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章大言不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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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教導過我,人在一段關係裏不必時刻付出真心,欺騙和背叛無處不在,道德底線太高反而會得不償失。所以我聽您的話,成為一個權衡利弊的人。”
    許頌的眼神看向窗外的高樓,C市不缺高樓林立的地方,他放眼望去到處都是。
    “可是有人告訴我,這世上有一個人,可以不計回報不計付出的對另一個人好,我一直都覺得這話實在太可笑。”
    他頓了頓,想起那天在樓下時,當他把晏序比作一場可以討論收益率的生意時,何知眼底的憤怒和嫌惡。
    “可是更可笑的是什麼,是我現在竟然也想得到這樣的真心。”
    許頌看向許聞成,這個把他從福利院帶回許家給他榮華富貴的人,讓他冠上許家姓氏的人,一時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還是深不可見的地獄。
    “像我這樣虛偽又惡劣的人,竟也開始期待著曾經最嗤之以鼻的真心,這不是更可笑嗎?”
    他在逼問許聞成,語氣裏滿是嘲弄和輕蔑。
    何知曾經說過,像他這樣總喜歡在愛情裏算計得失、權衡利弊的人,大概不會遇到真心待他的人。
    現在他明白了,都是咎由自取罷了,或許這世上真的有因果機緣這一說,顯然,他不是那個有緣人。
    “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和資格!”許聞成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他隻覺得許頌太貪心不足,又想要權又想要名,如今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真心?
    真心,那是個什麼東西?這世上的真心本就罕見,哪個不是瞬息萬變?
    “我當然知道我沒有這個資格,我必須以我的婚姻做代價來為許家添磚加瓦,我也沒有奢求過這些,一直都知道。”
    “可是父親,憑什麼別人就能得到?哪怕我嫉妒到麵目全非,那人也始終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憑什麼我費盡心機想得到卻得不到的人,有的人就可以棄如敝履?即使是這樣,他也還是會維護對方!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這些!”
    許家的生活太富貴,卻也高處不勝寒,這些年來許頌一直都以最溫和得體的麵容對待著那些他反抗不了的事情,幾乎快要瘋魔,沒人能救他,也沒人會像何知記得晏序那樣記得他。
    他最終都會被這個世界遺忘,最終什麼也沒得到。
    許聞成不知道許頌這幾天到底是見了什麼人還是幹了什麼事,他隻覺得自己精心培養的機器和繼承人變得混賬又幼稚。
    要什麼不好?非要那世上最不可靠的真心和愛?!那是小孩子才會相信的東西,可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許聞成下了最後通牒。
    “三天之後,許家和林家好事就會放出消息,不要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差錯,你給我記住了,你別無選擇。”
    “你得到的榮耀和名望,數不清的羨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甩門而去,一室安靜。
    許頌碰了碰被打了一巴掌的側臉,像是感覺不到痛楚,或許他真的太任性,真心這種東西誰知道他的保質期是多久?或許是十年,或許隻有幾天,甚至還不到一秒。
    運氣好的話,或許真的可以一輩子。
    可他會是那個運氣好的人嗎?顯然不是。
    他不該奢求這些,他的歸宿就是為了許家的輝煌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感情,許家要他愛誰他就得愛誰,許家需要他跟誰結婚,他就得跟誰結婚。
    他人生的選擇權從來就不在自己手裏。
    早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不該自不量力,不該貪心不足,最後死無葬身之地,還要怨天尤人。
    最後,說不清是解脫還是不甘心,許頌還在想,這世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是永久的?是愛還是恨?
    其實愛恨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有人因為一點小事把心裏的那點討厭上升到仇恨,有的人則可以憑借那點難得的愛撐過許多孤獨的夜。
    或許愛恨都不長久,長久的隻是記憶,愛的人、恨的人總是比過客要難忘。
    許聞成說得對,他的確不該奢望這些太純真的東西,可在這之前他還要確認一件事。
    三天的時間眨眼就到了,許家和林家的好事也成為人們飯後談資的選擇之一,風聲傳得很快,有人說他們佳偶天成,有人說豪門不易,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有必要這麼騙我嗎?我已經是快要結婚的人了,還能再怎麼惡心你呢?隻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許頌來何知這裏堵人,他倒也算執著,一連呆了兩天兩夜,就坐在之前他們曾去過的咖啡店裏,甚至連位置都一成不變。
    他似乎比前幾天要疲倦許多,從前何知在他的眼裏隻看得到算計和精明這樣的字,偶爾摻雜一絲溫情,如今似乎隻剩下無奈。
    他這次沒再穿西裝,換了身米白色大衣,讓何知想起那個異國他鄉的相識,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他不太記得當時許頌跟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那時候他們遠比現在要平和。
    那時候,他是真的把許頌當作朋友的,但也僅僅是朋友。
    “我那天問過你,你們是不是和好了,你說沒有,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許頌點了點咖啡杯的杯托,眼睛卻一直盯著何知,像是打定主意必須要一個答案。
    何知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他是個很記仇的人,這一點其實從未改變。他又想起那天他們在樓下爭吵的場景:
    當時許頌似乎被那種他不能理解的情緒震撼到。
    “你跟他……和好了?”
    很快,他的眼神又變得複雜起來,出聲詢問道,憑借著他的知覺和剛才何知的那一句:“我們之間無論怎麼看,都是我賺了。”
    他隱約覺得何知跟晏序之間的關係必然有了某種變化,就算沒有徹底複合也一定有了什麼進展。
    否則,他不會那麼說。
    可是,周述並沒有遞來什麼消息,許頌又多了幾分懷疑,難道是自己想多了?還是說他們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周述也不知道?
    “嗬,如果他真的答應跟我和好的話,我大約真的會高興到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吧。”
    何知在演戲這方麵或許很有天賦,他做出十分惋惜受傷的模樣,就連語氣也變得十分低落,繼而與許頌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很可惜,沒有。”
    他撒謊了,真的很不誠實,這種念頭在他腦海裏持續的時間甚至還不到一秒。
    可那又怎樣?何知理直氣壯地想。
    他隻需要對晏序誠實就夠了,自己沒有義務也不需要告訴許頌實情,他本來就不想在他麵前充當什麼好人。
    隻是他第一反應就意識到,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不能也不會拿晏序的事情開玩笑。
    說到底,他還是狠心的,隻是不是對晏序。
    許頌莫名地鬆了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不少,他又變回那副衣冠楚楚的翩翩公子模樣,令何知感到嫌惡的模樣。
    “何知,隻要你們還沒和好,我就有機會,別太早下定論。”許頌似乎信誓旦旦,他就這樣相信了何知的話,或許是他的潛意識想讓他相信這件事。
    “已經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沒有接受你,那就說明他不肯原諒你,既然沒機會不如趁早放棄,你不止這一個選擇。”
    許頌笑著,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對何知來說有多殘忍,如果何知現在沒有和晏序和好的話,或許他真的會在聽到那句“他不肯原諒你”的時候就已經無法思考了。
    可是偏偏晏序再次成為了他的男朋友,他們在六年的分離後,在另一個城市的晚上,再次相愛。
    於是那些話都變得無關痛癢,甚至很好笑,包括那句“你不止這一個選擇”,何知早就沒有了其他的選擇,他自己把那些路封得死死的,因為那些路的盡頭都不是晏序,那就不是他的路。
    “是啊,他沒那麼輕易原諒我。”何知還在演戲,聲音很低很低,像是輕聲呢喃,“那我就繼續追唄。”
    “這跟你沒有關係,無論我追不追得到他,無論他還愛不愛我,這都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永遠都不會選擇你。”
    何知忽然笑起來,那笑容有些乖戾,和他的性格很不相符。
    “別白費力氣,否則隻會讓我更覺得你惡心。”
    他太殘忍了,說出口的話太直白,直直地像一把匕首那樣,捅進許頌的心髒,幹脆利落到對方還沒有感知到痛苦的時候,鮮血就已經猶如泉湧。
    ……
    “何知,我其實一直都不明白,你跟他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你們看起來應該毫無交集,卻又偏偏讓人覺得天生一對。”他皺著眉說著,似乎對這種形容感到很荒謬。
    “真是見鬼了。”
    何知終於說出來今天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句話,一串很長很長的話,可他說的很慢。
    ——“我曾經很喜歡許願,很多不切實際的。”
    ——“後來,就不再幹這種蠢事兒了。”
    ——“因為有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出現在我身邊。”
    ——“他比那些神仙更靈驗。”
    ——“神仙悲天憫人,他們普度眾生。”
    ——“可是他,從來都隻管我一個,從來都是說到做到,從來都是光明坦蕩。”
    ——“再後來,我又開始許願,許願這世界能對他好一點,在我沒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
    ——“現在我明白了,我本不該相信那些神靈,畢竟……”
    ——“沒人比我們更愛彼此。”
    ——“好比現在世界在這一刻迎來末日,我敢確定,他會想要第一時間找到我,如果有諾亞方舟,我們就一起活,如果沒有,那就死到一起。”
    ——“甚至現在,我都敢大言不慚的說一句,他沒我不能活。”
    ——“因為我現在就這樣想。”
    因為他是這樣想的,所以敢確定晏序也這樣想,因為他們一樣愛著對方。
    他跟晏序還沒有偉大到要顧及所有人的死活的地步,在愛情裏他們一樣有私心,生同床、死同穴罷了。
    許頌像是傻在那裏了,何知已經很久不曾這樣溫和地對他說話,一字一句跟他毫無關係,他從這些荒誕又浪漫的話裏,讀出晏序對何知的愛,最可怕的是,如今的何知,對晏序的愛充滿自信和底氣。
    不見當年一點影子,那個在英國的酒吧裏買醉,哭得破碎,守著畫稿數日子的少年還是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愛人身邊,那些柔和的、赤誠的愛讓他變得更好。
    “或許這次,我是真的明白了。”許頌呼出一口氣,有什麼東西抽離了身體,他在這一刻終於明白,有些東西終究不屬於他,搶也搶不到、奪也奪不走。
    他從未向何知付出真心過,那種能和晏序相提並論的真心,他向來吝嗇,不屑於做這事兒,所以他也得不到何知的真心。
    那時候的何知是自私的,他對全世界都自私,包括晏序。
    後來的何知同樣自私,他對全世界也還是自私,除了晏序。
    到了現在,他依然覺得這世界真他/媽/操/蛋,卻因為一個人的存在,也能跟他在這個操/蛋的世界上渴求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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