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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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元三十七年冬,內朝大臣陳斯策反,睿王進宮平叛,帝崩。太子於涼州遇刺身故無返,睿王登基繼位。”
史官在史冊上如此寫道。
京師的雨淋漓了十來天,終於雲開見日。國喪之期已過十二日,即將迎來登基大典。
這日朝陽萬頃一掃連日陰雲。禮儀的號角長鳴過三遍以後,新帝帶著流珠金冕自長階緩緩步入高殿。百官正襟肅穆跪於高殿階下,齊齊俯首三呼萬歲。
顧連已回到府中,帶了身舊病新傷。此刻他坐在院子裏曬著久違的陽光,亦仿佛能看到那人褪去素錦白衣著起厚重的龍紋袍,頭帶金冕在這豔陽下熠熠生輝的樣子。那高呼萬歲的聲音仿佛透過層層宮牆也蕩進他了耳中。
韓君曳到底還是做了皇帝。
顧連在院裏一坐就到晌午,打自五裏坡回來,他嗜睡又畏冷,曬了一上午的太陽竟也沒覺著熱。勉強吃過幾口飯,回屋就睡下了。
王勤送藥過來見人睡著,不忍叫人醒,又不能離開,怕誤了喝藥的時辰,隻能幹守著。這一守就差不多一下午。他沒守到顧連醒來,卻守來了剛從繼位大典上下來的韓君曳。
“睿……皇上萬歲,萬萬歲!”王勤慌不迭跪身行禮,險些撞翻桌上的藥湯。
“管家不必多禮。”韓君曳行至床前,看了看床上人,問:“他睡了多久?”
王勤道:“大人午飯後便睡了,到現在。”
“前天我來,你也說他睡了一下午,”韓君廷皺了皺眉,“是不是睡得有點多了?”他話裏是擔憂,可聽在王勤耳裏卻是別個味兒。今時不同往日,睿王已經是九五之尊,凡事隨意不得。王勤謹而慎之道:“皇上恕罪,大人並非有意怠慢皇上,實在是病重體乏。昨夜才起過熱,今早到現在也沒吃得下什麼東西……”
“怎麼回事?薑禦醫不是說他的傷已經無大礙了嗎?”韓君曳眉頭皺得更深。
“回皇上,”王勤歎口氣,他這幾天也無比發愁,“大人身體本來不濟,這次一傷實在要命。這幾日我湯藥不敢斷,可是收效甚微……”
“咳咳……”睡夢中的人輕輕咳了起來,跟著悠悠轉醒。顧連看見韓君曳,支起身本想下床來,韓君曳卻拉起他的被子把他裹了起來,順道在邊上坐了,說:“不用下來了。”
“典禮結束了?”顧連聲音裏犯著懶。
“結束了。”韓君曳像是憋了許久終於得以放鬆,忍不住道:“累死我了。”
顧連沒忍住“嗤”地一聲輕笑,對韓君曳來說,這一場典禮折騰下來,可能不比一場惡戰輕鬆多少。他幾乎能想象得到韓君曳下了大典後迫不及待卸下那身贅飾的情景。他轉頭對王勤道:“王叔,你先出去吧。”王勤應聲出去了,顧連才道:“皇上日後要見我,讓人傳個旨就行了,已經是那個位置上的人了,總這麼親自跑來怪不合適的。”
韓君曳並不在乎,“我想見你就來,誰敢說不合適?”
“是,你是皇上你說了算。”顧連難得順著他的話。韓君曳聽了卻沒露霽色,說:“你知道的,我繼位是形勢所迫。”
顧連隻說:“我知道。”有關那個答案,韓君曳沒再問過他,他也沒再提起。他心中仿佛石落平湖,短暫地漾出層層波紋,又很快回複平靜。顧連沒在這話頭上繼續,轉而問道:“張秋信有消息了嗎?”
“據報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韓君曳說到張秋信,憤自心中起,“他還敢回京!”
顧連倒沒多大意外,“他必須回來。陳斯敗了,他逃了就是認了誅殺太子的罪名,這是要連坐九族的罪名他背不起。不如回京請罪咬死太子就是遇刺身亡,即便最後被你一怒之下”屈殺”,起碼保住了張氏一族。”顧連說到此處一歎:“真是可惜了。”
韓君曳道:“想不到顧大夫還是個惜才的。”
顧連道:“張秋信不是功利之人,且有張淮那樣的父親,他會這麼做,大約是有什麼說不得的苦衷。”
“你想為他說情?”
“他於你有大用。”顧連不否認,“雖則你與陳斯是成王敗寇已成定局,可朝內對動亂當天的真實情況持懷疑態度的仍不在少數,更不乏對你心存不服之人。若你能對張秋信施恩,他或可成為你的臂膀。”
韓君曳不以為然,“他已經做了叛徒,再有大用,於我也無用。不說他了。”韓君曳將話題抹過,“你這身體堪憂,明日還是讓立遠再過來看看吧。”
“曦冉……”顧連拉長了尾音,這些日子與韓君曳處得近了,他也越發隨性,這聲“曦冉”喊得韓君曳意馬心猿。隻是裹著棉被隻露著一張臉的顧連卻渾不自知,“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韓君曳清咳一聲別過臉,說:“我看你窩在家中這麼久,想不想出去走走?”
顧連提不起精神頭,意興闌珊搖搖頭,“街上鬧得慌。”
“我帶你去不鬧的。”
顧連仍是提不興趣,“遠的就不去了,這日頭都要沉了。剛行過大典你明天還要……哎,你做什麼……”他還沒說完韓君曳已經扯開包著他的棉被,身上驟然一冷,隨即又一陣溫暖覆蓋過來。韓君廷已經把自己身上的披風圍在了他身上。
“走吧,我也悶了許久了。”
馬車一路向南,停下時天已經黑了。顧連下車四下環顧一圈,道:“這不是陳侍郎的莊子麼?”
韓君曳幫他把披風鬆掉的帶子係緊些,像是不在意般地說:“他送我了。”
顧連半信半疑,也不細問,笑道:“皇上才登基,就在此處置了這麼大一個莊子,監察院那些官員知道的話,至少會有一尺來高的折子送到你麵前。”
韓君曳佯作不悅,“我堂堂九五之尊,一沒興建宮殿樓台,二沒廣納後宮,我就是置個莊子,難不成顧大夫也要來上諫一番?”
顧連但笑不言。莊中仆人見主人來已提著燈籠上前,仆人大約不知韓君曳真實身份,隻稱他“主子”,便打著燈籠引著兩人走進枯葉滿地的石道中。入內後韓君曳吩咐仆人準備飯菜,考慮到顧連胃口不佳,他隻讓人往清簡的做。
吃飯時顧連坐在桌前,掃了眼桌上幾道菜,嘖聲說:“堂堂九五之尊就吃這些,皇上好生節儉啊。”
韓君曳作出副委屈相,往他碗裏夾菜,“怕顧大夫參我。”
顧連滿眼憐憫,“好可憐哪。”
梅莊中庭有一處水池,是這莊內最出色的景致。鏤空雕花的橋廊錯落有致橫在水麵上,水麵風過粼粼,盛著初上的月光。顧連走在橋上,倒確實覺得身心鬆快了許多。韓君曳在他身後跟著,似乎有些沉默。
“你有心事。”顧連回過身篤定地說。
韓君曳搖搖頭,問他冷不冷。
韓君曳不說,他也知道,“大理寺和刑部也要著手審案了,案子一定就是板上釘釘,你若還是想給他條生路的話,就要趁現在了。”
韓君曳先是注視他,再慢慢向他湊近去,聲音輕得像耳語,說:“你這麼了解我,怎麼辦?我得滅口。”
顧連迎著他的目光,饒有興趣,“你預備怎麼滅口?”
韓君曳用行動代替回答,擒住顧連的腰,鎖上他的唇,就把人吻了個暈頭轉向,險些窒息……顧連仰著頭大口喘氣,眼角都泛潮了,頗有點幽怨的意思。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是真要滅口啊!韓君曳喜歡極了他這副神態,沒忍住又覆上那被允紅了的唇。
他越吻越深,越是不能自拔。
顧連在韓君曳漸重的呼吸裏已經聞到了欲望的味道。他搭在韓君曳肩上的手推了推,韓君曳鬆開他的唇,卻沒鬆開人,拿渴求和問詢的眼神看著他。顧連帶著點埋怨說:“這裏的風好冷。”
韓君曳摩挲他的唇角,說:“我帶你去屋裏。”
顧連低低笑了聲,他盯著韓君曳緩慢而鄭重地說:“皇上,從這兒到皇宮,差不多一個時辰的路程,你再不回去的話,就要錯過宮門宵禁的時辰了。明早是新帝第一次早朝,臣可擔不起貽誤新帝早朝這樣的罪名。”
韓君曳一愣,顯然忘了這茬。不過隻一會兒,他便十分果斷地說:“誤不了。”不待顧連說話,便抱起人沿著橋廊往屋舍的方向走。
顧連說不清,自己是抱著什麼樣的心。但此刻鼻間所聞肌體所觸,皆是這個人的氣息這個人的體溫,這種感覺如同中了蠱,明知前麵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他也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
他在晃動間轉過頭去看身後的人,那脆弱神情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便盡數落到韓君曳眼底,再被他收進口中,變成斷斷續續的哼吟……
“我想把你藏在這裏。”韓君曳在他耳畔說。
顧連餘顫未止,心底一涼。
韓君曳調整了下姿勢在一旁躺下,伸手攬過那個不願再動一下的人。顧連雖不願再動一下,眼卻一直睜著。榻側有人他並不覺得冷,後背偎著韓君曳的胸膛就像煨著個暖爐。
時間在安靜中流淌,兩人相偎著睜著眼,都沒說話。顧連直到困意上來,才聽到韓君曳似乎在他腦後說了什麼。
“我看這裏很適合休養,橫豎你休假,不如暫且在這住一陣吧?”韓君曳將手移到顧連頭上,一下一下輕輕撫著,他這樣側躺著,那些子夜一樣烏黑的發絲軟軟地散著,有幾縷落進頸子裏,襯的那脖頸越發白皙纖細。
顧連大約被撫得舒服,貓兒一樣眯起眼縮了縮脖子,睡意更重了。
韓君曳沒得到回應,支起身追問:“行不行?”顧連已經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嗯了一聲,也不知道算哪個意思?韓君曳抿抿嘴,把被子給他蓋好,重新把人圈回懷裏,也睡下了。
屋裏一片安寧,歡愉過後的人相擁而眠。屋外白月高懸,簷下有鈴鐺在風裏“叮鈴鈴”地輕響……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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