
    路城悵然而笑，“你想多了，我暫時還沒有這麼大的話語權，投資景和是早就定下來的事，隻不過被我用來當作一個可以回國了結私怨的借口罷了。”
    說完，他又覺得好笑，他同樣沒有麵對真相的勇氣，或許人都一樣，總下意識地維護某些人的形象，不願意相信他們也有惡的一麵，他是這樣，賀喬也是這樣。
    不過賀喬要比他幸運一些，他的父親沒有站在他的對立麵。
    “你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你爸爸去教導主任的辦公室接你回家那次？”路城忽然發問，賀喬沒搭話，隻是靜靜地聽著，他怎麼可能不記得？
    “我那時候很羨慕你，羨慕你身後始終有人願意堅定地維護你，相信你。如果是我爸媽的話，估計根本就不會說那麼多，隻會強行逼迫我跟老師認錯。”
    “賀喬，你真的很幸運。”
    賀喬聽到這話笑了，那笑真的很欠揍，卻又很張揚，張揚到路城一度以為他麵前的這個人還是18歲的賀喬。
    隻見他雙手搭在一起說道，“我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