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他了，我都看見了。”這人一字一頓地說，語氣涼涼的，視線重新落在賀喬身上，不得不說他的上司是真的好看，季風一進公司就很喜歡看賀喬穿著正裝辦公的樣子，平日裏沒個正形的家夥工作起來完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沉穩、內斂、認真、細節。
    “我哪兒抱他了？！我閑得沒事兒幹我去抱別人？我有病啊？”好吧，顯然此刻的賀喬不在工作狀態，那些形容詞也跟他一點兒也扯不上關係。
    可是季風依舊很喜歡，如果他現在不是正在生氣的話。
    “上上周星期二，晚上9點40，下棋社門口。”季風像是一個記錄儀，準確地報出了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內容，唯一不同的是他眉眼間隱約顯現出來的怒氣。
    “……”賀喬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可話還沒說出來他就很想笑，如果不是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能笑，你一笑他會更生氣，再想解釋就麻煩了，他真的會笑出聲來的。
    他隻好憋著笑，歪著頭翹著二郎仰視著正在等一個解釋的人，表情逐漸變得生動而明媚，為了他心中的那一點點竊喜。
    “幹嘛呀？你當時明明就看見了為什麼不來找我啊？我都在那兒等了你半小時了，也不見你出來。”賀喬勾了勾手指想讓季風離自己近一點，可這家夥根本就不理他，堂堂賀總隻好屈尊湊近了些，他嘴上說著埋怨的話，可那神采奕奕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他是在跟人生氣。
    “你不喜歡去那種地方，不會是在等我。”季風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家老板，雲淡風輕地說著一針見血的話。
    他不說還好，一說賀喬就覺得心亂得要死，敢情這家夥也知道自己不喜歡那種地方啊？他還沒跟人吐苦水呢，倒先被埋怨了一通。
    是！他是不喜歡那種地方，下棋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無聊透了，在那兒一坐就是好半天，兩個人對著一盤棋想來想去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出去跟人開車兜風呢！
    他不喜歡可季風喜歡啊！對著一盤棋還真就坐得住，手裏捏著棋子那全神貫注的樣子是真招人喜歡，賀喬起初是不知道季風下了班喜歡去下棋社呆著的，直到有一回他生意場上的一個老總發消息說自己在棋社看到了總是跟在他身邊的助理，問他是不是在那兒有沒有興趣跟自己來一句。
    賀喬當時敷衍地說自己不在等下回有時間再去，放下手機還笑季風一個好好的年輕人怎麼一點兒生活的激情都沒有？
    後來他隨口一問，季風就問他要不要跟自己去看一眼，賀喬原本是沒什麼興趣的，可是下了班就又很沒有原則地改變了主意，原因是因為他一走出公司門就看見他跟一個女員工並排著走，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季風那張萬年冰山臉竟然還笑了一下？？
    賀喬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這家夥跟個古板似的，竟然還會笑得這麼溫柔？怎麼就不對著自己笑？
    賀大總裁覺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挑戰，頭腦一熱上去就把人給攔下了，一把抓著上了車去了棋社，雖然整個觀棋過程他都昏昏欲睡，但是不得不說季風下棋的樣子還挺對他胃口的。
    之後他又跟著去了幾次，慢慢地也不覺得無聊了，當然，他去主要不是為了看棋的，他對那玩意兒依舊沒什麼興趣。
    兩周之前季風一下班就沒了人影，賀喬星期一才被他堵在家門口，那人破天荒地喝了酒抵著門不讓他進去，平日裏一個字能說清楚的話絕對不說兩個字的人那天話尤其得多。
    又是說什麼他今天沒吃早飯對胃不好，又是問他為什麼要跟那個什麼老總喝那麼多的酒，為什麼喝醉了寧願叫代駕也不給他打電話。
    “我都……我都拿到駕照了，你，你也不讓我去接你……”他當時就是這麼說的。
    關鍵是他又不知道季風拿到駕照了，這家夥也沒跟他說啊？！
    他剛想說你又沒告訴我，開口就變成了“你大爺的沒事兒喝這麼多酒幹什麼？還好意思管我喝不喝的，醒醒！”
    然後！賀喬就迎來了人生中史無前例的、足夠他銘記一生的、絕無僅有的一次被強吻的經曆！
    他大爺的！真是造了孽了！
    賀喬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嚐試著用全身的力氣推開這個醉鬼，結果他悲哀地發現喝醉的人怎麼那麼沉啊？！他怎麼推都推不開，等他再想去看的時候，始作俑者居然睡著了！他睡著了？！
    有病吧這人？！耍完流氓就宕機是什麼意思啊？
    “靠！你大爺的！”賀喬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對著季風就是一腳，那一腳也就輕飄飄的一下，沒使什麼力氣，季風連動也沒動一下。
    賀喬罵了半天又不能把他扔在外麵不管，費了老大的力氣認命地把人又拖又拽地搬回自己家，途中短暫地想起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精彩了。
    “我TM上輩子欠你的啊？你明天最好記得你做了什麼，不然的話老子就炒了你的魷魚，你就等著失業吧你！”
    於是接下來的整個晚上他都輾轉難眠，途中氣到幾次三番從床上坐起來捶著被子出氣。
    賀喬不是什麼情場老手，也不是亂來的人，莫名其妙被人給親了，然後親了自己的家夥居然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在他家裏睡著了？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第二天早上起來，季風像是人間消失了一樣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等他再想再想回公司找他的時候才知道他老爸把人叫回老宅了。
    也不知道老爺子跟他說了些什麼，一直到晚上快下班了也不見他回公司來，賀喬心裏七上八下的，一整天不知道往辦公區看了多少次，外麵的員工都戰戰兢兢的，不理解自家老板今天是怎麼了。
    下了班他想知道季風在哪兒又不好意思給他打電話，一個人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瞎逛，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一抬頭就發現自己把車開到了棋社門口。
    算了，來都來了就等一會兒吧。
    “季風，老子就給你10分鍾，10分鍾一到等不到人，老子立馬掉頭回家去！”他這話也不知道是跟誰說，自己一個人對著方向盤在那兒戳來戳去的。
    於是，第3個10分鍾過去之後，賀喬不死心地又往車外看，自始至終他也不下車，像是繃著一股勁兒。
    等到他不知道第幾次探著頭往出看，實在沒忍住下車透風的時候，賀喬的視線忽然被一個人吸引過去，這下他可真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季風沒等到，等來了路城。
    高中的時候，路城是三班的，賀喬跟他隔了一個樓層，那會兒有段時間賀喬迷上了電競，為這事兒還跟家裏人鬧著要退學去做職業選手，高二的時候鬧得尤其厲害，那時候賀氏的生意做得如日中天，賀父賀母對賀喬的管教也並不嚴厲，經常會由著他一個人撒野，唯獨在這件事上兩個大人怎麼著也不鬆手。
    賀喬跟他們鬧了兩個月，什麼手段都用盡了，就連絕食這種損招兒都使出來了，也愣是沒成功，後來在網吧開黑的時候遇上了路城，路城的遊戲玩兒的很溜，兩個人組過兩次隊，他曾不止一次地帶著賀喬逆風翻盤，自那之後賀喬經常會去樓下找路城，兩個人走得越來越近。
    路城這個人吧，要說他壞他還真不是什麼壞人，傷天害理的事兒倒也沒幹過，可你說他是個好人吧，他又實在懦弱自私。
    或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純粹的好與壞，最後賀喬也隻能這麼勸自己。
    路城生日那次賀喬花了一大筆錢給他準備驚喜，知道路城喜歡玩遊戲，他就給人家買了全套的遊戲皮膚，那些個新裝備什麼的更是一應俱全。虧得賀氏家底兒厚實，不然放在別的同學身上早就被棍棒教育了。
    那時候懵懵懂懂的也不懂自己對人家是個什麼感覺，兩個人也稱兄道弟地玩得挺好，路城似乎很喜歡賀喬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兩個人在網吧裏開了很長時間的遊戲，那些同齡人羨慕不已的東西，路城在賀喬這裏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第二天他就給周圍人炫耀了一圈，賺足了那些豔羨和虛榮心。
    之後有幾次路城撞到有女生給賀喬寫小紙條之類的東西，或者是當麵告白的事兒，他還會拿這事兒嗆賀喬幾句，看起來似乎對有其他人喜歡賀喬這件事兒很不滿意的樣子。
    賀喬每次看他氣衝衝的樣子也覺得好玩兒，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隱隱約約不一樣了，可又好像一直隔著一層窗戶紙，沒人想要捅破他，也沒人想要把話挑明了說。
    反正他們一起上學，經常在一起打遊戲，一起吃飯，有那麼一兩次晏序會問賀喬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姑娘了？怎麼一天到晚成趟地往樓下跑？賀喬聽了也隻是擺擺手笑嘻嘻地跑開，並不回答。
    有一次路城在酒吧惹了事兒，他跟領桌起了爭執打起來，摔了酒吧不少東西，又不敢告訴家裏人自己犯下的混賬事兒最後還是打了賀喬的電話，中途有個老大粗揪著路城的後衣領挑釁他，路城掙紮不開，賀喬腦子一熱直接拎起桌子上的酒瓶在他背上來了一下。
    那人要拉著他們去警察局，說要去驗傷再告他們故意傷害，賀喬沒辦法又不想把事兒鬧大，最後算是借錢消災了，那夥人罵罵咧咧地也就走了，酒吧的老板收了雙倍的賠償費才肯放他回去的。
    兩個人走在街邊，路城喝了不少的酒，走路也搖搖晃晃的，賀喬扶著他的肩膀瞎溜達，他也不知道路城家在哪裏，隻好先把他帶回了自己家，反正他家裏一向也沒什麼人。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結果兩個禮拜之後，賀喬被叫去了教導主任辦公室，跟他一起被叫過去談話的還有路城，以及那天在酒吧裏鬧事兒的人。
    賀喬對那天的事兒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他也不記得教導主任說了什麼樣的話，反正洋洋灑灑一大堆，賀喬隻記得那夥人凶神惡煞的。
    “你們學校的學生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深更半夜的逛什麼酒吧，還把我兄弟打成那個樣子，最後給了幾個臭錢就想讓這事兒過去？我告訴你，這事兒可沒那麼容易！”
    “今天找到這來，我還就把話撂這兒了，這事兒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說法，否則，咱們繼續警察局走起！”
    賀喬聽了這話隻想笑，幾個臭錢？當時給他錢的時候怎麼不見他這麼正義淩然的？現在跑到學校來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
    “行，要去警察局也行，你先把收了的錢吐出來，我們拿著酒吧的監控一起去找警察叔叔，怎麼樣？”
    賀喬根本就沒管教導主任在一旁打圓場這事兒，他是用酒瓶打了人，可那一下根本就沒用多少力氣，說是他兄弟受了傷，當時連點兒血都沒見，還不是想要錢？真拿他當什麼人傻錢多的蠢貨了？
    “酒吧的監控七天前就覆蓋了，這會兒去也查不到什麼東西。”教導主任不溫不火地說了一句，他是不想把這事兒鬧到警局去的，否則的話學校的名聲不知道要被傳成什麼樣子！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最好，不行的話再想別的辦法。
    賀喬並不著急，沒了物證他還有人證，路城可以替他證明，自己動手打人是事出有因，他又不是無緣無故發瘋的。
    繼而教導主任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將目光轉向一旁從未開口說過話的路城，企圖從他這裏得到什麼證詞。
    “路城，你當時也在場，賀喬是為什麼跟他們打起來的？是你給他打了電話他才去的嗎？”教導主任重重地在桌子拍了一下，似乎是想讓眼前這個混亂的場麵得到些許控製。
    “我……我……”被點到名字的人猛地打了個激靈，他沒見過這種場麵，似乎自己怎麼說都不是一個好辦法，路城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