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這裏就我一個人住。”
    晏序側身讓何知進來，原本何知是打算關心一下他的，但是這會兒似乎自己成了被關心的那一個。
    晏序先是彎腰給他拿了雙新的拖鞋，何知愣愣的還沒搞清楚情況就又看見他轉身進了房間。
    趁宴序不在，又或者是出於設計師的職業習慣，他下意識地打量起了家裏的裝飾和布置。
    是晏序會喜歡的簡約風，帶著些緊張和忐忑的審視結束，這也驗證了晏序的那句：
    這裏的確隻有他一個人，沒有別人的痕跡。
    人對自己喜歡的東西才會有占有欲和領地意識，而晏序獨居的這個結果令他相當滿意，他也的確自私，這一點何知從來都沒有否認過。
    等晏序再出來的時候，手裏端了杯溫水，另一隻手拿著個玩偶。
    當何知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玩偶上時，他忽然生出一種羞愧的感覺。
    晏序手裏的玩偶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從抓娃娃機裏抓的。
    那時候，何知看見別人都有男朋友帶著去抓布娃娃，就拉著晏序去了商場，兩個人像傻子一樣不停地投幣又不停地失敗。
    “晏序，你好菜呀。”
    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激將，在抓了好幾次都沒有抓到娃娃之後，何知一手撐著機器，以一種極為稀鬆平常的語氣說出了殺傷力極強的話。
    至少對晏序來說是這樣的。
    於是，他就看見對麵的人微微眯了眯眼，他菜？
    下一秒，他的男朋友似是旁若無人一般走到他身後，用自己的身體當著何知，一隻手輕輕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然而，晏序湊過來在他耳邊說出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客氣：
    “這次再抓不出來，我管你叫爸爸。”
    要了命了。
    “這麼多人呢晏序，你瘋了是不是？”
    何知的臉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連帶著耳朵都染上了紅色，因為人實在太多，他不得不壓低聲音來斥責晏序的流氓行為。
    當他還沉浸在震驚當中的時候，一旁的晏序已經再次走到了原來的位置，投幣、操控這一係列的動作一氣嗬成，有一瞬間何知幾乎要以為他剛才的那些失敗都是假象。
    “還說不說我菜了？祖宗。”
    像是求表揚的孩子一樣，晏序拿著自己抓出來的娃娃在手裏晃了晃，又遞到何知麵前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拿著。
    “你一點都不菜，你是最棒的男朋友了，晏序。”
    何知心裏開心，一時間也顧不得場合，歪了歪頭朝著晏序笑得開心。
    他的整個眉眼都舒展開來，眼睛也亮亮的帶著些因羞澀滲出來的水汽。
    見何知開心晏序也開心，他最想做的，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就是讓何知一直都被保護的好好的，最好這輩子都能當一個嬌氣又不用受苦的寶貝。
    “可是我拿不了誒男朋友，你幫我拿著吧。”
    他想撒嬌的時候就會叫他男朋友，語氣放的很軟，和平時驕橫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但是晏序最吃這套。
    他覺得何知最厲害的一點就在於，無論他想讓他做什麼事情，隻需要簡簡單單的撒個嬌，他都拒絕不了。
    你明知道麵前這個人對你是有所圖的，卻還是隻能走到他想讓你走的路上去。仿佛何知天生就會下/蠱，僅對晏序一人有用。
    後來何知把這隻玩偶帶了回去，想著晏序要是哪天惹他生氣了他就拿這隻玩偶出氣。
    “要是哪天我發現這個玩偶變得又髒又破，那就說明你對我實在是太差了，那我就要離開你，你就找不到我了。所以晏序，對我好一點哦。”
    “何知，你想都別想。”
    然而事實上，晏序永遠都不會欺負何知，不會惹他生氣，不舍得讓他難過。
    所以最後，他的玩偶也還是幹幹淨淨的，就像那些漫長歲月裏晏序對何知幹淨純粹的愛。
    何知會永遠在晏序的心上，幹幹淨淨，不染塵埃。
    “站在門口幹嘛？過來坐吧。”
    看見何知似乎有些出神，想了想，晏序把玩偶和水杯放下，伸出手把人輕輕拉了過來，何知這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兩個人無言相對。
    “你……不難過嗎？”
    思來想去，何知最後還是挑了一句不怎麼適合作為開場白的話打破了沉默。似乎是怕惹得晏序難過，他又瘋狂找補說個不停。
    “你別難過了，正好這段時間休息一下，以前采訪裏不是說沒有自己的時間嗎，正好這段時間你休息一下，和朋友出去聚一聚什麼的，或者一個人呆著也挺好的……”
    他說這話時，盡量控製著情緒，但是閃躲的眼神，睫毛也不禁輕顫，這些都出賣了他此刻慌亂的心緒。
    兩隻手有時交叉在一起，有時又忽然放開，晏序眼見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手生生捏出好幾道紅痕，止不住的心揪。
    他記得這人是最怕痛的。
    他現在都沒辦法忘記，那一次何知在冰天雪地裏摔了一跤，自己背著他想把人送到醫務室消個毒什麼的，結果人趴在他背上一個勁兒的哭，還鬧著說他以後再也不在下雪天出門了，就算要出去也要提前通知晏序過來陪著自己才行。
    何知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打在晏序的後脖頸處，連帶著何知溫熱的眼淚。
    這兩樣東西無論是哪一樣都能讓他心慌的不行，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好聲好氣的把人哄著一直哄到醫務室。
    “我不管！反正我以後再也不要一個人出門了，再摔一跤我真的就要痛死了。”
    “好好好，以後出門的時候我都陪著你，什麼破地啊，摔了我們大少爺，簡直不可饒恕。”
    “都怪你！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你都不陪我，晏序，混蛋。”
    晏序還能說什麼呢，隻能應下來，滿口答應自己以後隨叫隨到。
    “我的錯我的錯，這當然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乖啊。”
    何知上完藥以後還在哭，校醫出去拿藥的時候，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麵前的人抹眼淚的時候，晏序忽然想起他爸爸以前教過他“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
    他不喜歡別人哭哭啼啼的，但是何知不是別人。
    如果掉眼淚的是何知，晏序大概隻剩下止不住的心疼，心裏想的都是這祖宗要怎麼才不哭，要怎麼才能不疼，他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好受點。
    你看，人在學會愛人之後，很多原則和習慣在被愛的人麵前都會做出讓步。
    “你看了我的采訪？”
    沒等他說完，就聽見對麵的人仿佛很有興致地問了一句題外話。
    何知看過去的時候，晏序正以一種極其放鬆的狀態靠在沙發上，看著他的眼睛裏似乎也帶著點明顯的笑意。
    “就，隨便，不是，偶然刷到了，就看了下。”
    結結巴巴的也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生怕別人看不出自己撒謊一樣，聞言，晏序眼睛裏的笑意更明顯了。
    “好了好了不問你了還不成嗎，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激動啊，咱兩到底誰難過啊？”
    晏序也不再逼問他，長臂一夠把剛才拿過來的玩偶圈在懷裏，看了一會兒又遞給何知。
    “呐，不開心的話拿他出氣也行。”
    何知想起來了，自己當時打算一聲不響離開之前，把這隻玩偶留下了，讓自己的同學在開學那天給晏序送過去，他原本自私地想自己留著，最後還是改了主意。
    晏序和他不一樣，他有什麼委屈有什麼難過是會說出來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來安慰自己才好。
    可是晏序不會，他有什麼委屈不會宣之於口，隻願意在何知麵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麵，他走了以後他就更沒人聽他說了，想了想還是把這隻玩偶留給晏序好了。
    後來，他悄悄問過那個同學有沒有把玩偶給晏序，那人告訴他，晏序那時候很不對勁，先是拽著自己不放問這個玩偶是誰給他的。
    “我說了是你讓我給的，他一個勁兒的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說我真不知道，然後他愣了一會兒就鬆手了。”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何知那時候抓著手機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下來了，他盡可能地把耳朵貼在手機上，生怕漏掉了什麼信息。
    “他好長一段時間不說話，我都被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到了，我問他還要不要那個玩偶，他說不要了，就把東西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走掉了。”
    “哦……知道了，謝謝啊。”
    原來扔掉了啊，當時何知莫名的覺得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塊兒，在往後的歲月裏那塊空缺怎麼也填補不上。
    後來他也就放棄了，就任由那點空隙留在那裏，時時刻刻提醒著他：
    何知，你還真夠狠心，自己一走了之，愛你的人不得善果。

    作者閑話：

    我和悲傷蛙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